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这时,有人从雪堆后面绕出来,缓缓走到她面前,低声问道:“你叫我做什么?”

    唐棠:“……”

    唐棠一时间想哭又想笑,千言万语不知该如何说,半晌只得侧过身,借着整理头发的当儿飞快地擦了一下眼角,若无其事地说:“没什么,如果你不回答,我可能会借把铲子把你挖出来……当心!”

    她蓦然睁大眼睛,惊呼一声。

    陆一野背后,刚刚无数落石和厚重积雪形成的新的山丘之下,悄然伸出一截带着倒钩的蛇尾,朝他无声无息地袭来。

    巴蛇还没死!

    陆一野神色一凝,正要闪身避开,天空中突然传来一声清叱:“孽畜,找死!”

    一根足有百丈长的巨大冰凌随即从天而降,如同一把锥子般穿破层层岩石,将正在尝试从山丘下钻出来的巴蛇头颅扎了个对穿。

    巴蛇发出最后一声哀鸣,终于气绝身亡,身上释出一阵黑雾,飘散向天际。蛇躯随后化成一滩黑水,浸入乱石下的泥土之中。

    这条曾经无限接近龙的上古巨蛇终于走到了生命的尽头,消弥于天地之间。

    冰凌继而化成片片晶莹的雪花,在群山间温柔地飘落。

    唐棠诧异地抬起头,只见半空中徐徐落下一名古装女子,冰肌玉骨,姿容绝世,身着一袭洁白如雪的流仙裙,裙裾飞扬间身周有无数六角形的冰晶明灭闪烁,美得令人目眩神迷。

    她并没有直接落到地面,双足微微凌空,罗袜不染半分尘埃。

    唐棠自己是人见人夸的美女,活到这么大,在现实中和网络上也见过无数漂亮迷人各具魅力的女性,可是与眼前这名清雅出尘从天而降的白衣女子相比,似乎都差了些什么。

    这种美超越了种族的界限,连唐棠身为女性也完全生不出嫉妒攀比之心,只能由衷地被她的容貌所折服。

    陆一野却依旧神色淡淡,和看周边的山石树木一样没什么变化:“青女,你来这里做什么?”

    青女嫣然一笑,红唇轻启,声音有如山间清泉,泠然悦耳:“昔年你曾救过我,今日特来助你一臂之力。还好我来得正是时候,不然那条巴蛇可没那么容易对付。”

    陆一野点点头:“谢了。”

    唐棠怔怔地听着二人的对话,脑海中浮现出书本中的一段描述。

    青女乃传说中掌管霜雪之神,冰清玉洁,风华无双,住在九天之上的琼楼玉宇之中。每当她在天宫云端奏响七弦琴时,人间便会降下霜雪,除污去秽,令大地变得洁净美丽。

    接着她又想起刘婶曾经说过的一段话。

    一千年前,陆一野在渡九九雷煌之劫时,为了救一个人而渡劫失败,所以才断了双角,修为大打折扣,被救之人想来就是这位青女了。

    她既非人,也不是妖,而是来自九天仙界的神女。如果有机会,想必无数人都会甘愿为她赴汤蹈火,奋不顾身吧。

    青女波光流转,瞥向仿佛石化了一般的唐棠:“她是谁?”

    陆一野回答:“我妻子,唐棠。”

    青女面露惊讶之色:“你成婚了?我还以为你一辈子都会在天地间孤身来去,不和任何人有牵绊。”

    陆一野自若道:“沧海都能变成桑田,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

    “这倒是不错,千百年过去,人间界已经变得让我非常陌生了。”青女说着蛾眉轻颦,“这里的灵气越来越稀薄,空气也污浊不堪,难为你还呆得下去。”

    她自然是一眼就看出来唐棠是凡间女子,身上除了人类的烟火气,就只有一缕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极淡仙气。

    在陆一野身边久了多少总会沾染到些许麒麟的气息,但这并不代表什么,对于这个女人来说就算得上是顶尖的造化了。

    人类到了年纪都是要结婚成家的,他们一辈子最为重大的使命之一就是传宗接代。哪怕彼此之间并没有感情,也会为了各种各样荒诞不经的理由硬是凑在一起,婚后则鸡飞狗跳,为柴米油盐之事争吵无休,彼此相看两厌,和仇人一般。

    这也是人类为什么只能在地面上庸庸碌碌地活个几十上百年,就要无可避免地结束自己短暂无趣的一生,真是可悲可笑。

    陆一野微微一哂,不置可否。

    唐棠终于回过神来,有些干涩地向青女问候:“你好。”

    青女微一弯唇作为回应,对她的存在并不在意,一双盈盈美目先是有些好奇地瞧了下那间小木屋,随后看向陆一野:“这是你在人间的居所吗?不请我进去喝杯茶?”

