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宁真逸第二次走从锦丹城到西京城的官道。第一次走的时候,这条路沿途鸟语花香,就算没花的路段,至少树木是郁郁葱葱的。偶尔还会见到顺路的其他商队,遇到认识的人,还会互相打招呼。一路欢声笑语。
可是这一次,同一条官道,荒凉寂静得令人害怕。
那些一年半以前还郁郁葱葱的树全都失去了皮,树林中也听不见鸟叫声了。在初冬的寒风中,这条路空荡死寂,只能听见风吹过山道发出仿佛哭声一般幽怨的呜咽。
令人心凉。
受气温影响,大家各自躲在车厢里,仿佛没有人说话,整个车队安安静静的,只有马蹄和车辕随着前进的节奏发出的声音。
宁真逸本来是嫌弃车厢里二氧化碳味重,出来透透风,但这个气氛实在没法让人好好透风。再说人一出车厢,立刻就会被外面的寒风和氛围吹个“通透”。
幸好出发前,宁真逸感觉情况不对,给雪凛和胭脂都穿上了事先准备好的御寒衣物,裹得严严实实,连腿上都包了两层,只有眼睛耳朵和蹄子露在外面。不然,两匹马年纪轻轻的,得了老寒腿可怎么好。
他只好缩缩脖子躲回车厢。
康成益坐在里面,整个人斜倚着靠枕看话本子,整个人惬意得不得了。见宁真逸挨了冻回来,他幸灾乐祸地笑道:“我都说了,外面冷得很,你不信,非得出去吹风。”
宁真逸摸摸鼻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好:“唉,无非是在狭窄的车厢里待久了,觉得憋闷罢了。”
康成益好奇道:“我记得去年暑假,你去过京城啊,那时你不憋闷吗?”
“那时是夏日,又没有闹灾。我一直在外面骑着马溜达来着。”
康成益懂了,这厮上次怕是只有投宿的时候才下马。溜达了一路,怎会知道车厢里憋闷不憋闷?
他用咳嗽掩饰笑声,复又低头看他的话本子去了。
宁真逸探头瞄了一眼。哦,又是《仙途》。
这本《仙途》已经写了快六年,差不多也到了要完结的时候了。因为要参加明年的春闱,宁真逸提前写好了后续的章节,足够竹静斋出到明年五月。到那时候,殿试早该结束,吏部对自己的任命都该出来了。若吏部动作快,明年五月的时候,自己指不定已经开始在翰林院任职了。
咳,不得不说,宁真逸是真的很自信。大昭这地方,被穿越者搞出来的翰林院,向来只收殿试的前三名,即状元、榜眼、探花,连排名第四的传胪都不收。他会想到自己在翰林院任职,那是还没开考就认定自己能考前三了。
宁真逸打算等殿试后再写结局来着。
若殿试结果好,主角团就he。若殿试考砸了,主角团就be。
就是这么任性!
咳,开玩笑的,他早就写好了大纲,结局一开始就定好了。没写结局不过是因为最近事多,腾不出时间写罢了。
这会儿宁真逸倒是有闲,不过马车上不适合写话本子,不管是微微摇晃的车厢,还是旁边靠在靠枕上摆出慵懒姿态的康成益,都在阻止宁真逸写话本。
倒不是康成益有什么问题,主要当初签了保密协议,在话本子出版售卖之前,不得向任何人透露后续章节的内容。康成益知道保密协议后,从来也没要求宁真逸剧透过。宁真逸就更不会主动泄密了。可康成益那么大一个人横在那里,自己在马车上写话本子,不就是变相的让人不要凑过来吗?
那也太无礼了些。
既然不能写话本子,宁真逸也只好找点别的事情打发时间。
宁真逸环顾了一圈,似乎没有什么有趣的东西。这也正常,他平日里忙得要命,除了晚上睡觉,也就休沐的时候能稍微清闲一会儿。平常根本没有休息时间,忙得恨不得一个人掰成八瓣用,身边又怎么会有娱乐设施?
所以现在难得闲下来以后,他陷入了不知该干啥的状态,犹豫了一会儿,只好向坐在一旁看话本子的小伙伴求教。
康成益一听,笑了:“你不知道要怎么打发时间?”他指向缩在角落,假装自己不存在的王靖道:“这有何难,我们有三个人,正好可以玩二打一!”
二打一这种直白的名字,是不知哪个穿越者搞出来的,实际上就是斗地主,可这个时代稍微有点身家的人都是地主,皇帝更是最大的地主——理论上全国的地都是皇帝的!再作死的人都不敢说“斗地主”。估计又是个起名废,干脆就把斗地主叫做二打一。
自从穿越过来,宁真逸也好多年不玩斗地主了,现在小伙伴提议,那就玩呗。
于是康成益从包袱里翻出了纸牌,坐定开打。
定地主的方式是抓阄。一个竹筒里放三根签子,有颜色的就是地主。
宁真逸不知是什么运气,十次里面,有七八次能抽到有颜色的签子,而且拿到的牌面也不会太差。然后心机boy宁真逸就毫不客气地一直赢赢赢……差点把自己的小伙伴和徒弟气哭。幸好只是打着玩,没有赌注,否则可怜的王靖可能连裤衩都输给宁真逸了。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车队停下,开始埋锅造饭的时候才停止。王靖已经输到怀疑人生了。他就想不明白了,一样是人,为什么自家师父精得跟鬼似的,自己就那么傻!
