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蘅玉面色惨白, 她缩在赵珣的怀里,只会翻来覆去地喃喃道:“你疯了。”
但是她已然招惹了这个疯子,除非和他长长久久, 她是必然不得善终了。
赵蘅玉认命般地合上了眼, 奇怪的是,一想到和这个疯子长长久久,她竟然没有觉得害怕,而是觉得安心。
她定然也疯了。
赵蘅玉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 说道:“好。”
赵珣心里一喜,可是人的欲望无穷, 随之而来的是无尽的不满足。
他不由得想, 赵蘅玉是为什么答应了他,莫非是因为他跟来了桑子村, 让她察觉到了危险?
是为了保护王则?
赵珣压抑住眼中猩红的妒意, 他紧紧抱住赵蘅玉, 张嘴将她的乌发咬在齿间。
赵蘅玉推开赵珣, 她沉声说道:“不过,我们要约法三章。”
赵珣拧眉:“约法三章?”
他直直地看向赵蘅玉,说道:“我不和你做假夫妻。”
赵蘅玉被他的直白呛到失语,过了半晌, 她才说道:“且不提这个。”
她看了一眼赵珣尚在流血的手背, 她道:“我要你不要偏激,要克制, 无论是对自己、对我还是对朝堂之事。”
赵珣痛快答应:“好。”
赵蘅玉望着赵珣, 有些忧愁, 虽然答应了他, 可是赵蘅玉对未来依旧有些不确定。
赵珣也回望着她, 忽然间,他笑出了声。
赵蘅玉一愣:“怎么?”
赵珣用手指轻轻地抹去赵蘅玉脸颊上的血痕,他道:“小花猫。”
屋外狂风暴雨不知何时停歇了,赵蘅玉看进了赵珣带着火簇的眸子里,有种雨后初霁的安宁之感。
夜已经很深,赵蘅玉想要就在王家将就一夜,可是赵珣却不知在意着什么,让人带着马车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
折腾了一宿,到了宫中,已经快要天亮。
马车里,赵珣一路上将赵蘅玉抱在怀里,赵蘅玉已经安静地睡着了,赵珣却亢奋得神采奕奕。
马车悠悠停了下来,赵珣抱着赵蘅玉下了马车,李德海等人见状要来搭手,却被赵珣眼神吓退。
赵珣竖起手指,轻轻“嘘”了一声。
天色青苍微茫,宫道上,赵珣稳稳抱住赵蘅玉,她的衣摆长长的拖在青石砖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赵珣将赵蘅玉抱入延福殿,放在寝殿床榻之上,赵蘅玉睡得迷糊,却紧紧抱着赵珣的胳膊不松,赵珣心中一动,想要俯身下来同赵蘅玉一起睡一个囫囵觉,只是想到就要到早朝的时候,他面露挣扎,还是松开了她。
起身、更衣、上朝,赵珣按部就班,今日的一切却都让他心不在焉。
他只想快点回去抱着赵蘅玉睡一觉。
礼部尚书的一句话让他回了下神。
“春闱在即。”
赵珣拧了拧眉,想到了王则。
想到了他站在窗外时,看赵蘅玉认真读王则文章,给王则写字的样子。
春闱之事赵珣只是略有在意,很快他将这件事情抛之脑后,这几日,他满脑子都在想着獬儿的满岁。
赵蘅玉生产之时,他没能够陪他们母子,这件事赵珣格外在意,只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弥补了。
于是周岁礼他卯足了心思预备着大操大办。
赵蘅玉无奈,却只能由着他去了。
抓周礼上,所有人都来了。
太皇太后高坐在上,低头望着獬儿,看不出有什么神色。
赵瑜恭敬站在一旁,略带好奇地看着小侄子。
赵珣对赵瑜从不宽容,宫人都以为,
他生性就不喜小孩,但今日一见,宫人们暗自惊诧。赵珣亲自将獬儿抱了出来,小心翼翼放在床前陈设的梨花木大案上,大案用红绸铺着,底下还垫着厚厚的茵褥。
獬儿众星捧月一般被所有人望着,往红绸上爬来爬去,只见红绸上摆满了印章、经书、笔、墨、纸、砚还有钱币吃食和玩具。
獬儿胖胖小小的身子扭来扭去,瞪大了眼睛,四处好奇地望望。
他伸着胖胖的手,就要去够一块桂花糕,赵珣面色一变,准备抓周的宫人顿时悔不当初。
赵珣扬声:“李德海。”
李德海举着黑漆托盘走了过来,那托盘中放着四四方方一物件,被红绸盖着,看不出究竟。
赵珣扯开了红绸,只见里面赫然放着一尊玉玺。
赵蘅玉手指一抖,站在她身旁的赵瑜也是身子僵硬。
赵珣将玉玺放在红绸之上。
赵蘅玉紧张地看着獬儿,这时她情愿獬儿对那一块桂花糕感兴趣,但是獬儿却直愣愣地看着玉玺,慢吞吞爬了过来,一把将玉玺抓在手里。
獬儿咯咯笑了起来。
赵珣大笑着将獬儿抱起。
四周一阵恭贺之声。
獬儿在赵珣怀里挣扎不休,赵珣无奈将他放下,獬儿一手紧紧抓着玉玺,另一手也不闲着,又去抓了一把镶满宝石的小匕首。
赵珣愈发高兴,直言这孩子像他。
獬儿握着匕首慢慢挪到赵瑜的跟前,他扒拉着赵瑜的衣裳,不让赵瑜走,赵瑜就僵在那里,一动不动。
赵蘅玉无奈:“獬儿。”
她去拿獬儿手中的匕首,可赵珣先她一步,将匕首取了出来。
赵珣忽然拔出来匕首,寒光顿喷,赵瑜一下子面色发白起来,支支吾吾道:“皇、皇兄……”
赵珣皱了皱眉,收起匕首,没有说什么。
赵瑜这模样,实在是不堪重任。
赵蘅玉偏头看着赵瑜,忽又抬眼看清楚了赵珣的神色,她心中一紧。
太皇太后这时才露出了一点感兴趣的模样,饶有兴致地望了望赵珣和赵蘅玉。
抓周礼后,赵蘅玉时常在梦里梦见父皇。
又一次从梦中醒来,赵蘅玉怔怔起身。
梦里父皇看着她,似乎是想要对她说什么?
