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水渠的尽头,更加靠近河道的地方,有几个小男孩扑倒在泥里,旁边还放着编织的,细长细长的竹篓。

    他们似乎从水里抓到了什么,不知是鱼还是泥鳅,不待洗干净,连带着泥放入竹篓中,生怕一个不小心,手中的东西会再度跑掉。

    等竹篓里被装得差不多的时候,他们就会把竹篓掂到河道边,将竹篓的底部浸入水中,来回晃动,一阵浑浊之后,水又会慢慢清澈。

    突然听见一声吆喝,一个背着竹篓的小男孩,站在不远处不知喊着什么,那是这里方言,白楚汐听不太懂,但还是能依稀听见,是煮汤还是还是烤着吃。

    马车慢慢地向前行驶着,不等他们走近,道路上的行人都会自觉避开,有些牵着牛拉着木柴的老夫,会极力地把牛往路边牵,看得白楚汐胆战心惊,生怕那牛跌入麦田,更怕那堆满木柴的牛车会翻到麦田里。

    待他们走过,老夫又会把牛往路中间牵,牵回来的时候,还会安抚地拍拍它的头,顺手从路边揪一把草喂到它嘴里。

    这里的一切,有些熟悉,也有些陌生。

    与华京周边的农民不同,这里的农夫身上都是衣衫褴褛,补丁一个又一个,实在洞大的补不住了,就任由一个洞在那里。

    妇人和女孩的衣服倒是严严实实,但身上的补丁只多不少,不同的色块拼在一起,毫无美感可言。

    那些小男孩就更不必说啦,几乎上都是□□着上身在田地里奔跑,有些裤子烂得不成样子,仅仅能遮住膝盖,垂下来的布丝还在倔强来回晃荡。

    但也有与华京相同的地方,那就是他们很容易就能够得到满足的笑脸。

    一株野菜,一条泥鳅,随便什么,都可以。

    白楚汐看得有些动容,放下了帘子,看向旁边一直静默着的容承宇。

    “不是说淞县这里很富庶吗?”

    “比起其他地方,淞县还算不错,但有一点,这里的贫富差距太大了,好一些的家族,日常生活可以媲美京城的王公贵族,差一点的,就如同你所见到的,连饱腹都是问题。”

    白楚汐微微皱眉,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世间的生存之道,弱肉强食,似乎超出她的能力范围了。

    容承宇看出了她的情绪低落,抬手给她倒了一杯茶。

    “不过你也别太悲观,这是淞县积年已久就已经存在的问题,一朝一夕之间是不可能改变的,就算突然来了大变动,百姓们也接受不了,他们已经习惯在那些大家族的压迫下,过这样节奏的生活,日子虽然清苦,但好在还算安逸,年景好的时候,他们不见得能享受多少好处,但年景差的时候,那些个高的人,就必须顶住,该捐钱的捐钱,该出力的出力,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个道理我们懂,他们也懂,他们费尽心机地搜刮民众,不愿意让民众过得太好,可也不会让他们过得太差。”

    语罢,容承宇又靠近了一些白楚汐,似是在安慰,“放心,若是他们在该出力的时候不出力,我这个知县的拳头,也不是棉花做的。”

    看着他张牙舞爪的模样,白楚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心情瞬间得到了放松。

    “好,那你就去挥拳头,我就做你背后的小刀,谁敢过来,我就扎谁。”

    听见这话,容承宇笑了起来,连他自己都没发现,他是第一次笑得这样开心,嘴角、眼尾、眉梢,皆是笑意。

    外头策马的车夫和小厮听见这笑声,差点没从马车上摔下来,面面相觑,皆从对方眼中看出震惊。

    这马车里头,应当是他家少爷吧?是吧?

    白楚汐看着他的面容,脸突然感觉越来越烧,越来越烧,跟着笑了几声,赶紧若无其事地掀开窗帘,想要借着吹过来的微风吹散脸上的羞涩。

    等马车快走到城门的时候,白楚汐才放回了窗帘,但眼睛全然不去看旁边的人,盯着面前的茶杯左看右看,似乎要盯出一个洞。

    容承宇也不再笑了,随意拿起一本书看着,但若仔细看去,还能看见他深邃的眼睛里,满满的笑意。

    马车正平稳行驶着,突然一个猛烈的撞击,容承宇的轮椅向前滚动了一下,白楚汐赶紧抓住扶手,才没致使容承宇被碰到。

    “你没事吧?”

    容承宇摇了摇头,眼睛一眯,冷冷想外看去。

    “哟!容大人啊!对不住对不住,小的有眼无珠,没认出来是您的马车,一个没刹住就撞上去了,您没磕到吧?腿没事吧?”

