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妃娘娘有喜了。”
听见这句话, 殿内众人神色各异,但陈敏敏并不显惊讶。
她藏起嘴角的冷笑,忽然呻吟起来:“哎呦……哎呦……”
翠微上前问道:“娘娘, 您怎么了?”
陈敏敏道:“方才摔在了地上,不知我腹中皇儿是否安好,她抬起头,看向了赵蘅玉, “皇后娘娘, 您贵为皇后, 对宫妃生杀予夺, 可我腹中是圣上的骨肉, 你怎能狠心如此, 想要我和皇儿一尸两命?”
殿内鸦雀无声, 命妇们面色惊惶, 却忍不住看着陈敏敏眼露同情,对赵蘅玉则是眼神躲闪,隐约有些愤愤之色。
赵蘅玉艳名远播,年少时就是禁庭绝色,后来, 身为太子的赵珣和侯府公子争相抢夺,又坐实了她的祸水名声。
再后来,她成了皇后,三千宠爱于一身, 在流言中, 几乎成了飞燕合德那般的人物。
现在命妇们看着眼前的争执, 几乎是立即就对无宠的陈敏敏生了同情。
赵蘅玉蹙着眉, 看了一眼陈敏敏, 抿唇吩咐:“再召太医。”
眼前局势逆转,她已经成了不占理的一方,但这些都无法让赵蘅玉在意。
她脑子里乱乱的。
陈敏敏有喜,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又有太医小跑着走进殿内,给出的诊断结果和前一个太医如出一辙。
太皇太后这时候缓缓开口:“皇后,陈妃乃是有孕之人,怎能苛责惩罚?”
她看着陈敏敏:“陈妃对皇后无礼,但念在皇嗣的份上,就在慈宁宫抄一卷佛经吧。”
陈敏敏一喜,忙俯身道:“是。”
太皇太后闭了闭眼,说道:“哀家乏了,你们下去吧。”
命妇们齐齐道一声“是”,井然有序退了下去。
转眼间,殿内空旷起来,太皇太后觑了一眼赵蘅玉,问道:“皇后,你还不下去?”
赵蘅玉僵持站在原地。
獬儿还被困在慈宁宫,她怎么能走?
赵蘅玉抬眼,看向太皇太后,她说道:“皇祖母,獬儿怕生又爱闹,还是让孙媳将他带回延福殿,免得叨扰了皇祖母。”
太皇太后骤然沉下了脸:“皇后!你将哀家的话当做耳旁风么?”
太皇太后积威依旧,她平日里总是喜怒不形于色,眉毛动动,就会让人惊恐不已,现在她忽然发作,慈宁宫伺候惯了的宫人忍不住面色发白。
就连陈敏敏都握紧了手心。
赵蘅玉却抿了抿唇,依旧镇定:“皇祖母,獬儿这个时候快要饿了。”
太皇太后忽然冷笑道:“皇后是在拖延时间?”
她知道赵蘅玉身边的宫女方才偷偷去了乾清宫。
她道:“就是皇帝过来了,规矩就是规矩。”
陈敏敏接口说道:“皇后娘娘恃宠而骄,以为凭借宠爱可以为所欲为?圣上尊亲重孝,这回怕是不会护着娘娘了。”
她抚了抚小腹:“况且……圣上真的如此偏爱娘娘么?”
陈敏敏掩唇笑道:“求而不得的时候自然是珍珠宝贝儿,唾手可得后,不过是鱼眼珠子罢了。”
赵蘅玉目光落在陈敏敏的小腹上。
她有了一瞬间的动摇。
在她心底,对赵珣突如其来的炽热依恋感到难以理解,陈敏敏所言,的确曾是她的猜测。
看着赵蘅玉露出犹疑不安的神色,陈敏敏愈发得意,她抚着肚子正要站起来,想要走到赵蘅玉身边说几句令她心乱的话。
她刚刚撑着扶手坐起,忽然间面色顿变,手一软重新重重瘫在靠椅中。
赵蘅玉心绪烦乱。
她陡然
想到了自己的母亲,兰妃。
父皇对赵蘅玉宠爱非常,也对兰妃时时怀念,但赵蘅玉长大后渐渐发现,兰妃一生的不幸,恰恰在于父皇。
人人皆说,父皇宠爱母妃,他不惜认下强夺臣妻的名声,也要将母妃抢入宫中。
但凭借君主的爱意,并没有让兰妃在后宫事事如意。
赵蘅玉依稀记得,兰妃最后的日子并不快乐。
兰妃饱受后宫妃嫔的嫉妒,又身负勾引君王的罪责,她经受着苦楚,父皇却不能察觉。
父皇广有四海,小小后宫中的一个柔弱的女子,再受宠爱,也不足以让他放弃一切。
后宫妃嫔明争暗斗、太后若有若无的施压折磨。
不足以让父皇放弃前朝后宫均衡之策、不足以让他无视对太后的孝顺。
兰妃只能委屈自己。
赵蘅玉心神动摇,只觉得浑身发冷,忽然间,粗粝的大掌握住了她的手,强硬地与她十指相扣。
赵蘅玉惶惶抬头,看见赵珣紧抿着唇看着她。
赵珣握紧了她的手,对太皇太后道:“皇祖母,皇后做错了什么,朕会亲自责罚。但母子连心,以夺人子来折磨母亲,未免太过残忍。”
他三两句话,将太皇太后的举动说做是为了惩罚无罪的赵蘅玉,言语间很是不客气,直言太皇太后残忍,将她仁慈的名声摔得粉碎。
赵蘅玉张了张唇,略微吃惊地望着赵珣。
太皇太后更是惊愕不定,她隐隐有了怒气,在她的心底,赵珣无论如何也不能反驳她。
太皇太后深深皱眉,语气沉沉:“皇帝,你韬光养晦多年,如今羽翼尚未丰满,就要如此忤逆哀家?”
