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陈氏紧闭房门“休息”之时,沈清浔终于见到了奶娘。
风尘仆仆的奶娘方一到上京就被妥善安置在了一个安全的地方。虽然陈婉君的话只是故意放饵,陈氏不一定会上当,但难保对方不会狗急跳墙。
未免夜长梦多,让其稍作休息后,沈清浔就赶紧与奶娘私下见了面,老妇人早已不是当年尚书府里养尊处优的仆妇模样,多年的农事操劳已让其饱经风霜。
但看见沈清浔,她还是湿润了眼眶:“是老奴对不住小姐您!”
原来当年,白茵和沈清浔孑然一身被关在后院,身边并无其他可用之人,奶娘日日负责其饮食,十分确定并无掺杂任何毒物。
事发那天,是陈氏的大丫鬟支开她,要进去送吃食,奶娘终究还是不放心,办完事情后急匆匆往回赶,却只与那丫鬟擦身而过,而当时,那人神色慌张,行事匆忙,看见回程的她还想故意拦截。
奶娘心知不妙,急忙甩开她匆匆赶回,却只看见白茵正搂住面如金纸的沈清浔。
原来,那丫头说自己奉了陈氏之命劝说白茵“自尽”,还带来了毒药。白茵自然不肯,那女人竟然趁其不备掐住了沈清浔要挟……
白茵爱子心切,这才决然服下毒药,但那丫鬟估计也是第一次做这事,紧张之余手劲大的吓人,等她松开手时,沈清浔竟然也直接瘫软下去,没了呼吸……
白茵心神俱断,见到奶娘只来得及将真相告知,就毒发去世。
奶娘回忆着过往,不由老泪纵横,又是庆幸道:“天可怜见,还好小姐您只是气息较弱,晕了过去,大夫也来得及时,终于将您救了回来……”
沈清浔双目微涩,不,救回来的其实已经是另一个人了。
“奶娘,你可愿去京兆尹,将当年的事情全盘托出?”
“先前,小姐您未长成,老奴得知密辛,生怕露面反被绞杀,让夫人真相永无大白之日。如今有机会证明真相,老奴当然愿意!”
千言万语都在这一句中,沈清浔不禁也是戚然。
“好!”沈清浔谢过顾容时安排的人手,便嘱咐他们将人护送到京兆尹。
虽当前只有奶娘一人为人证,但当年的大夫,能证明沈清浔脖子上的勒痕是胁迫所致,毒药的来源也可追溯探查。还有那年伴随陈氏左右的其他丫鬟,甚至沈正、甄艾艾之流,不会全然不知消息。
只要是人为设计做下的,总有蛛丝马迹可寻!当年结案匆忙,不过是有人存心早早替事情定了性!而京兆尹的奋力查探显然也证实了这一点。
正待沈清浔踌躇满志准备为白茵辩白正名之时,却突地传来消息——陈氏服毒自尽了!
沈清浔愣住了。她一心围着白茵的事,却不妨陈氏直接选择了破釜沉舟。
想一死了之?不!
纵使京兆尹好心劝诫“人死为大”,不如就当做无头公案算了,沈清浔还是请求公布当年真相。
于是,当年白茵为救女儿被逼服毒的真相被公布了出来。官府查探定是真相,世人也是唏嘘,想不到一直被认为是恶妇的白茵,却是活生生被逼死的,那她身上的“恶行”到底又有几分是真的呢?
还不待大家想明白,又听说那沈府的老夫人已经自尽恕罪,虽是罪有应得,但哪家高门没点腌臜事?陈氏敢于一人了结保全全府名声,大家又忍不住可怜了几句。
人来人往,凡是经过尚书府,看见阖府素白的门楣,都忍不住要摇头叹息几声。
只是渐渐的,白茵的正名之事已无人提及,大家都在探讨新出的“恶妇”沈清浔。
百善孝为先,沈清浔竟然逼迫自己的祖母致死,实属大逆不道。也有人提及其本意是为了母亲,但也架不住芸芸众人跟风恶评:为了一个已死之人,却要使另一位至亲身死,作为小辈,怎么都是沈清浔不对。
这其中当然还有沈怡宁的“功劳”。
作为沈府另一位孙女,她隐隐向外透露出白茵的死另有隐情,约莫只是那丫鬟自作主张。只是沈清浔不依不饶非要陈氏为了管教不严而“伏法”,陈氏不堪受辱,这才饮恨自尽,用性命来自证清白。
永宁侯府那边,袁氏本就与沈清浔有旧怨,加之安晴雪也存心拱火,二人一拍即合,也联手趁机大加构陷沈清浔,一心坐实了她“恶妇”的名头。
一时间,民怨沸腾,连带着也有人指责睿王顾容时,肆意纵容,行恶不端……
沈清浔虽未料到陈氏会出此下策逆转局势,但却也知道,在有人暗中推波助澜之下,民众当会暂无理智。而沈正丧母,必定不会自省自己无能导致后宅失火,反会将一腔怨愤全都撒到自己身上来。
果真,她一回府,周姨娘身边的小丫头就暗中送了消息过来,要她赶紧收拾细软,在府外找个安稳地方先住下,待到月底成了亲,沈正就算想迁怒于她也难下手。
而星儿也收拾了应急的东西正在院子里等着她。
只是知道她回来了,沈正怎会放她离去?
