天冬回来复命。

    “沈公子和聂公子听从少谷主建议,在邺京城外等候。”

    究竟等候什么,天冬没有那么强烈的好奇心。她觉得,既然是少谷主说的,就一定有道理。

    两人说着,青檀进来,喜气洋洋地,“少谷主,家里来信了。”

    天冬挑了挑眉头。苏百龄也侧目。

    怪不得吃瓜战线第一人如此激动。毕竟信乃长桑谷娱乐新闻实时材料。

    少谷主看完后倒也没吝啬,直接递给两个明显忍住探头冲动的侍女。

    两个侍女拿着信告退,气氛轻松地去交流感情。天冬忍着耐心为沈聂二人担当人生导师错过玉溪宫的事情,如今回来,自然要和好姐妹聊聊,最好确认她不在的时候没有什么妖艳贱货勾走少谷主搞事业的心。

    阿黄也跟着漂亮侍女们,伸着脖子厚脸皮蹭信看。

    长老霍管事是老谷主时候就管事的人。老人家仆随主性,不仅平易近人,还善赶时髦。少谷主此次出门前嘱咐归期未定,他觉着这趟远门老让弟子出来捎口信什么的不够亲切,竟不辞辛苦的亲笔书信。

    信中大概只用了两行说明谷中生意因为少谷主推陈出新的丹方和经营策略大火,剩下的,全是关于那四十八房如何奋进努力提升个人素质迎接期末考试,哦不,少谷主回家的记述。

    譬如端茶倒水铺床叠被专攻护理业的,如今仅凭一人之力就可以将新收的、三个躺床不能自理的植物病患照顾得无微不至;挖地的,现而今一把锄头虎虎生威,三天三夜不带喘气,天天干劲十足为医谷投入大开荒;养兽的,与鸡兔同笼铲屎又谈心,如痴如醉沉迷学术,钻研床榻技术的,辟谷成功后突然无欲无求,一躺恒永久,修为日渐深;虐心虐身的抗造能力杠杠上升,搓药丸抡大锤习以为常日渐熟练……

    系统:“……”

    好家伙,这变形记整的。

    萧楚河醒来的第一时间,入目辉光万丈,一张脸在那光里,美得恍若不存世间。

    仿佛注意到他醒,那女子扫来一眼,笑意如往常只在唇角。

    “醒了?”

    无法被讨好、假惺惺的女人。

    狐妖抖了抖身体,跳下药炉,汤液在绒毛上滚落,未及滴落地面,便在空中奇异消失。

    洁白无瑕的,泛着光的毛毛瞬间干爽蓬松,他迎着窗前灿烂的霞光化为人形。

    长身玉立,容颜俊美到穷尽世人的想象。天命对狐族容貌的宠爱,其实何尝又不是严苛?

    美丽的生物若生来没有保护自己的利刺,便越容易沦为猎物。倘若再生得单蠢天真,简直就是可悲的代名词。

    就如……

    他的母亲。

    萧楚河对狐族并没有多少归属感。

    母亲是族中期盼已久、唯一的九尾狐,原本背负着振兴族群的责任,却耽于情爱,任一个居心叵测的男人哄骗,毫不犹疑地为他付出一切搭进自己,如同中蛊般,为他生为他死,为他喜为他忧,连族群的一切都甘愿奉献。

    如此的领袖,被拉入万劫不复的狐族怎么会不怨恨?而她生下的血脉不纯的杂种,又怎么会被接纳?那只怨气凝结而生的狐妖,对他也应当是杀之后快的心情。

    无论是对生父还是生母的同族来说,他都是耻辱般的存在。

    恶心龌龊的狼妖血脉让他活得连小妖都不如,生父的同族视他为砧板上肉,这脏污藏在他的血管里,每每想起,委实恶心欲呕。

    至少不能放任自己成为那种恶心的存在。不被狐族认可也罢,反正也没想过要成为荒山的一员。选择去报复玉溪宫,也不过是因为选择与他们同为一种妖类的回报。

    世上从来没有毫无缘故的爱恨和相帮。苏百龄自然也是。

    她图什么呢?

    萧楚河没有理会苏百龄的招呼,想了想,势必不能再被鼻孔影响他英俊无双,于是自顾自地一拂衣袖,与她对窗而坐。

    玉溪宫的黑锅扣下,他很快要闻名修真界。既然如此,不如就这么敞亮地跟在苏百龄身边,到时候长桑谷小医仙和妖族勾结的流言四处飞窜,倒看看她要怎么应对。

    我不好过,你也别想好过。——萧楚河。

    “萧公子,”苏百龄面色平易近人得很,和人间坐诊亲切问候病人身体状况的老大夫没差,“这又是在沉思什么问题呢?”

    又在憋坏呢?日常问候似的语气,道行不浅的狐狸精怎么会领悟不到?

