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料想顾若清拿着那文书左看右看的,  果然一副不知情的样子,好叫陈大人疑惑,“你真不知道?”

    但这不是小事情啊!既不是在街边支个摊儿卖菜卖扇子,  也不是盘个铺子做点营生,  而是办厂子啊!大厂子啊!还是要衙门里写七八张契约的大厂子啊!

    于是他还是有些不信,“顾若清你就糊弄我吧!装吧!”

    顾若清真是大冤枉啊!当下确认那文书不作假,  虽然心中也是万分震惊,但还是急忙同陈大人解释,“我糊弄你什么啊?我家那碳坑里昨日才出碳,自家留了些,  我夫人觉得此前沈家那边几次送礼过来,我们没什么可回的,  这样总不像一回事,  所以在那碳里左挑右选,得了几筐好的出来,叫人送去给他们。”

    说到这里,想起那碳的确烧得不错,  便道:“这城中的碳的确烟味大,又是实芯多,  十分占称头就算了,  还不经烧。不过不是我夸大,我夫人烧的那碳又轻巧耐烧,  烟味还小,  你要是不嫌弃,回头叫人给你送些过去。”

    陈大人听他这般说,  已经有些信了的意思,  “白给的我自然不嫌弃。”

    顾若清见他没再怀疑自己,  松了一口气,“既如此,今儿必然给你送去。不过先说好,现下剩余的都是些不大完整的炭条,你别到时候又横眉竖眼,觉得我故意的。”

    陈大人撇了撇嘴,“我一个小小同知,哪里敢和知州大人叫板?”

    这话引得顾若清忍不住捡起桌上的镇纸作势要朝他砸去。

    陈大人自然是拔腿就跑,一溜烟跑了出去。

    下午点卯回去,因离家也不算远,自然是没有坐轿子。

    主要当初来这青丘州就任,即便是住在驿站里,但也因家里人水土不服,花了不少银子在这抓药上面,如今也就没再雇佣什么轿夫,轿子也早在胶州给卖掉了。这头什么都贵,他哪里舍得出钱买?

    家里也没有有牛马,只能走路回去。但他在衙门里多耽搁了一会儿,这会儿太阳已经斜落,风也带着些青丘州专属的凉飕飕。

    他下意识拉了拉领子,加快了脚步,心里盘算着家里今年只怕得重新置办新棉衣了,不晓得又要多少花销呢?忽然这时候让人喊住,回头一看竟是个府里的小吏。

    还是从衙门那头追来的。

    便问:“怎了?”

    只听小吏回道:“正除了稻城那头的青稞,其他地方的青稞都已经在来的路上了,咱们是还继续送沈家商行的仓库里去么?”他听说沈家要在城外办酿酒厂,所以特意来询问,要不要直接给送城外去?

    陈大人哪里晓得?沈家是要建酿酒厂,但这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建造好的,更何况这青稞拉到那边去,荒坡野草的,不是糟蹋了么?除非沈家先在那头把仓库给修好。

    于是便道:“这不是还在路上么?我先去沈家那头问一问,再做决定。”

    小吏得了话,便回衙门里去了。

    陈大人本想先去沈家,但就他和小吏说话这么一会儿功夫,天空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一大团土灰色的云层,把大半个天都给挡了去。

    连带着那火红色的夕阳也没了踪影。而且没了这点点余晖洒在身上,这风就更冷了,叫他不由得哆嗦了一下,抬头望去,只见天际几乎都要铺满了这种土灰色,就也断了去沈家的心思。

    心想先回家穿衣裳要紧。

    免得到时候着凉了,耽误正事不说,抓药找大夫,又要多花一笔。

    然他才到府上,便得知顾家那头果然给送了些银碳过来,一时也是高兴,心想算是顾若清没糊弄自己。

    进了暖厅里,只见碳已经给烧上了,屋子里的气味果然小了许多,坐在火塘边上也不呛鼻子。

    他夫人平氏在旁边的椅子上纳鞋底,见着他进来,忙招呼他坐过来,“明日你去衙门里,还是多带一件衣裳吧。”一面扭头朝着窗外看去,已经黑乌乌的一片了,“你看着天,着实是变得快,明明大夏天的,可是这天一黑,外面就好似是那深秋上霜一样。”