赢了一路的宁真逸心情大好,下车跟随书院的安保人员四处转转,顺便看看有没有猎物可以打。他连弓箭都背上了呢!
飞白一看可以打猎,立刻兴奋地蹿上了天。
这次的打猎就很顺利,没有再次出现个什么血人,需要宁真逸当众表演扎针。但打猎活动却不顺利。
想想也是,大昭旱了一年多,西京以北的半个大昭都在闹旱灾,北边缺粮得厉害,再加上有些州府的官员尸位素餐、无所作为,奸商趁机把粮价哄抬到一斤米够买五个小丫头的地步。大量的百姓不得不离乡背井往南跑,当然把一路上能吃的东西全吃掉了。
如今他们在这暂时停留,只是吃顿饭的功夫就要离开,不可能往山里走太深,什么都找不着也是正常。
倒是飞白,在宁真逸返程回到车队后,从不知哪里逮了两只兔子回来,照旧往宁真逸怀里一丢,自己蹲到雪凛头顶梳毛去了。
于是宁真逸老老实实地给兔子开膛破肚,又抓了地上的雪来清洗血迹,再把兔子腌制一番、切条烤制。
天字班的同窗,大部分跟宁真逸不熟,只有几年前一起参加过秋猎的几位,平日里会跟宁真逸聊聊天。
这会儿宁真逸这边这个火堆香得要命,以李远洲为首的一波人流着口水凑了过来。当然,他们不是真的流口水,是他们脸上如出一辙的“好香啊!”的表情实在太过生动,让宁真逸产生了他们在流口水的错觉。
没奈何,宁真逸给飞白留了一只兔子,另外一只兔子,跟大家一起分着吃了。大家边吃边聊,聊到高兴得时候,还会作诗、唱歌,实在有意思得很。
气氛正好的时候,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个衣衫褴褛的男人。看着身形挺高大,但整个人瘦骨嶙峋的,而且两眼无神,看起来完全就是一具行尸走肉。
那人闻到香味,凑了过来,小声恳求道:“几位老爷行行好,给点吃的吧!”
有同窗面露不忍之色,差点就要一口答应。宁真逸越众而出,问他:“你看,我不是你爹,没有义务给你吃的。你想要吃的,那你能给我什么呢?”
倒不是宁真逸心硬,而是这男人看着瘦,身上竟然毫发无伤,一眼看过去似乎连个擦伤都没见,而且他那一身衣服,褴褛得也太有规律了些,看着更像是刻意扯裂,而非不小心弄破或者自然耗损的。
就很可疑。
宁真逸的话出乎众人意料,有人当即就想斥责宁真逸,李远洲赶紧拦下那个同窗,静静看宁真逸表演。
宁真逸此时的站位和那男人很近。那男人低声说着:“小的可以……”然后忽然暴起,试图抓宁真逸做人质。宁真逸假装自己不会武艺,准备看看他要做什么。却听那人道:“你们给我听着!立刻把吃的交出来!不然我就把这个书生杀了!”
带队的夫子跟宁真逸很熟,闻言露出一个无语的表情,道:“散了散了,大家该干嘛干嘛去,早点吃完早点出发。”走之前还回头跟宁真逸说:“别玩了,快点吃饭。”
宁真逸耸耸肩,抓住男人的手腕,也不见他如何动作,一扭、一旋身,脱离了男人的钳制。
男人嘴里还说着:“你们不要不把我当回事,我告诉你们我有同伴的!等下他们没等到我,就要过来把你们全杀了!”
结果话没说完,怀中一空,人质跑了!个鬼!
人质跑了还算好,这人质脱困以后,转过头把劫匪一顿胖揍。
旁边还有跟宁真逸比较熟的同窗,一边啃烤兔子,一边说:“不知为何,看见宁兄如此威猛,我实在安心得很。”
宁真逸把劫匪揍得哭泣求饶,连喊“壮士饶命!”才停下来。提着他的领子问:“你刚刚说你有同伙?”
劫匪拼命摇头:“没有没有,我虚张声势,吓唬你们的,就我一个人。”
宁真逸作势欲打:“真的?我不信!”
劫匪抱头道:“是真的!千真万确!再不吃东西我就活不下去了,可是实在找不到吃的,见你们这好香,就闻着味过来了!”
宁真逸将信将疑地盯了他半天,最后道:“好吧,勉强信你一次。”鬼哦!这个人说的话,宁真逸一个字都不信!他刚刚细看了劫匪身上的衣服,最后得出的结论是:衣服是故意弄破的,但明显不是最近弄破的。这说明什么?说明这男人不是第一次干这种活了。
他很有可能就是个打前站的。若他去而复返,或者带了人质回去,那同伙就会安排一批人出来,对无辜路人下毒手。若他一去不返,说明要么没人,要么点子扎手。那么劫匪们就不会出现。
宁真逸抓了这男人,打算慢慢撬开他的嘴。若不把这帮人收拾了,还不知要祸害多少无辜百姓。
于是宁真逸找带队夫子借了一辆马车。
夫子一番问询,还真找出一辆运东西的马车,因只装了半满,被腾了出来,给宁真逸看押劫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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