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珣的目光让她感到陌生,那个总是温驯叫她“阿姐”的少年突然间咄咄逼人起来,这让她惶恐不安。
她被赵珣言语间的意思吓到。
代价?
赵蘅玉冷静下来,她想,大约是因为昨夜的迷药尚未在体内散尽,她总是会想到一些不好的东西。
大约,赵珣想和她交换一些有用的东西。
他想要什么?
赵蘅玉说道:“什么都可以。”
赵珣又笑了起来:“什么都可以?”他望着赵蘅玉,“我要阿姐,今夜陪我。”
赵蘅玉猛地抬眼,她仰头望着赵珣,面色煞白。
四周仿佛一片寂静,赵蘅玉咽了一下干涩的喉咙,她说道:“我不明白。”
赵珣藏在身后的手指慢慢握紧。
他望着赵蘅玉震惊的神色,缓慢说道:“就像小时候一般,小时候阿姐总是在夜里和我说话,你还记得有一年父皇带我们来护国寺的事吗?那天夜里,我们一起在被窝里看萤火虫。”
赵蘅玉紧绷的肩膀松懈下来,她道:“是这样啊。”
她追忆着从前,神色略带怅然,她欣然同意:“好,我陪着阿珣。”
她猛地摇了摇头,脸上重新浮起焦急的神色:“现在不是说这些话的时候,快让我下山!”
她推着赵珣的手臂,就要往外走,赵珣握着她的手肘,将她挡了回去,倏然又松开。
赵珣道:“我去安排。”
赵蘅玉僵持站了片刻。
若是从前,将事情托付给了赵珣,她便安然无忧了,如今,她很难完全相信他。
可眼前,赵珣无论如何也不会松口让她下山,她无可奈何道:“好。”
她赌一把,赌赵珣究竟愿不愿意将这姐弟情深的戏码,继续演下去。
赵珣让李德海牵来一匹白马,他持鞭上马,李德海担忧问道:“殿下,封锁护国寺是皇后娘娘的旨意,她一心想要设计嘉贵人,您若是去了,在皇后娘娘这边,该如何自处?皇后娘娘一向对殿下多有防备,日后您在宫里……”
赵珣淡淡道:“不必多言。”
他驾马而去。
赵蘅玉等了不到一刻钟,有面生的小太监悄悄走来,说是大夫到了,让她派人去接。
万顺便来到约定的地方,这里竟没人守着,一个背着药箱的老头站在树下,稍显迷茫。
万顺忙走了过去,口中说着:“大夫,您可来了。”
看见大夫走进了产房,赵蘅玉终于略微放下了心。
嘉贵人这一胎着实有些艰难,直到天色黑了,里头才传出消息,说嘉贵人诞下了小皇子,母子平安。
赵蘅玉喜极而泣,她扑到嘉贵人身旁,握着嘉贵人的手,说道:“母妃,你没事吧?”
嘉贵人摇摇头,她问赵蘅玉:“看过弟弟了吗?”
弟弟……
赵蘅玉望着襁褓里的婴儿,小小的,黑黑的,皱皱的,但她见了就心生欢喜。
赵蘅玉忍不住想象,这个弟弟长大后,也会跟在她身后不停地叫她阿姐,但他不会同赵珣一般,心机深沉。
赵蘅玉不免高兴起来,小心翼翼摸了摸小婴儿,笑道:“弟弟啊。”
燕支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进来,一脸难色地悄声在赵蘅玉耳边说道:“公主,六殿下身边的李德海来了,催公主过去……”
赵蘅玉一怔,而后面色镇定地点头。
嘉贵人问道:“蘅蘅,出什么事了?”
赵蘅玉笑道:“没事。”
燕支提着灯笼带赵蘅玉回屋,她忐忑问道:“公主,真要过去?”
赵蘅玉看着燕支的神色,有种莫名的别扭,仿佛在燕支眼中,她是被逼迫着要做什么可怕的坏事一般。
这怎么可能,她是赵珣的姐姐啊。
燕支又说:“还是先在这边屋里沐浴后再过去,六殿下那里总会有些不方便。”
赵蘅玉觉得燕支说得有理,点了点头。
蒸汽弥漫,顶棚蓄满了水汽,凝结的水珠将落未落,偶尔滴答一声,溅在地砖上,顿时让怔怔发愣的赵蘅玉惊醒。
燕支面带忧愁地望着浴桶里的赵蘅玉。
绸缎似的乌发披散着,贴在单薄瘦弱的脊背上,黑的像墨,白的如玉,她眼尾被热热的水汽熏出一抹艳丽的红,平添一分可怜的妩媚神态。
她用手指抓着浴桶边缘,看上去是心神不宁的模样,嫩白的手指尖也带着可怜的薄红。
这般模样送到六殿下榻上,岂不是羊入虎口?