    这声音极为轻佻,阴阳怪气的话语中满满是挑衅,白楚汐想要去看看究竟是谁,却被容承宇给按了下去。

    只听容承宇淡淡一笑,温润的声音仿若只是跟旁人讨论家常便饭。

    “有劳赵小公子挂念了,如你所见,本官一切都好,不过我看赵小公子的马可不太好,我这马车请的是上好的木匠,可结实得很,你可别像上次一样,把这匹马也给撞死了。”

    话音刚落,对面的赵晖脸上显而易见地闪过一抹难堪。

    淞县里谁人都知,上次赵晖偷偷骑家里马出去玩,刚好到妓院门口就把马给撞死了,更不幸的是,那妓院不是别处,正是他大哥赵戎出事的地方。

    人人都说那是赵家的报应,还说是冤魂索命,撞死得不应该是马,应该是人,那马是替他挡了一灾,更有甚者,还有人还传出流言,给他起了一个外号,叫“马托胎”。

    这怎么能不让他生气,闹着要出门打死那些乱嚼舌根的人,还没出去,就被他爹打了一顿,躺了一个月才好,他爹还放言,他是没得到允许,不能让他骑马出门。

    这次骑马还是他偷偷骑的,若是被容承宇在父亲那告一状,他可吃不了兜着走,秉承着好汉不吃眼前亏的心态,赵晖也没继续跟容承宇掰扯,冷哼一声。

    “不劳容大人担心,我这马可是汗血宝马,比你这杂交的马可好多了,若是容大人没钱,我倒是可以给容大人买一匹好马,免得下次被撞,连躲都躲不开。”

    容承宇也不生气,“那本官就谢过赵小公子了,马什么时候送到我府上?”

    白楚汐差点没笑出声,她还是第一次看见这样式的,对面的少年也不过才十四五岁,哪来这么多钱给他买马,就算是有,人家肯定也不愿意吃这个暗亏。

    只听赵晖有些气急败坏的声音传来,“你……哼!”

    接着就是策马的声音响起,马蹄也越来越远,容承宇将窗帘放下,调正轮椅。

    “笑够了?”

    白楚汐忍住笑意,看着旁边的容承宇,“方才那人是谁呀?”

    容承宇整了整自己的衣衫,说道。

    “赵晖,赵家的小儿子,赵戎一母同胞的亲弟弟,他可是不让他大哥的花花公子,他大哥要是淞县第一纨绔,那他就是第二,往后你碰见了他,最好绕着走。”

    白楚汐点着头,谈话间,两人就回到了容府,刚下马车,外头就下起了小雨,没过一会儿,就变成了大雨,哗哗的,屋檐上淌下的水流成了线。

    中午黎旬给两人准备了淞县的特色小菜,都是一些口味偏辣的,配上这样凉嗖嗖的天气,正好合适。

    下午容承宇去了书房处理公文,虽然还在休沐,可需要处理的事情还是会有的。

    白楚汐带着李嬷嬷和玉珠在黎旬的陪同下,将整个府邸都熟悉了一下。

    比起在华京,这园子可是小了不止一点半点,连后花园都只是一片光秃秃的空地,只有一些杂乱的石头堆在那儿。

    白楚汐还发现,这府里伺候的人还是太少了,可能是怕她初来乍到对这儿的膳食不适应,膳房的厨子嬷嬷倒备得足足的,其他地方的人手都不太充足。

    尤其是容承宇身边,他身边的小厮也太少了,就像今天出了意外,一个保护他的人都没有。

    “黎叔,你着两个人,快马加鞭去华京,去找一个姓罗的人牙子,就在城西九巷中,我要买些几个侍卫小厮,价钱好商量,但我要让他把人给我送到淞县,中间不能出任何差池。”

    那个姓罗的人牙子是个懂行的,为人可靠,白府很多奴仆都是从他那儿买的。

    “记住,这事要悄悄地去办,别张扬。”

    黎旬在身后点着头,把她的交代都记在心中。

    这淞县是在别人的掌控之中,去哪儿买奴仆白楚汐都不放心,搞不好还引回家几个祸害。

    “再给府里多备几匹马,不需要太好,主要是给日常小厮们用的。”

    黎旬有些不好意思地拒绝,“夫人不必买这些东西,奴才们都皮糙肉厚的,平时跑着就行。”

    白楚汐微微一笑,“也不光是为了省你们的力气,还有另一层考虑,万一家中什么时候出了急事,来回的人也省些时间。”

    黎旬恍然大悟,掰扯着指头,将这另一交代记在心中。

    白楚汐突然想到什么,上着台阶的腿突然一停,“再买一匹好马,顶好的汗血宝马。”

    说着,又突然一顿,“不对,买两匹,一匹偏棕,一匹偏黑,要让人一眼看出差别,平时让你家少爷换着用。”

    黎旬这就有些摸不着头脑了,他家主子在生活上也不是特别讲究的人啊!再说那匹老马,他觉得还不错,嗯,还不错,就是有些迟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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