    屋子里暖和,陈大人也懒得去换衣裳了,嘴里应着,一面打量着盆里的碳火,“想不到顾夫人还有这样的本事。”

    平氏其实和顾夫人也不大熟悉,毕竟两个女人家几乎都在府里,不像是男人们那样,整日在一个屋檐下办公,一二来去自然是熟络起来。

    不过即便如此,对于顾家那边也有些了解,晓得顾夫人也同自己一样,常常在家里做些杂货。

    毕竟两家的仆从都不多。尤其是顾家那头,都是些老人了。

    但是却没想到这样难得一见的好碳居然是顾夫人烧的,也是愣住了,一时抬起头来,火光将她那脸上的震惊羡慕映得清清楚楚的,“那实在是出息。”

    “是呢!这碳让沈夫人看上,找她合伙建烧碳坊,地址就选在酿酒厂旁边。”说到这里,便朝夫人看去,“咱家要不也做些营生吧?这样家里三餐四季衣裳,也不用叫你亲自动手。”

    平氏吃惊地看着他,不是因他后面的话,而是那顾夫人要和沈夫人合伙做生意的事情,又见这碳的确不错,心想只要她们价格不是太出格,自然是有的赚。

    心里难免是有些羡慕的。

    随后反应过来陈大人提议做生意的事情,只不过已是不惑之年的她摇着头,到底是没有年轻人那样的闯劲儿,只思虑片刻后就拒绝道:“罢了,咱家就是没有那做生意的料子,如今年哥儿也到了说亲的年纪,好不容易攒了几个彩礼钱,别给嚯嚯出去了。”

    说起儿子陈大人就脑壳疼,“都叫你惯坏了,早在胶州的时候那几户人家都不错,偏他眼高头顶,嫌这个矮那个廋,又嫌人不识字,也不瞧一瞧他有什么?读了十几年的书,不过混得个秀才罢了,就不愿意继续读书,又不愿意找个差事  ,弱冠的人了还在家里吃着闲饭,也不知道咱能养几时,真是上辈子欠了他的。”

    平氏也是有些后悔,但她也不愿意背这个锅,毕竟就这么个儿子,陈大人自己也骄纵得很,所以不服气道:“你也别怪我,我早说他不是个读书的料子,脑子不用在这上面,陈家祖坟青烟就这么高,出你一个当官的就了不得,你偏要压着他读,这如今倒好,浪费这些个年的光阴,什么也没有。我看着就是小的时候你不顺着他,现在他便不顺着你。”

    夫妻俩争执着,儿子这里是达不成一致了,平氏不想和他继续论了,便又说起闺女,“馥兰如今也是到了说亲的年纪,你这么些个新同僚,也盯着些,看一看可有那好的人家,姑娘终究是比不得男娃,年纪大了些,难免叫人说闲话。”

    陈大人不乐意了,“怎的?那小子二十出头了,你还能一日三餐给养着,馥兰才多大你就迫不及待地将她赶出去?吃了多少了?”

    陈大人夫妻俩都是那四十将近五十的人了,也是原配夫妻,从前陈大人倒是有个妾,是他母亲在世的时候做主给抬进来的。

    但平氏这个原配也是厉害的,娘家兄弟又多,等着老太太眼睛一闭,立马就将那无所出的小妾给打发了出去。

    从此后府里就是她一个人独大了。

    陈大人其实也没那些个闲情雅致的,大部份心思还是用在了这从政之上,所以此后也没闹什么妾室风波。

    但他和平氏两人坐在一处,不出三句话必然有争吵,夫妻俩动手也是常有的。

    尤其是年轻的时候,如今大概是年纪大了体力不支,不似从前那般撕扯了。

    说起来,夫妻俩到这青丘州后,似乎就没再动过手了。

    只是如今陈大人这话说出口,一时就引得平氏不悦,马上就拿手里的活计朝他脸上砸过去,“不是,陈大莫你这话几个意思?不带你这样挑拨离间的,我怎么就想赶馥兰出去了,那是我肚子里爬出来的亲闺女,你给我说清楚了!”