赵蘅玉被握住的手轻轻一颤,她知道,赵珣登基不过短短几年,太皇太后却是历经三代屹立不倒,朝中亲信数不胜数。
这时候难道就要太皇太后撕破脸吗?
赵蘅玉睫毛抖了抖,轻轻缩回手臂,要将手抽出。
赵珣更加用力握紧了她,赵珣轻轻一笑,意味不明道:“孙儿从不想忤逆皇祖母,可是皇祖母……”
赵珣停了下来,不再言语。
他轻轻一拽,带着赵蘅玉往殿外走去。
赵蘅玉心下不安,忍不住回头往内殿看过去。
獬儿就困在里面,可她却无能为力。
她能理解赵珣,他尚未坐稳皇位,若是贸然和太皇太后对立起来,只怕不会有好结果。
可殿内困住的却是獬儿啊,是她和赵珣的骨肉。
赵蘅玉失神落魄,若没有赵珣牵住,只怕要倒了下来。
太皇太后面色沉沉,她没有想到赵珣会因为赵蘅玉而举止忤逆,好在他到底不敢彻底撕破脸。
但是……
赵珣站在殿门口,背对着太皇太后,吩咐左右侍卫道:“去将大皇子带出来。”
太皇太后惊怒道:“皇帝!”
赵珣顿住脚步,他看了看赵蘅玉。
赵蘅玉这时候也抬头,眼中有忐忑惊慌,害怕事情变卦。
赵珣安抚地笑了笑,对她说道:“你和獬儿先回宫。”
说话间,李德海已经领来了獬儿,獬儿歪歪倒倒地走向赵蘅玉,抱着她的小腿哇哇大哭。
赵蘅玉抱起獬儿,犹豫着没有离开。
赵珣笑道:“去吧。”
赵蘅玉带着獬儿回到了延福殿,赵珣却留在慈宁宫。
赵蘅玉不知道太皇太后留下赵珣要说什么,或许是威逼利诱,或许是晓之以情。
她头一回感到如此被动。
今日的一切都让她感到惶惑,太皇太后强势、陈敏敏有孕,她突然间对未来忐忑不安。
她之前以为自己和赵珣之间的阻碍只在于他们自己,现在看来,却并非如此。
窗外疾风骤雨,赵蘅玉心神不宁。
她轻轻拍着獬儿的背,将他哄睡着。
屋内熏笼香暖,獬儿握着赵蘅玉的手指,时不时哼唧一声,小嘴吧唧着,像是在梦中吃上了好东西。
窗外雨点飘了进来,燕支忙去关窗,赵蘅玉问道:“圣上还在慈宁宫么?”
燕支说道:“娘娘不必多心,今日是太皇太后大寿的日子,圣上想来安慰娘娘,也抽不开身来。”
花钿是沉不住气的,她不安说道:“若是圣上听信了旁人,以为娘娘恃宠生娇,不敬尊长……”
燕支低声呵斥:“花钿!”
花钿闭上了嘴。
赵蘅玉垂下眼睛,手指捏着獬儿的小拳头,有些忧心忡忡。
雷声震震,慈宁宫内一片欢声笑语,方才的紧张对峙仿佛消弭无踪。
寿宴开始,皇后却缺席不在,太皇太后也不甚在意,今日之后,她预备就这件事借题发挥一番,将来废后也多了一条罪名。
太皇太后目光落在了赵珣身上。
虽然赵珣向着赵蘅玉将大皇子要了回去,让太皇太后分外不快,但他留在宴席上,尊敬孺慕,依旧让太皇太后宽心不少。
赵蘅玉一个以色侍人的女人,怎比得过母子连心。
日后等赵珣对赵蘅玉新鲜劲消散,不愁打发不掉她。
太皇太后脸上露出一点微笑。
从赵珣出生起,她就不期待这个儿子,但如今,她成了太皇太后,赵珣做了皇帝。
太皇太后举盏:“皇帝。”
一声惊雷掩住了太皇太后的声音。
赵珣猛地站了起来,匆匆说道:“皇祖母,孙儿朝中还有急事……”
话音未落,他就离席走了出去。
太皇太后以及众人都惊愕不已。
太皇太后勉强笑道:“皇帝日理万机,不去管他了。”
她差芳嬷嬷去打听赵珣的行踪,片刻后,芳嬷嬷来到她耳边低声道:“圣上是去了延福殿。”
太皇太后笑容一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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