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楚汐自问,白家除了没在朝堂上站队太子,其他的,能帮的都帮了。

    他出生那年,宫里发生□□,祖父率领骑兵,几天几夜不眠不休,只为了救他,他是活了下来,祖父却病倒了,连着半个月的高烧,现下还落着病根。

    他带兵打仗筹不到钱,祖父带着旧部最先捐钱,不顾着旁人的冷落,一家一家地上门去游说。

    他第一次监国,忙得像个无头苍蝇,祖父手把手地教,生怕他出了什么差错。

    可如今的他,却要她为了他的一己私欲,抗旨不尊,难道他不知道,一旦自己逃婚,白家将会面临什么吗?

    白楚汐冷冷地笑着,朱唇微启,“我不愿意。”

    萧炎睿似乎是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紧锁眉头,眼神一下子变得凶狠。

    “臣女,不愿意。”

    “好,好,好。”

    萧炎睿显然是被气到了,故意急促,低喘的气声听得让人有些不适。

    他后退一步,拉开与白楚汐之间的距离,连连冷笑。

    “那本殿下就预祝白小姐,此生顺遂,年年有今朝。”

    他说得咬牙切齿,似乎想着把面前的人拆吞入腹。

    白楚汐也半跪下来,对他行了一个大礼,“臣女也祝,太子殿下,心想事成,无思无忧。”

    萧炎睿冷哼一声,转身离去的瞬间,风吹起他的衣摆,又重重地甩在白楚汐的脸上、头发上,使得发间的步摇微微晃动,一如萧炎睿此刻的心情。

    白楚汐终于走出了皇宫,如释重负,满身轻松。

    接下来的日子平淡又忙碌,白楚汐一直在安心备嫁。除此之外,还处理着祖父交给她的嫁妆。

    容承宇如今是个知县,虽然淞县那里比较富庶,可也不能太过张扬,在随行的嫁妆中,只放了一些普通的、寻常老百姓家的摆设和瓷器。

    那些由母亲留给她的,或是祖父后来给她的贵重瓷器、屏风摆设,都被人安置在了容府之中。白崇礼又怕容府空荡,留下来看守的人不尽力,又派去两个心腹把守。

    划给她的田产铺子,都由祖父派给她的人慢慢接手,那些东西又拿不走,这些人会定期给她送账本、分盈利。

    出嫁的日子越来越近了,许是所有的东西都已经准备好,使白楚汐得了空闲,她原本平静的心终于紧张了起来。

    想着那如玉的少年,白楚汐很期待再次相见,又有些不敢相见。

    出嫁前夕,白楚汐照例去探望了所有的亲族,除叔叔婶婶闭门不见之外,其他人倒没过多为难于她,只是也冷淡淡的,或是有些惋惜,白家的这个贵女,终是没凭借着婚事,给整个宗族带来什么好处。

    见完所有人之后,白楚汐就一直窝在祖父的院子中,还闹腾着要像小时候一样,睡在祖父旁边的偏房。

    明天就是她出嫁的日子,一大早便要起来准备,白崇礼当然不可能留她。

    不舍的情绪在日子的慢慢发酵中达到了顶端,祖孙俩人有说不完的话,谁都不忍心开口先提明天要离家的事。

    白崇礼从枕头底下拿出一张地契,“这院子是我前两天着人买的,虽然不大,但里面很是典雅,离白府就隔了两条街,要是承宇那小子敢对你不好,你就直接跑回来,自己开府住,没谁跟谁一定要过下去。”

    白楚汐不想接那地契,“祖父,我用不着的,您给我的已经够多了。”

    “又忘了不是?先前那些是你父母留给你的,这才是祖父给你的,你放心收着,来日婳儿出嫁,也会有她的一份。”

    白崇礼强行将那张地契塞入白楚汐手中,因着推搡,那张地契被挤压的皱皱的。

    见白楚汐终于收下,白崇礼才心满意足地笑了起来,又拿出来一个密封好的信封。

    “这封信,等你到锦州之后,就亲手交到承宇手中,你可不要先拆开看啊!”

    白楚汐拿着那信封端详着,里面厚厚地鼓起来,她又举到光亮的地方,只能隐约看见里面纸张透过光的边缘。

    “祖父莫不是怕我挨了欺负,想先塞给容承宇一些银票贿赂他吧?”

    白崇礼哈哈大笑,“你的性子,能挨了欺负?再加上承宇也不是不讲道理的,对于这点,祖父还是放心的,这信里讲得都是官场上的一些道道,祖父不想给你平添烦恼,这些东西,就让承宇慢慢消化吧!”

    白楚汐撅起了嘴,“你方才明明还说怕我挨了欺负……”

    “你啊!”