    也是许久没动手了,平氏这一砸,砸得陈大人有些懵,但反应过来捡起夹碳的火钳就要还手。

    不过平氏怎么可能坐以待毙?早就麻溜地起身了,还将那屁股底下的小椅子挡在身前,一边朝外跑,一边扯着那高分贝的声音喊,“唉哟喂,杀人了,陈大莫我和你势不两立,老娘嫁到你们陈家,说是做了官太太,却是一天好日子没得过,你娘在的时候我起早贪黑伺候你家老小,你抬个小妾进来,我还要看你娘的脸色,如今本想儿女拉扯大了,我能得一回好日子,没想到你又开始磋磨我。”

    她跑他追。

    路过那么稀稀落落的一两个仆人们,谁也不参与,反而避之不及。

    声音也不小,是贯穿了这整个府邸的。

    可是一双儿女没出来瞧的。

    毕竟他们都深知,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这句话在他们家是完美诠释出来了。

    所以谁都不想趟这浑水。别这时候劝架拉架,到时候两人转头就和好了,还要劈头盖脸说不是。

    而这夫妻俩看似打得波涛汹涌,两个将近半百的人,也精神起来了,一个提着戒尺长短的火钳在后面追,一个扛着小椅子在前面跑。

    最终以双方累得气虚喘喘而结束。

    但虽没再动手,但相互揭短指骂还未结束。

    陈大人还在骂平氏,“我倒了八辈子的血霉,当年怎么就被你骗了?”

    “我呸,没脸的东西,你敢说你和你娘当初不是冲着我家兄弟伙多,我爹给的嫁妆多才上门提亲的么?你莫要忘记了,当年你们孤儿寡母的,险些被族里给赶出去,田产都叫人占了,若是不娶了了老娘我,后头那么多娘舅帮衬,你那田产拿得回来么?你到时候一个口袋四面光,连进京赶考的路费都没有!”

    平氏那嘴皮子就好似抹油了一般,噼里啪啦地输出,陈大人终究不是对手。

    直至他们的十六岁的女儿陈馥兰和嬷嬷要摆饭了,两人这才作罢,去收拾整理战场。

    上了桌也是横眉冷竖,相互不对眼。

    那兄妹俩也习以为常,打算吃完各忙各的。

    不想陈大人看着那盘子里红火火的辣椒,不悦地皱起眉头来,“都说少放些辣椒,你娘那肠胃不好,吃不得。”

    “哦。”陈馥兰应了一句,埋头吃饭。

    而平氏听得陈大人这话,脸色也好了些,夹了一筷子陈大人最喜欢的芋头往他碗里去,“方才我和你说的话,当记在脑子里,别满心都是操劳外面的事情,自家儿女的终身大事也要放在心上。”

    “知道了。”陈大人回着,一点不觉得尴尬。

    仿佛刚才和平氏在院里动手的不是他一样。

    不过吵虽是吵,心里还是惦记着儿女的婚姻大事,隔日去衙门里,趁着那午休的时候便同顾若清打听。

    顾若清却摇着头,“我如何知道,我儿子今年不过十三罢了,女儿也还未及笄。”

    陈大人这才反应过来,问错了对象,逐去找那些和自己差不多同龄的问。

    忽想起昨天小吏们提青稞存放何处之事,急忙起身去了一趟沈家。

    只不过并未遇着明玥,老头子们也出了门去,前院里没什么管事,就八角接待的,得了他这话后,只笑道:“多谢大人,等我们夫人回来了,立即朝她禀了,想来明日就能给您回话,劳烦您亲自跑一趟了。”