沈清浔刚一进院子,院门就从外被人反锁上了。星儿一脸惊恐,反倒是沈清浔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没事。
她向来不喜人多,目前院子里被关着的就是星儿和自己。
沈清浔拿出几张大额的银票,又将星儿的身契一起包在里面。
“事从紧急,我也交代不了你多少,你带着银钱和身契先出沈府……”
星儿哪里愿意,沈清浔却厉声道:“我身边已无可用之人,你若也不出去,事后哪里有人可接应?”星儿这才红着眼睛出了门。
身契已拿,她是自由之身,纵使沈正不愿,也只得放了她出去。
他拿着陈氏的遗书,只觉其中字字血泪,想到多年来母亲的教导和维护,临了却被一个孽障逼迫致死,他对沈清浔更是怨恨不已:“放了她的婢女也好,将那贱人锁死在院中,孤身一人,一日三顿莫要饿死她就行。”
他要将这个逆女的恶行上书朝廷,再把她交由官府游街,受尽天下人唾骂,往后日日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却说星儿出了府,先是慌乱不已,随后想到什么,直奔临香阁。那里是沈清浔的产业,探听情报也是方便。
她自认自己不很聪慧,但那边的管事的却是沈清浔精心挑选的,必然会有方法救出小姐。
而临香阁已被沈清浔赠予看顾容时,不过对方只安插了几个人手进去,并未大换血,且二人已有婚约,临香阁明面上也仍奉沈清浔为主。
那临香阁里顾容时的人得了信,立马叫从前的管事将星儿安顿好,自己则赶紧将事情汇报给顾容时,顺带将这两天也大家对东家的指责和恶意中伤也一并上报。
破军得了临香阁的消息自然不敢耽搁。那边也是慎重,还将探听到的,一些言官可能合力诟病顾容时的事都一并上报了,主子虽然不忌这些,但近来恐还是要小心避些风头。
只是顾容时却显然毫不在乎,立马又将之前跟着沈清浔的暗卫派了出去:“保护好王妃,莫让她受了欺负!有任何情况直接回禀本王!”
“是!”暗卫领命而去。
破军看了看顾容时的脸色,小心翼翼道:“太子那边也在借机挑事,安国公跟永宁候那边,可能已经准备动手了,我们是不是要早做准备?”
顾容时指节轻扣桌面,凝神看着屋外的天色,轻声道:“风雨欲来,就算不是今日,也必定拖不了多久了。罢了,提点一下所有人,稍安勿躁,静候便是……”
似乎正是验证了顾容时的想法,第二日,太子带头,众多朝臣在早朝时联合弹劾,顾容时包庇沈清浔,故意设立伪证,不尊礼法,结果逼死尚书府老夫人,民意沸腾,世人不容。
圣上大怒,命人严查,如若属实,必须严惩,以儆效尤。
“是我让王爷受了牵连!”沈清浔看着阴影中的暗卫,听他讲述着外间的消息,只觉心中一窒。
这一切本都是自己的事,无论如何,沈清浔是不愿也无意牵连他人。就连星儿,她其实也是故意放了身契,哄她出去,希望她自由。不想她也是个死脑筋,竟然找去了临香阁。
她对皇室的事并不是一无所知。
在伴随大公主顾嫣然的时间里,她早已知道圣上对顾容时早有忌惮之意。这些日子的交易下,她也能看出,兵权被夺的睿王也并非没有留有后手。
此番圣上得了机会,那所谓的“彻查”不过也就是走个过场而已。顾容时若不能脱身,等待他的可不是一般的严惩!
她与顾容时的婚约不过是一场交易。如今白茵已然正名,背后主使陈氏也算抵命,当日交易的内容,顾容时也算完成大半。
如今形势所逼,总不能拖他一起下水。沈清浔双拳紧握,暗下决心:“你且回去回禀王爷,请他设法,先与我退婚!”
暗卫一愣,却听对方又道:“跟他说,先保全自己,方有路子再顾其他。”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只要顾容时想,他一定有办法。
这暗卫本就奉命保护及传递消息,也不敢耽搁,赶紧领命而去。
沈清浔也不知自己为何会如此相信,顾容时脱身后还会顾及自己。不过她手上还有大把银子,就算他不插手,沈清浔也有九成把握可以自救。
只是不待暗卫最新消息回来,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却来到了沈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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