    祖孙两人一直闲聊到天黑,夜静了,繁星闪烁,白府里的红灯笼彻夜明亮,犹如漫天的星光坠落,绽放在这小小的天地间,橘红色的烛光,黑色的剪影,只有微风打过来的晃动证明,这是真是存在的人间。

    白楚汐是被白嬷嬷硬拉着起来的,五月时节,外头还是漆黑一片,她就被迫起了床,像一只提线木偶,任凭旁人在她身上折腾。

    一层又一层的衣服套上,白楚汐感觉身上的重量都快压得她喘不过气了,脑袋终于恢复了清明,睁眼一看,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

    先前白嬷嬷为了给她一个惊喜,偏不让她提前看嫁衣,今日一看,这也太奢华了,上面的花样都是用纯金或纯银的丝线绣上去的,烛光一照,险些要闪瞎了她的眼。

    白嬷嬷倒是对绣娘的作品很是满意,边打扮着便啧啧称奇,那模样似乎是在告诉众人,这新娘可是个实打实的仙女!

    素日里活泼的玉珠也不闹腾了,圆溜溜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白楚汐,白嬷嬷夸一句,她就点一下头,嘴角的哈喇子险些要流出来。

    李嬷嬷是几人当中触动最深的,她看着白楚汐从襁褓中的婴儿渐渐长成如今亭亭玉立的大姑娘,有些红红的眼睛中,像是有欣慰,也像是有怀念。

    白楚汐费劲地抬起胳膊,让白嬷嬷给自己腰间戴上又用金丝线绣满的束带,有些皮笑肉不笑,“这…会不会太夸张了些?”

    白嬷嬷用力一拉,这力道险些让白楚汐断了气,屏着呼吸看着白嬷嬷将自己腰捆束得更加盈盈一握。

    “大小姐不懂,嫁衣代表的可是女子的体面,您虽是低嫁,按理来说不该太过奢华,可老太爷吩咐过了,嫁衣上面要下些功夫,好让锦州的那些人也看看,您是离了京城,但京城里可是有人给您撑腰的,看他们谁敢放肆!”

    嫁衣终于穿好了,接下来就是妆容和发髻,白嬷嬷和李嬷嬷两个人协力,一个站在前面,将那些脂粉一点一点地扑在白楚汐的脸上,一个站在后面,细致地将白楚汐的头发一缕一缕疏通,又经过灵巧的手法,将长发一点点挽起来,固定成精美又大气的花样。

    收拾好一切,天不知不觉间就大亮了,晨曦斜照在墙角,院子里也彻底热闹起来,脚步声、欢笑声、放置杂物及箱子的“噔噔”声,一切都显得那么的不真实。又是管家的一声吆喝,不禁让白楚汐陷入恍惚。

    一瞬间,她以为这一切都是梦,她没有重生,没能拯救祖父,没有遇见容承宇,身边所有疼爱她的人也都离她而去。

    她仍旧被五花大绑,狼狈地趴在昏暗又腥臭的柴房之中,任凭她怎么踢,怎么用力地呼喊,都没人能听到,她怎么也不能理解,那些曾经熟悉的面孔,怎么都向她露出了爪牙,等待着将她一点点折磨得尸骨全无。

    “小姐?小姐?”

    白楚汐猛地回神,回头看见李嬷嬷担忧的目光,不知不觉间,她竟然出了浑身的冷汗。

    侧头一看,镜中仍然是一个华丽又典雅的少女,还好,还好,这都不是梦。

    “小姐是不是饿了?脸色这么不好?”

    白楚汐微微摇摇头,抓起旁边放着的茶杯,灌了几口凉水,才让自己彻底平静下来。

    “没有,可能是起得太早了,精神头有些不好。”

    李嬷嬷将信将疑,命人准备一些果脯,先给白楚汐垫垫肚子。

    不知何时,外头想起一阵炮竹声,白嬷嬷从外头跑了进来,肩头还沾着些许散落的红炮纸。

    “小姐,该出门啦!”

    白楚汐在李嬷嬷和白嬷嬷的搀扶下慢慢向外走去,玉珠和两个小丫鬟小心翼翼地在后头拖着她长长的裙摆。

    步入宽敞的厅堂,这里都是白楚汐的亲族长辈,无论他们看不看好这桩婚事,此刻脸上都洋溢着笑容,似乎都在为新娘子感到高兴。

    白崇礼坐在厅堂中间的高椅上,他手边的桌子上摆放着两个牌位,是白楚汐的父母。

    而在厅堂的侧边,坐着脸色有些僵硬的白千浦和二夫人,这满堂的人,就属他俩笑得最不自然了。

    随着一声吆喝,白楚汐跪在铺垫上,接过身后白嬷嬷递过来的茶盏,举过头顶。

    “孙女给祖父敬茶。”

    白崇礼含笑接下,喝了一口,放在旁边。

    “日后你定要贤良淑德,宜其家室,与夫君举案齐眉,切不可意气行事。”

    白楚汐双手交叉放在胸前,“孙女谨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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