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到了这一步,族谱肯定是要拿出来见人的。

    知道宁真逸家就在山脚,柳怀书院一大帮夫子、学子浩浩荡荡地下了山。

    其实族谱就在空间里,但宁真逸总不能当众来一个大变族谱,只好把人往家里领。

    真琦见大哥带了这么多人来,赶紧领着家里人泡茶、倒茶。

    不过这会儿有心情喝茶的人实在不多,大家都着急知道结论。

    宁真逸进屋取了族谱递给山长,几位年老的夫子围了过去一番查看。

    自然,看过族谱的夫子们,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

    其中一个老夫子还摸着胡子感叹:“原来如此,常博宁氏,竟是雍朝睿王之后,难怪个个不凡。”

    宁真逸能怎么办呢?他只能苦笑。这个事情,原本全大昭只有常博宁氏几个族老、自己以及殷华清知道,连宁氏那些旁支都不知道,如今……怕是全柳怀州都要知道了。

    全柳怀州都知道了,那要不了多久,全大昭也都要知道了。

    岑远航!给我死!

    宁真逸在心里用自己知道的、为数不多的骂词翻来覆去地骂岑远航,然而骂得再狠又怎么样?宁氏一族的秘密还是传出去了。

    宁真逸心里怄得要死,只好瞪岑远航撒气。

    岑远航哪里还有刚才神气活现的样子,抱着头蹲在地上,惶恐地低语:“不可能……这不可能……不,不……”忽然,他想起什么似的,扑过来抱住宁真逸的腿,痛哭流涕道:“宁兄,我不知道……不是有心的,宁兄,你原谅我!”

    原谅个屁!

    宁真逸黑着脸单手把岑远航撕开,晏懿轩少见地有眼色,主动过来把人扯远。

    山长有些为难,岑远航天赋极佳,他实在有些舍不得,他犹豫着对宁真逸道:“宁学子,虽然岑学子污蔑了你,但如今已经澄清了,宁学子你也没有什么损失,不如就这么算了吧。”

    神t什么损失,宁氏一族隐藏了一百多年的秘密就这么被掀开了,这叫没什么损失!?

    宁真逸冷冷道:“天启朝是乱臣贼子,雍朝却是堂堂正正击败了所有对手坐稳的江山。若大昭朝堂对宁某的出身有疑虑,不肯录用,宁某当如何?”山长语塞。

    岑远航再傻也知道宁真逸不肯放过自己了,但这会儿他也只能哭泣求饶,希望宁真逸能心软放过自己,或者下手轻一点。

    山长还想继续和稀泥,康成益却站出来替宁真逸说话:“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岑远航对宁兄所做的事,足以毁了他全家人的前途,若今日宁兄对岑远航轻轻放过,那日后人人都能踩宁兄一脚了。”然后用不满的眼神盯着山长看。

    是的,岑远航造的谣太过恶毒。若是宁家被坐实了罪人之后,不但宁家兄弟要革除功名,甚至正经人家也不会跟他们结亲,只能去找下九流的人家。古代三六九等是这么分的:

    上九流:帝王,圣贤,举子,文人,农,工,商,武士,书生。

    中九流:童仙,相命,郎中,丹青,隐士,琴棋,僧,道,尼。

    下九流:衙差、梆、时妖、打狗、脚夫、高台、吹、马戏、娼妓。1

    宁家如今是举子,若被打成罪人之后,就直接沦为下九流,连娶妻嫁女都只能找下九流的人家。甚至有些比较富裕的城镇,衙差也未必看得上罪人之后。

    山长四下一看,周围大部分人都是支持宁真逸的,和稀泥的话说不出来了,没必要为了个岑远航,让大部分人不愉快,不是吗?于是他也不说话了。

    夫子们互相看了看,其中一位自称有事,先离开了。山长也反应过来,这事跟自己没关系啊,他今天就是来主持一下公道,现在结果出来了,自己可以走了。后续自然会有人来报的,何必在这里耗时间啊?放暑假了啊,可以回家了啊!

    于是山长带着夫子们走了。宁真逸则领着同窗们去府衙,由晏懿轩负责押送岑远航。

    柳怀书院位于柳怀州府城的西郊,府衙却位于府城的东北方向,一行人要跨越大半个府城才能到达府衙。

    全柳怀州谁不认得柳怀书院的学子服啊?这么浩浩荡荡的一大群学子集体出行,那肯定是出事了啊!于是好事者纷纷跟随,围观。等一行人到达县衙门口,已经是五六百人的大队伍。

    宁真逸上前击鼓,很快刘府尹急匆匆地赶出来了。他看堂下这么多人,吃了一惊。再一细看,场中只有三人,均是站着,其中一个是眼熟的宁真逸,另外两个比较矮,一个站在宁真逸背后,看起来只有七八岁;一个站在远离宁真逸二人的地方,神色惶恐不安。其余人等,都在堂外围观。