    说罢,又恭敬将人送出门去。

    回来少不得是要感慨,自己

    从前可做梦都没想过,就自己这样的身份,居然还能接待从五品的同知大人。

    不对,现在更像是做梦。

    又回想了一遍自己好像刚才也没出错,这才将书本捡起来继续看。

    等着晚些明玥回来,便与之禀了。

    明玥听罢,笑道:“这事儿是怨我了,该让人去给他说一声才是,反叫他多跑一趟。”

    又见时辰还早,便同八角道:“你去跑一趟,就叫送平崀山那头吧。”只不过虽是没天黑,但衙门里的官员也是到点卯回府的时间了,“你直接去陈府吧。”

    但想着白天叫陈大人白跑一趟,心里过意不去,就朝八角叮嘱,“你去找余娘子那里取一卷合适陈夫人的素雅缎子,再拿一罐云雾毛尖一起过去。”

    “好勒。”八角应了话,飞快去了。

    这头明玥也杨广同商量起那仓库之事,“青稞虽还在路上,但想来也就是七八天的路程罢了。平崀山那边不管哪里先开工,那些个工具材料的,都要拿人守着,更何况这天气也是阴晴不定的,总要有一个置放的地方,不如便先把仓库把这仓库修起来,放青稞又能存放工具,到时候也免得再到时候回来白折腾。”

    这话杨广同自然是赞同的,点了点头,“也是,只不过既然这样急,那明日就要雇人了,除了普通的泥瓦匠,还要找几个师父领着。”又见这会儿还没彻底天黑,“这样,咱们现在也不大熟悉哪里有好的泥瓦匠,不如就写个悬赏出来,找个人多的地方贴了,价钱给得好,不怕招不到人。”

    明玥一向不在这小钱上节约。反正她深知钱是赚出来的,不是攒出来的,攒这小钱的功夫,不如花在有用的地方赚更多的钱,还能得人心。

    所以杨师兄的话她自然十分赞成,“就这样。”不过杨师兄说的该是招聘广告吧?

    只是这个世界叫做悬赏也可。

    马上就喊了人准备了笔墨,杨师兄执笔就动手。

    两人来回斟酌,最后将工钱定了,马上就叫人去贴。

    又留杨师兄吃饭,但因他听说南宫阙也没在,便没多留,回了家去。

    阿酒在背后笑话他妻管严,却是被三师姐听到点了点脑壳,“找个男人就是要那种天黑知道回家的,你还小懂不得。”

    阿酒不服气,“不是该找主子这样的么?你看夫人每日这首饰衣裳就没有重样过的,全是主子走前配好的,这得花多少心思啊。”不过她也是纳闷,主子每日把夫人收拾得跟仙女下凡一样,他远在那双月州又瞧不见。

    三师姐这次没指她的脑袋了,而是直接上手敲,“你这个小杠精,你不看看你夫人是什么人,你主子那种人也不是满大街的,哪里有那样好的运气叫人人得一个这样的好夫君?”

    阿九抱着剑扭过头,“那也不可能退而求其次,我宁缺毋滥,反正我以后要是不能嫁一个天天让我换着头面衣裳不重样的男人,我就不嫁!”

