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流从水龙头里喷涌而出,冲击着灰色大理石盥洗池,哗哗的水流声在空无一人的卫生间里显得异常突兀。
汤卜凡捧了把水扬在脸上,烦躁地抓了几下头发,将额前的刘海捋至恼后,露出光洁苍白的额头,清凉的水滴顺着脖颈线条滑至锁骨,在浅灰色的t恤领口处洇湿一片。
他弓着腰,双手扶在盥洗台上,没什么表情的盯着镜子里的自己,一动不动。
他有男朋友了。
你们已经没关系了。
十年了,什么都变了,你们已经不可能了。
这些话像是空谷回音,无情地回荡在汤卜凡的脑子里,冲击着他的大脑神经。
胸口处传来阵阵钝痛,汤卜凡抬起一只手用力地摁了摁,皱着脸扶着冰冷的台面缓着劲儿。
如果当初没有信汤南烁的话就好了。
如果当初他反抗就好了。
如果他再早点回北城就好了……
只可惜,没有如果。
汤卜凡抬起头,看着镜子里因为疼痛而面容扭曲的自己,忍不住苦笑了起来。
心脏一阵阵地抽搐,汤卜凡有些喘不过气来,他捂着胸口往卫生间外走,谁知刚到门口,就倏地顿住了——
阮嘉木靠在对面墙上,正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你”
“好久不见。”
惊讶声与清冷声顿时同时响起,在空旷的走廊上激起猛烈的浪,搅得汤卜凡的心脏狂跳,脑子空白。
倒是阮嘉木这次反应比较快,没再犹豫,对着那个他日思夜想了十年的人,说出了久别重逢后的第一句话。
然而汤卜凡此时脑子太迟钝,连思考的能力都没有了。
他其实有好多话想对阮嘉木说,比如什么时候交的男朋友,在一起多久了,男朋友对他好吗?还有,这么多年……有没有恨过他?
乱七八糟的问题全都挤进脑子里,让他整个人都很混乱。他傻愣愣地盯着面前那张熟悉的脸愣了好久,最后却只是艰涩地将阮嘉木的话重复了一遍:“好久……不见。”
“为什么不自己去要我微信。”
汤卜凡一愣,张了张嘴,没发出声来。
怎么说?说他因为害怕被拒绝,害怕阮嘉木因为他当年的不告而别恨他?
这些汤卜凡是不会说出来的,他沉默了好一会儿,随口瞎扯道:“手机没电了。”
阮嘉木不相信,但也没拆穿。他克制着自己汹涌的情绪,将千言万语打碎压在肚子里,最后只是简简单单又问了一句:“这些年过得好吗?”
汤卜凡下意识地就想说“不好”,然而电光火石间脑子里骤然想起阮嘉木已经有男朋友了这件事,可能是出于要强心理,这两个字在嘴边转了一圈又被他强行咽了回去,换成了:“挺好的……”
话音未落,他余光就瞟见靠在墙上的那人突然有了动作。
清淡的薄荷香骤然笼罩过来,汤卜凡一怔,整个人瞬间僵住了。他梗着脖子,表情空白地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脸,感觉那人的呼吸若有若无地喷在他鼻子上。
右手手腕被宽厚温暖的掌心握住,又倐地收紧,紧接着干哑艰涩的嗓音在耳边响起:“过的好脸色为什么这么差?”
这句话像是一根尖锐的针,直戳汤卜凡心底。他垂下脑袋,喉咙上下滚了好几遍,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两人一时都没再说话,走廊里静悄悄的,落针可闻,时间在这一刻被拉的很长,一分一秒煎熬着两个人。
不知过了多久,阮嘉木的耐心似乎终于消耗殆尽了,他握着手腕的手倏地向下,不由分说地扣住汤卜凡的掌心。
十指交握,非常用力。
再开口时,阮嘉木的声音都是哑的:“当年为什么……”
他鼓足了勇气才把那个憋了十年的问题问出来。谁知刚开了个头,就被风风火火窜过来的艾文慌乱打断了——
“阮,不好了,出事了,欧克出车祸了!”