    宁真逸上前行礼道:“大人,学生状告学生的同窗岑远航,污蔑学生的先祖作奸犯科。”

    刘府尹听完大吃一惊,这岑远航小小年纪,心思竟然能这么恶毒?先问问详情:“此事事关重大,本府不能听你一面之词就下决断,你需要提供人证或物证。”

    康成益主动上堂,向刘府尹行礼道:“大人,事情是在柳怀书院的期末榜单前发生的。岑远航当众指责宁真逸祖上作奸犯科,不配科举。后来宁真逸自证清白,证据是宁氏一族的族谱。山长带着夫子们一起核验过宁真逸手中的族谱,确认是一本上百年的古书,这才坐实了岑远航污蔑宁真逸的罪名。望府尹大人明察。”

    “果真?”

    于是平日和宁真逸交好的学子纷纷站出来作证。

    看来是真的了?刘府尹摸摸胡子道:“本府需要查看作为证据的那本族谱。”这种事情,还是慎重一点比较好。

    宁真逸眼尖,方才刘府尹进来的时候,看见了刘府尹的腰带上的玉饰,牡丹花形,比两堰县那个县令的小坠子大上那么两圈。

    殷华清,你真好用啊。

    宁真逸感慨着,把殷华清给的牡丹花佩夹在族谱里,交给主簿呈上去。主簿以为宁真逸贿赂上司,面色古怪地将证据递给上司。

    刘府尹一接过族谱,就发现有异,好在府衙的台子较高,站在堂下的人看不见桌面。他不动声色地拿出族谱里夹着的东西一看,好家伙!刘府尹整个人都e了。

    算了,还是先看证据吧。

    然后等看完族谱,刘府尹勉强接受了主上更看重宁真逸的事情。常博宁氏嘛,海宁州丰曲书院就是他们家办的,大昭朝堂三成的官员都是他们书院出来的。主上更看重些也正常。只是,主上知不知道自己的属下是前前朝后裔啊?

    不得不说,这真是个误会。殷华清只是照顾老乡才给他那么大一块玉佩的。

    罪证确凿,刘府尹一拍惊堂木,止住了底下围观人群的窃窃私语,道:“秀才岑远航,恶意污蔑同窗先祖,意图断绝同窗前程,其心可诛。依照大昭律,恶意造谣污蔑他人,情节严重者,本该流放两千里。可你是知法犯法,罪加一等,今革除功名永不录用并流放三千里。”说完,抽出桌面上的令签扔下去。

    岑远航听完,整个人都瘫到地上:完了,全完了,多年寒窗苦读,刚刚才有了点收获,如今,一切都毁了。

    但是坏人怎么会检讨自己做了什么错事呢?他只会责怪受害人不乖乖被自己陷害。岑远航更嫉恨宁真逸了。只是如今,他再嫉恨宁真逸也没用,他已经无力反击了。

    事情结束了,大家吃够了瓜,各自聊着天散了。刘府尹留宁真逸说话,其他人虽然疑惑,但也知道府尹单独找宁真逸是有事,识趣地自行离开了。

    刘府尹本来是想让宁真逸做自己的女婿。如今发现他跟自己是“同僚”,自然不会再傻到跟宁真逸结亲了。虽然主上还没当上皇帝,可他也要防着以后啊,万一主上怀疑他们结党……

    说真的,王县令要是有这个脑子,也不至于好端端的太原王氏子弟,被丢到两堰县那种犄角旮瘩的地方去做个小县令。

    知道了宁真逸在谋反派里面级别比自己高,刘府尹和宁真逸说话的时候特别和气,先是夸了宁真逸年轻有为,再夸宁真逸长相俊美、文武双全,又夸他教弟有方,宁真泽小小年纪,也是初见峥嵘。

    宁真逸也扬起应酬用标准笑容,跟刘府尹商业互吹。

    期间,刘府尹把族谱和玉佩还了回来。宁真逸顺手收好,然后见到有一个明艳大方的漂亮女孩儿,领着侍女进来奉茶。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宁真逸不断提醒自己不要随便看人家妹子,只在她面上扫了一眼,就转移走视线。

    刘府尹嘴上尴尬地对宁真逸道:“方才进来的是小女,小女被宠坏了,任性了些,宁小兄弟莫要见怪。”心里却在暗暗叫苦:糟了,早先跟妻子提过看好宁真逸,想让他给自己当女婿。估计妻子告诉闺女了,这会儿闺女怕是想要趁机来瞧一眼未来夫婿。宁真逸这品貌,哪个小姑娘不动心啊?

    宁真逸笑笑:“怎么会,令媛娇憨可爱,不必责怪她。舍妹偶尔任性,学生也是不忍苛责的。”

    刘府尹哪里还有心情跟宁真逸谈事,满心都在纠结等会儿回后院,要怎么跟妻女说。两个人又客客气气尬聊了一会儿,宁真逸推说有事,告辞了。

    刘府尹擦擦汗,愁眉苦脸地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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