    三师姐可不就是宁缺毋滥,以至于一把年纪了还没成亲吗

    只不过她这话明玥和三师姐都只是当胡话罢了,毕竟阿酒几年不过十七岁罢了,在她二人眼里就还是个孩子。

    明玥二十好几了,三师姐也快三十的人了。

    不过明玥其实也不知道,自己运气这样好,沈煜的标配就是那个世界里的某点大男主。

    唯一不同的是他不收后宫,不然样样条件都具备了。甚至这光环也强大的将这个世界的天选之女苏洛璃给比了过去。

    以至于苏洛璃命运一蹶不起,原本那些因她而聚在一起的青年才俊们,好像如今也没有半点交集,各自在自己的领域发展。

    但让明玥怎么都没想到的是这个世界的天选之子上官锦无,死得不值一提,连史官都要为顾及他的名

    声而违背道义,将其修改。

    这说话间,竟是到了摆饭的时间,如今男孩子们几乎都在那变声期,没有最难听,只有更难听。

    明玥倒没有嫌弃,毕竟男孩子都有这一遭,可问题在于明玥现在光听他们声音,没看到人的话,实在是没有办法去分辨谁是谁了。

    而且那声音也变得奇妙,虽不至于夸张地说一天一个,但几天就变一次。

    如今陈少鹿和宫染夜勾肩搭背进来,嘴里正说着那边关战事。明玥觉得是大概和所学的功夫有关,那陈少鹿的声音宛若洪钟一般,实在是洪亮炸耳朵。

    宫染夜和他靠得太紧,实在受不得,一把将他推开,用他那同样变得粗声粗气的声音嫌弃道:“鹿哥儿你要死了,我还没聋你想炸晕我么?”

    他这猛地一退,怕身后紧随其后的杜子规和秦晚风吓退了两步,十分不满,“干嘛呀?”

    就这样吵吵闹闹地进厅来,朝明玥一行人打了招呼,就各自捡了位置坐下,男孩子跟男孩子说,女儿们也和元十一也交头接耳的说悄悄话。

    明玥见此少不得是要催促,“赶紧吃饭,边吃边说不行?”又没要求他们食不言寝不语。

    这才停歇下来,各自吃饭,偶尔说几句。明玥见陈少鹿得空了,方问起他,“去拜见你师娘了么?”

    因看着这光景,一时半会儿是没法离开青丘州了,所以熊七找人将他妻儿接了过来,这会儿也在外头安置。

    所以晚上也和那杨广同一般,不住在府上了。

    若不是因为鹿哥儿课程紧张,他也不用自己来沈府这边,只管叫鹿哥儿过去他家学武就是了。

    不过收了明玥的银钱,还是亲自过来将就这孩子。

    “哦,去过了,我小师弟大概是水土不服闹肚子,师父这两日怕是没空过来,您要是放心我就自己过去,不放心就算了。”他抽空回了明玥一句,继续去和宫染夜说战场的事情,那叫一个眉飞色舞激情无限,好似他自己都上了战场去,取得无数功名了。

    不过算起来,两人都马上要十五了。

    按照夏王朝律例,若是要征兵,十四岁的年纪也一样被拉去。不过眼下宫兰亭那边没什么消息,上京那头也没说征兵,所以明玥也没多担忧。

    只是听到熊七的儿子水土不服闹肚子,就问鹿哥儿,“咱们原先用的那方子不是好使?你让人送去了没?”

    “送了,可是我那小师弟跟个小熊犊子一样,捏着鼻子药汁都灌不进去。”所以拿去了也没用。

    明玥听罢,想到了将药给提炼出来,外头裹上糖衣不就好了。只是鲁老爹没在家,便看朝跟着他学医术的灼云瞧去,“灼云会用丹炉提炼药丸么?”

    “会,但是成丹率不高,有些浪费药材。”灼云回着话,也明白过明玥的意思,“我回去试一试,正好现在碳好,兴许中途不用添碳,那温度控制好了,成丹率会高一些。”

    陈少鹿听到这话,一脸欣喜地看朝灼云,“那实在太好了,成丹率不高也不要紧,反正我瞧过都是些寻常的普通药材,浪费了的,回头我零花钱里赔你。”

    “这话是你说的,大家给我作证。”灼云闻言,马上接过他的话。

    宫染夜却将这炼丹的事情给听了进去,“要是我爹他们那战场上的口服药全都是丹药就好办了,听我娘说战场上军医不够,熬药的又都全是生手就算了,偏偏还是战场上下来的伤兵,原本的药到他们手里,熬出来就只有那三五分的药效了,那才叫可惜。”

    说罢,便朝明玥问:“小婶你门路广,晓不晓得这城里有没有专门制作成药万的作坊?”