    犹记当初楚馆卖笑,玉儿公子游刃有余。如今旧戏重演,也是毫不生疏。

    “少谷主说的什么话。”萧公子淡淡一笑,无辜清纯,“只是在内心感激少谷主救治之恩,我无以为报,只能为少谷主做点刷碗刷锅的小事,实在惭愧。”

    “那倒不必。”少谷主笑睨他,冷艳高贵的脸此刻却让人背毛发寒。她看着狐妖的眼神,像店铺老板打量上门应聘伙计的壮小伙,估摸着一碗饭能换对方多少体力活。

    壮小伙此刻肾的状态正好。颜值也可打满分。衡量的结果是富婆满意无比。

    她诚心夸他,“如你这般出挑的姿容,当叫六界共赏,我救你,是不亏的。不过短期内要叫萧公子刷碗报答的急迫赤诚失望,毕竟我们还得游历一段时日。”

    居然不回长桑谷?萧楚河挑眉。

    “叶摇光来信说他病了,病的又急又重,倘若抬来长桑谷,可能在半路上就得英年早逝,少谷主的第四十九房还没进门就翘辫子,实在是不吉利,因此他强烈请求我速速去探。我考虑一番,正好一元宗和无极宫挨的近,何问道的管事和长老被杀,到时候问起,我过去和何宗主交代一番也比较方便。”

    “你疯了?”自己送上门去让何有道问罪?美男子立刻用上看神经病的眼神。

    少谷主当然没疯。好看的总是被偏爱,他这么不礼貌,苏百龄看在他连鼻孔都长得赏心悦目的份上还是把他原谅,而且对他总是有数不尽的耐心。

    富婆,总是宽容大度。秉持着如此风度的苏百龄露出怜爱神色,直教萧楚河每根神经都严阵以待。

    “我当然很好。谢谢萧公子担忧。”富婆说,“不过,我觉得,你还是担忧自己比较好。”

    萧楚河瞬间反应过来。

    “何老九和练二娘怎么死的?嗯,我想想……”苏百龄摸摸下巴沉吟一阵,“玉溪宫是被狐族少主复仇所毁,救场的两人死在那里,那当然是被一道清算,至于我……”

    “我有去过玉溪宫?”富婆疑惑反问,狐妖差点咬碎银牙。

    他差点忘了,何老九和练二娘已经是两个死鬼,玉溪宫的活口早跑没,根本没谁见过苏百龄!

    “我先去抢救一□□弱多病的叶摇光,等何宗主有了疑惑差人问起,我再带着萧公子上隔壁解疑去。”小医仙笑眯眯的定下计划,最后又用意味深长的眼神洗礼他,“你不觉得这样的游历很有意思又很有收获吗?”

    她顶多在风流好色、荒唐无度的名声上再添个没脑子,就他一个被仙门讨伐质问甚至追杀,有意思在哪里?萧楚河脸色发黑。

    “打起精神啊,萧公子。”富婆鼓励他,“你可是要干大事的狐妖。昨日一番活动,大大有益,我相信坚持锻炼,要不了多久,你就能成为惊天泣地的大妖,届时横扫六界,还有谁敢小觑狐族?”

    狐族和我有何相干?

    还坚持锻炼?是坚持殴打别人再被别人殴打吧?我信你个鬼!你肯定又在盘算什么坑我!

    不接受画大饼文学的萧楚河冷冷泼下一盆冰水浇灭她描绘的热血前途,“你图什么?”

    他的人身已被看见,和苏百龄捆绑在一起,迟早她要被追究上门。即便他以狐身,敏感时期,也会引来怀疑追究。更何况,不想她好过,他自然是顶着这张脸出现。

    她肯定不会干脆地把自己交出去认罪,要不然兜一圈折腾什么?可和一元宗的人周旋拉扯,对她又有什么好处?倘若一元宗再纠集其他仙门与长桑谷对立,岂不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

    图什么?

    “你不惜奇珍异材,用自己的灵力为我洗髓炼血,只是为让我做下厨里的五百年奴仆?”怎么可能?

    “我不是说过么。”小医仙支颐笑看他,“萧公子如此貌美如花,却甘心为我洗手刷碗,待将来成为六界变色的大人物,再传出去为我可人可狐的痴心,是多么令人艳羡的名头?到时候不光我,长桑谷也得名声大噪。再者,我至今尚未正儿八经成婚,似我这般家底殷实天赋又高,自然要找个相貌才学无一不出挑的对象……”

    “可惜找来找去,六界没有一个现成的中意的。”她叹口气,盈盈目光看着他,好像真的被他的姿容打动,“实在没有办法,不如找个有资质的亲自打造成理想型?”

    “这培养的过程中,我自当本着如扶贫的爱心出钱出力,不求别的,正是需要萧公子感恩戴德,一来二去,可不就以身相许吗?”

    她可能是离开那四十八房太久,有些撩骚的话太久没有对象讲,对夜话play的渴望自然而然就释放出来。

    真是岂有此理的油腻。油腻得一点都不真诚,虚假得让狐来气!

    不要以为他看不到,她眼睛里分明一点色迷心窍都没有!

    “瞧瞧你,多俊俏的白眼多优秀的下颌线,进长桑谷的第一天就炽热表白要为我可人可狐,千依百顺……”

    “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耐打耐摔潜力无限,这不就是我中意的郎君标准么?”

    狐妖的白眼因为被翻的黑历史而变成冷眼。

    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他放冷气,对方就拿出阴阳怪气喜怒难测的魔鬼之笑,外加阴恻恻的语调,“怎么?莫非萧公子当初的痴情表白,是骗我的?”

    势均力敌绝不认输的戏剧氛围瞬间打破。

    美男子内心咬牙放下节操,柔情一笑,霎时间仿佛春日百花都开艳。

    “怎么会?”狐妖又把他的千年老茶拿出来卖,“我对少谷主的痴心是永远不会改变的。只要少谷主不嫌弃,无论什么,我都会按少谷主的心意去做。”

    富婆满意,“那我就拭目以待,等着萧公子展现无处安放几乎要溃涌而出的炙热真情。”

    萧楚河:她是魔鬼吗?假话说得比我还不要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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