    陆一野说:“我早上生了炉火,还烤过一只兔子,茶叶也已经喝完了,你确定要进去?”

    唐棠:“……”

    她想起网上还有一个说法,说青女是广寒宫里吴刚的妹妹,与月亮仙子嫦娥情同姊妹。而嫦娥的爱宠就是一只玉兔,青女自然会爱屋及乌。

    陆一野说话不中听她已经习以为常了,但刚刚这句话的不合时宜与唐突佳人简直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连唐棠都感到无比尴尬,恨不得当场抠出一栋三层大别墅。

    虽然她觉得炉火很暖,兔肉很香,问题是人家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不会这么想啊!

    果不其然,青女俏脸微变,纤纤玉手抚上心口,似乎想作呕又呕不出来的模样,片刻后勉强笑道:“我只是一时戏言而已,嫦娥姐姐还等我下棋呢,我得回去了。你呢,在人间呆了这么久还不烦吗,打算什么时候回仙界?”

    陆一野漫不经心道:“过两天吧。”

    青女欣然道:“好,那我先走一步,过子阵再找你叙旧。”

    陆一野点点头:“慢走不送。”

    青女广袖一拂,衣袂翩然,脚下生出一朵洁白轻盈的雪云,托着她升上半空,然后如同雪花一般渐渐消失了。

    唐棠仰头看着,眼睛被阳光照得有些睁不开。

    陆一野随后走向被积雪盖住了车尾的迈巴赫,开门上车,打转方向,把车子从雪堆里开出来。

    刚才的山塌雪崩将山谷填了大半,好在进出的那条路没有被完全掩埋,只掉落了一些碎石,开车能勉强通行。

    陆一野透过车窗对杵在原地怔忡出神的唐棠说:“你是打算继续在小木屋里住下去?”

    “不!”唐棠抛开满腔杂乱无章的思绪,跑过去拉开副驾门。

    陆一野都要走了,她还留在这里干什么。

    仙女不用吃饭,只需吸风饮露。她一介肉体凡胎,没电没火没吃没喝的,扛不过两天就会挂掉的好不好!

    傍晚时分,两人返回市区,来到家里员工落脚的一家高级酒店。

    刘婶欢欢喜喜地说:“少爷,少奶奶,你们这么快就解决了巴蛇吗?辛苦了,真是了不起!果然夫妻齐心,其利断金啊!”

    唐棠苦笑道:“我没帮上什么忙,只是在一边观战,辛苦的是你们少爷和前来助阵的青女。”

    刘婶惊异道:“哇,青女啊,那不是仙女下凡吗?我活了三百年还没见过呢!”

    其他员工也不禁啧啧称奇。

    对于妖怪来说,仙界也是遥不可及的存在,他们也只能和人类一样站在地上仰望天空,对神仙充满敬畏和羡慕。

    唐棠心里五味杂陈,那可不,画面美得无与伦比,不是仙剑剧里的拙劣特效和廉价行头可以相比的。别的不说,自己今天也算是大开眼界了。

    刘婶感觉气氛似乎有点不对头,看看唐棠有些黯然的眼神,又瞧瞧面色如常的陆一野,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却又不敢多问,于是岔开话题道:“少奶奶,你们饿了吗?”

    唐棠打起精神说:“饿了,饿得可以吃下一头牛。”

    中午吃的两条兔腿已经消化完了,不过她想那个味道她或许会记得很久。

    刘婶不禁打趣道:“我就是牛啊,少奶奶不如把我吃了吧。”

    唐棠摇摇头:“那不行,我可舍不得,这顿把你吃了以后就吃不到你做的饭了。”

    刘婶感动道:“就冲少奶奶这句话,我甘愿给少奶奶做一辈子的饭!”

    员工们纷纷笑起来,唐棠也跟着笑了。

    一辈子可以很长,也可以很短,或许过两天就到头了。

    杨兴昌接着向陆一野汇报:“少爷,晚饭请您和少奶奶将就在酒店里用,我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在熙园另一边又买了一栋房子,今天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等晚上过去布置好,明天就可以入住。”

    陆一野说:“嗯,先去吃饭吧。”

    唐棠:“……”

    买栋房子搞得像买了颗白菜一样,不是过两天就要回天上了,有必要再花这个钱吗?

    不过陆大少有钱任性,哪怕在人间只呆两天,也不会委屈自己。

    在去酒店餐厅用餐之前,刘婶隐晦地向两人请示:“少爷,您和少奶奶想订什么样的房间?”

    唐棠抢先回答:“我没有要求,只要干净安静就行。”

    陆一野跟着道:“随便。”

    看样子还是没有进展,得订两间房才行。刘婶只得应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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