    不想竟听明玥说道:“那战场上的物资,小到一颗粟子也要得朝廷的批准,这城中即便是有,可是药物这种东西

    监管更是严厉,只怕是不成的。”

    宫染夜听罢,虽是明白朝廷这样严厉,到底是为了保护战场上将士们的性命,但如果由着太医院那边来出手炼制,岂不是战场上将士们的福音?

    但这事儿想想就罢了,太医院怎么可能炼?又不是十粒白粒,而是成千上万。那帮吃闲饭的怎么可能会边关将士们出力?只想伺候好宫里那堆人就是了。

    灼云见他垂眉不展,便道:“我炼些伤药和调养的丹药,你以自家名义送去给你爹应该不要紧吧?他自己用,又不是给别人。”说着朝明玥看过去,“娘这样应该没事吧?”

    “不出事就没事。”万事有变数,明玥如何知晓?尤其灼云还是个孩子,这丹药比不得其他之物,送去途中万一叫人心生歹意,给换了去,到时候叫宫兰亭出了事儿,却不止是他一个人死了的问题,只怕追查起来,就成了那北戎细作,毒杀夏王朝的将军了。

    灼云和宫染夜几乎是同时叹气的,又不能到战场上去,只能骂那北戎人几句。

    晚上阿酒拿来了双月州那边的信笺。

    明玥已经习惯沈煜的信总是晚上到了,打开一看,原是那头终于要收尾了,朝廷那头拿母亲被烧死的事情施压,还有沈煜暗中挑拨离间,那李梦山和李梦梅最终还是没逃过窝里斗。

    如今他坐山观虎斗,倒也是恰意,唯一不放心的就是边关战事。

    又问家中如何?明玥当下便立即提笔回信,阿酒在一旁研墨。

    待回了信,才想起问那阿媛的事,“她还活着么?”

    “庞虎前天去看了,还活着呢。真是好人不长寿祸害活千年,她和李相思也不愧是母女俩,就这样生不如死的日子,她俩都能熬。”阿酒说道。

    明玥想不是她俩能熬,是这母女俩还抱着希望。

    就如同自己的母亲一样,总以为有朝一日李梦梅会发现她的好,可是那大火燃起来的时候,李梦梅看都没去看一眼,李家那边救人也慢吞吞的。

    也不知如今在北戎却没有半点利用价值的她,是否还活着?

    明玥几乎能想到,北戎主战,只怕是自以为是得了母亲这个先皇的独女攥在手里,算是个稳稳的筹码罢了。

    到时候自然是胜券在握的。

    哪里料想沈煜找来一具尸体冒充母亲,宣布临安长公主葬身火场,彻底将北戎人的计划打乱。

    想起她,明玥有时候觉得自己有些冷血无情,可是她每次才动摇着想救母亲的念头,又想起她那一脸冷漠的表情,那样轻松地让自己原谅李相思的样子。

    都说孩子是母亲身上掉下来的肉,可是刀子扎在自己的身上了,她那个做母亲的怎么会一点反应都没有呢?

    自家的三个女儿,虽然是自己不在的那几年,那个明玥帮忙生的,可不要说她们真受伤,即便是摔破了皮,或者是心情有些不佳,自己这个做娘的也是担心得不行,想办法与她们沟通,换着法儿地逗她们高兴。

    明玥没有要求母亲能像是自己对待女儿们一样对自己,可她不该那样漠然,仿佛自己不是她生的一样。

    可是这张脸,又是那样相似。就这样了她们不是母女,难道还能是姐妹么?

    叹了口气,决定不再去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过去了过去吧。

    明日一早还要去平崀山呢!

    还要安排人去买砖瓦石头,一面想着这城外附近的砖窑和采石场,想来想去,近一些的也是要半天的路,这样岂不是一天才能运一次,实在麻烦?