说什么?
父皇莫非是在怪罪她?怪罪她和名义上的弟弟不伦,怪罪她因私情包庇了赵珣登基。
她忽地记起父皇驾崩那日的话。
“徽宁,你要帮他,勿生二心。”
皇帝的话犹回荡在她的耳边。
她是父皇疼爱的女儿,却是一个没用的女儿,赵珣登基,她丝毫没有反驳的余地。
她退而求其次,说服了赵珣立下皇太弟,如此也能将大统还给赵瑜及其后代。
可是,她又带着獬儿回来了。
抓周礼上,獬儿一把抓过了玉玺,赵瑜唯唯诺诺一言不敢发。
若赵瑜性格能强势一些,若獬儿将来性情疏懒,情愿做个闲散王爷,那便好了。
只是抓周礼上发生的一切,恰恰相反。
赵蘅玉睁眼到了天明。
今日是一个阴沉天,赵蘅玉心神不宁走出了殿门,径直往南走到了太庙。
太庙凄清少人,赵蘅玉步伐沉重缓慢,走到了殿内。
殿内昏昏暗暗,点了蜡烛,摇曳不停,赵蘅玉跪在了蒲团之上。
她眼眶渐渐红了,声音哽咽道:“父皇,女儿不孝。”
殿内很安静,这时的脚步声格外明晰,有人迟疑唤道:“徽宁公主?”
已经很久没人这样唤她,赵蘅玉擦泪起身
,转身问道:“谁?”
阴影中走出了一个老态龙钟的太监,赵蘅玉费力望去,认清楚了,那是父皇身边的孙福喜。
赵蘅玉愣愣道:“孙公公。”
自父皇驾崩后,孙福喜不见人影,赵蘅玉以为,他或许被迫殉了父皇。
赵蘅玉问道:“孙公公,你怎么在这里?”
孙福喜叹了一口气,先皇驾崩后,赵珣就将他打发到了太庙,他开始激愤,后来就认命了。
孙福喜说道:“奴婢方才不小心听到了公主的话,公主为何要说自己不孝?”
赵蘅玉心下微沉,父皇留下遗言那日,孙福喜就在她的身边,他也知道父皇钦定的继承人是赵瑜而不是赵珣。
孙福喜说道:“公主,请随奴婢过来。”
孙福喜将赵蘅玉带到一旁的小屋里,赵蘅玉看了一眼,这屋子简朴逼仄,堆满一应要用的东西,孙福喜这个当初最得宠信的大太监,如今就住在这里。
孙福喜从床铺底下掏出了一个匣子,又从匣子里取出一卷明黄的绢帛。
他双手将这绢帛递给赵蘅玉,静静看着赵蘅玉神色大变。
孙福喜叹一口气。
他和赵蘅玉一样,坚信先皇传位给十皇子赵瑜,在赵珣登基后,他白天里醉醺醺,夜里以泪洗面。
他哭天嚎地,却不敢说出半句赵珣谋逆篡位的话来,赵珣派人监视他,控制他,后来见他老实,将他打发进了太庙里。
孙福喜心中大恨,他暗地里四处搜寻先皇可能留下的旨意,企图找出传位赵瑜的线索。
结果,他找到了先皇留下的遗旨。
“传位于皇六子赵珣……”
孙福喜点头:“先皇要传位给当今圣上。”
赵蘅玉追问道:“你为什么不曾拿出这道圣旨?”
孙福喜说:“奴婢发现这道圣旨已经是几年后了,这时候再拿出来,不过是徒生波折,罢了罢了……”
赵蘅玉想起,那日皇帝驾崩,赵珣领兵把持乾清宫,或许连他自己都不会相信父皇传位给了他。
这遗旨拿出去,也挡不住悠悠众口,赵珣登基几年后却说找到了遗旨,所有人都会觉得这是他伪造出来的,反倒将当年重兵围宫的事重新拉扯了出来。
赵蘅玉将圣旨还给了孙福喜。
她怔怔走出了太庙外,她听见孙福喜在后头喊她:“公主……公主……”
赵蘅玉回头,看见孙福喜撑着一把竹骨伞,将伞递给了她。
赵蘅玉这才发现外头下着微微细雨。
孙福喜说:“公主慢走,奴婢就不送了。”
赵蘅玉点头。
她撑着伞走进雨里,风吹着雨珠斜斜飞进伞里,打湿着她的眼睫。
赵蘅玉手指握紧了伞柄。
是她做错了吗?
她好像错了个彻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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