燕支心里很明白,公主和六殿下并非亲姐弟,在黛砚回来后,她更是看明白了这一点。
只是公主当局者迷,尽管下定决心要和六殿下划清界限,心里却依旧把他当做弟弟看待。
赵蘅玉不解望着燕支,看燕支久久没有动作,她道:“燕支,该涂玫瑰精露了。”
燕支回过神来,她说了谎:“奴婢疏忽,这次来护国寺,竟忘了带玫瑰精露。”
“不打紧。”赵蘅玉看出了燕支神色有异,略一思忖,她明白过来,大约燕支不想让今夜的她太过引人遐想,想到这里,赵蘅玉神色也不大自然起来。
她咬了咬唇,心中暗想,不会的,五年来她和赵珣都是以姐弟相处,她从未将赵珣当做男人看待,推己及人,赵珣也断不会有这样的心思的。
何况黛砚说过,他厌恶她。
既是厌恶她,又何必怀念和她一起在护国寺夜里看萤火虫的事呢?
赵蘅玉蹙了蹙眉,想不明白。
燕之为赵蘅玉擦身,赵蘅玉按着往常的习惯,伸了双臂让燕支涂抹润肤的花蜜香膏,燕支面上带着歉意,正要说什么,赵蘅玉说:“也忘了带?”
燕支讪讪。
赵蘅玉由着燕支给她披上衣裳,她想了想,说道:“不会那样的。”
赵蘅玉说:“阿珣他……再厌恶我,也不会那般对我的。”
燕支惆怅道:“公主……”
穿戴完毕,赵蘅玉在铜镜中打量自己,发现燕支没有给她穿上寝衣,而是严严实实地穿了袄裙,里头是绢白的百褶襕裙,外头是蜜合色织锦长袄,领子处滚了一圈雪白的兔毛。
虽是严严实实,颜色也清淡,但燕支左看右看,依旧不放心。
只因公主模样生得太好,怕是挡不住别人见色起意。
燕支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着实没有了办法,她总不能将赵蘅玉的脸抹上炉灰吧。
她只得安静地提着灯,一手抱着被子,引着赵蘅玉悄悄走过去。
赵蘅玉在路上问她:“为何要将被子也带过去?”
燕支不好细说,她只是觉得,这样赵蘅玉大约能更安全些。
燕支嘱咐道:“公主去了六殿下屋里,奴婢就将铺盖往山炕上铺了,免得公主要和六殿下挤一张床。”
赵蘅玉指尖一抖,她说:“好。”
来到赵珣的屋外,李德海早就伸着脖子等候,他心中惴惴,不知赵珣的这番主意是出自怎么样的念头。
他同燕支一般无二,担忧主子犯错。
赵珣如今的境地可谓是如履薄冰,虽为皇后养子,可皇后忌惮他,若一步走错,就要面临万丈深渊。
他怎么能答应徽宁公主的请求,去帮了嘉贵人呢?
更让李德海不安的是,今夜不知能不能平安过去。
皇子和公主……
若出了什么丑事,那可真是万劫不复啊。
他望着纤弱娉婷的赵蘅玉。
虽是裹得严严实实,但李德海眼神毒辣,看得出来她比宫里任何一个妃嫔都更配“尤物”这二字。
李德海心思复杂地带着赵蘅玉走了进去,快到里间门口处,他拦下了燕支:“姑娘,回吧。”
燕支睁大眼睛望着李德海,李德海心虚地避开了。
赵蘅玉走进了里间,燕支被拦下后,换她抱上了被子。
她怯怯走进来,大半张脸藏在锦缎的被面后,她望见榻上的身影,脚步一顿,走到窗边的山炕上,将被子铺开。
赵珣坐在榻上,头发也是半湿未干,他穿着绸白的寝衣,望着赵蘅玉的动作,他道:“阿姐要存心和我生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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