    还不如自己就地开采,那平崀山虽然不能随便动,免得引发塌方,但这下面四周,也是好几处小石山。

    而且就在平面上,到时候将这些石头用了,还能腾出好大一片平整

    院坝来。这个世界又还没有炸药这个东西,开采石头就是火烧泼水,这地理环境也好用。

    这一想,算是解决一件大事,安心睡去。

    隔日起来,才吃过早饭杨广同就来了,昨天那招工的悬赏贴出去后,今早就有不少人来求职。

    报名地点是在商行那头,他路过明玥家,顺道来说一句:“看人我最准,这事儿你全权交托给我,只是这样一来,平崀山那头我暂时顾不了,材料得你另外找人落实。”

    明玥自然是信得过他的,只催促着,“师兄你快些去,余下的我能办。”要忙着建造仓库存放青稞,明玥暂时也顾不上烧碳坊了。

    当下便留了空青和贯众,带着几个护卫,又安排庞龙庞虎去附近的砖窑订砖订瓦买木材,她则领着人去了平崀山。

    到了平崀山就在附近村上雇佣了些短工,直接在那些个凸出来的石头上烧大火,一面挑水泼石。

    当天下午杨广同那边录用的人就一一被送过来了,只是现在什么材料都没有,只能是大家一起烧石泼水。

    这样浩浩荡荡干了两天,庞虎去订的木头送来了一些,木匠工人们开始架着木马动手打板子。

    这头的石头也收获了不少。

    又过了两天,砖窑里的小青砖总算送来了,建筑工们和木匠们已经合伙将那仓库框架打起来了,如今填补上青砖,仓库不就得了样子么?

    当然,这其中最重要的,莫过于是将小青砖们牢固黏在一起的黏合剂。

    用石灰和糯米汁,还有桐油、猪血、细碎的麻绳一起扳均匀。

    其实条件好,还能添些鸡蛋清。

    但是青丘州一年到头天气暖和的时间少,天气不暖和,母鸡就不爱下蛋。这就是为什么许多地方到了冬天,母鸡就不生蛋抱窝的缘故了。

    所以自然是没有办法去弄那么多鸡蛋来,更何况人吃都紧张呢!

    石灰是自己开采的石头在旁边自己烧的,也算是就地取材。

    一切都十分有序,等第一个仓库建造出来,瓦片封顶,用来装粮食的巨大竹箩一一摆放好,第一批青稞也送来了。

    但就这一批青稞入仓库,大家正是欢喜的瞬间,众人只觉得脚下山石颤动起来,阿酒惊得一把抓住明玥的细腰,就提着她往高处躲。

    与此同时只听得一阵轰隆隆声音响起,仿佛是从四面八方传来一样,好似那世界末日到了。

    四下的工人们什么都顾不着,朝着四方散开。

    但是这声音很短暂就停下来了,明玥和阿酒在高处,一下就看到左边那烧石头的地方,石头和火都不见了,那里只剩下一个黑布隆冬的洞口。

    而地面也稳定了下来,杨广同只叫那些刚走开又满腹好奇要凑过去看热闹的工人,自己一个飞身上前,往那洞里扔了块石头,片刻就听到了回音,便朝众人道:“好像是个溶洞。”

    大家一听,争先恐后要来看,但是被上头的明玥阻止了,“大家先别急,再等等。”免得还没稳定呢!

    杨广同却是已经迫不及待地拿了绳索过来,在上头叫胆大凑过来的石匠帮忙拴好,自己就跳下去看。

    大家心急如焚地等在四周,明玥和阿酒也下来了,大概是过了盏茶的功夫,他便上来了。

    笑得眉飞色舞的,“老爷子们可真是不吃素,底下是个极大的溶洞,到时修个楼梯出来,下面完全可以用来储藏酒,天然的现成酒窖啊!”

    只是具体有多宽他还不确定,毕竟下去得仓促,也没带火把,只能借着这上面的亮光和下面那还没熄灭火星子四下看了一回。

    明玥一听,心中也是大喜,“果然是洞天福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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