事发突然,阮嘉木甚至来不及思考就被艾文给拽走了,临走前,他只来得及给汤卜凡塞了一张自己的名片,并匆匆嘱咐一句:“晚点给我打电话。”
汤卜凡僵硬地站在原地,看着前面艾文揽着阮嘉木的胳膊慌忙离开地背影,用力攥紧了手里那张可怜的纸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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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病房里,欧克正吊着打了石膏的左腿躺在病床上,一脸惊魂未定地听着护士小姐的嘱咐:“只是轻微的骨头错位,不用太担心。这段时间尽量不要吃辣椒和蒜,也不要剧烈运动,多注意休息,养养就好了。”
护士小姐一边说着一边给他的病床调了个舒适的角度:“大约三个月就能恢复。”
欧克闻言长舒了口气,这才有点脱离危险的踏实感。
今天早上他出去跟新游戏的投资方谈合同,谁知合作方没见着,半路却跟一个仿佛刹不住车似的超跑撞在了一起,当时状况太过于混乱惨烈,以至于欧克当时就晕了过去,等他再次醒来时,已经被送到了医院里。
现在想起当时那场景,欧克都还心有余悸,他抬脸冲护士小姐扯了个惨淡的笑容,有气无力地说了句:“谢谢,我会注意的。”
护士小姐说了句“没关系”,想到什么又道:“不过先生,您还真是够幸运的,那起事故我也听说了,比起您,那个超跑的主人就没那么幸运了,现在都还在急救室抢救呢。”
“有生命危险吗?”欧克问。
“这个目前还不太清楚,不过怎么说呢,这个车主是醉驾,就算出了什么事也只能是他自己的责任,跟别人没关”
话说到一半,病房的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阮嘉木、艾文还有听见消息匆忙赶来的乐言一齐挤进病房里。
艾文见欧克还活着,先是松了口气,然后又急忙问:“怎么回事?”
说完,他扫了一眼病床上除了腿打了石膏,脸有点苍白其余全都完后无损的欧克,一脸茫然地问:“不是出车祸了?”
屋内的两人闻言一愣,一致觉得这话怎么听怎么不对劲。
不过护士小姐到底是专业人士,很快就恢复常色,面带微笑地解释道:“是出车祸了。不过这位先生比较幸运,只是伤了腿,没什么大碍,就是吓晕过去了。”
欧克:“”其实最后一句大可不必解释。
谁知艾文听完突然咒骂一声,哀怨的冲病床上的欧克吼道:“他妈下次说话能不能说清楚!吓死我了,老子差点以为你嗝屁了!”
他越吼越没底气,吼到最后嗓音都带了哽咽。
以至于欧克被骂了也敢怒不敢言,只得委屈巴巴地为自己辩解一句:“不是我给你打的电话啊。”
艾文一噎,这才想起来当时给他打电话的是个女声,应该是个护士,当时他听到消息太过震惊,所以没等那护士说完,他就急匆匆地把人家电话给挂了。
艾文当即就骂不出来了,只能绷着脸,一脸幽怨的看着某个瘸了腿的倒霉蛋。
跟他一比,旁边的阮嘉木就淡定多了,他先是看了一眼欧克受伤的腿,又转头去问护士:“他腿上的伤严重吗?”
“不严重,就是骨头有点错位了,小心休养慢慢就好了,别担心。”
阮嘉木“嗯”了一声,撩起眼皮看向欧克,语速飞快地说:“那你好好养伤,我还有点事,先走了。”
看那样子好像真的不担心了。
欧克没想到这家伙这么无情,当即不满道:“什么事比照顾受伤的我还重要?!”
阮嘉木抿了下唇,一本正经:“追老婆。”
“什么?!!!”
欧克艾文齐齐惊呼,就连平时默不作声的乐言都一脸见鬼地看了过去。
阮嘉木懒得跟他们多解释,而且他怕汤卜凡已经离开健身房了,所以不再多说一言就大步往病房外走去。
病房里登时沉寂下来,几个人包括小护士在内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都一脸懵。
两秒后,乐言一个激灵,突然触电了似的扶着门框追了出去:“木哥,你等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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