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处本是临香阁单独开辟的存储物之所,只有外间有人看守,凭号牌才能进入。

    此刻听见开门声,沈清浔双眼微微睁开一条缝,袖里已准备好了一些迷香。

    虽然对方也是被设计之人,但万一也是被收买的一丘之貉呢?她身为女子,体力不济,唯一依仗的就是一点香料,还有先机。

    所以,她赌不起,也输不起。

    于是,逆光中,依稀看见一个男人一只脚迈进来的时候,沈清浔一跃而起,将迷香朝着对面的人全部迎面洒下。

    迷香脱手的一瞬间,空气中似乎出现了一丝冰寒之气。沈清浔只觉得手臂上的毛孔骤然收紧,然后电光火石之间,一只强健有力的手已经勒住了她的咽喉。

    沈清浔的脸瞬间胀得通红,但这种生死掌握在别人手里的感觉只持续了一息,对方就松开了手。

    “沈小姐?”

    是顾容时的声音,他认出了她。

    新鲜的空气立刻从四面八方涌进了气管。沈清浔捂着喉咙低头呛声咳嗽着,许久才直起了腰,眼角尤挂着呛出来的泪花:“怎么是你?”

    来不及解释,她摸出一节黑不溜秋的硬块递了过去:“闻一下。”

    “这是什么?”顾容时一愣,手却不由自主地将东西接了过来,放在鼻尖轻轻一嗅。

    一股说不出的辛辣感顺着鼻腔直冲脑门,顾容时不察,眼角也微微沁出泪珠。随即他反应过来:“刚刚你朝本王撒的是迷香?”

    “不然呢!”沈清浔终于直起身子,将东西又抢了回来小心收好,这才漫不经心地行了个礼,疑惑道,“王爷怎会凑巧来此?”

    方才她听得清楚,那二人明明说的是王府的奴仆,怎么来人却是顾容时本人?

    顾容时不答,却皱着眉打量了一眼沈清浔,又默不作声看了一眼室内,这才道:“你中了暗算,所以才暗算本王?你知不知道,方才若不是本王第一时间认出了你,你早就死了。”

    这是实话,沈清浔也不否认,虽然她身上也有可要人性命的东西,但方才,若不是顾容时及时收手,最好的下场也不过就是她赶在喉咙被捏断前,也要了他的命罢了。

    她乖乖地点点头,抬起亮晶晶的双眸软声道:“那果真还是要多谢王爷慧眼如炬,才留了臣女一条小命。”

    第一见到她这番乖觉模样,顾容时再有重话也说不出口了。

    他背着手,轻咳一声道:“对了,是何人想要设计你?”

    沈清浔脸色一暗,突然意识到什么:“不好,快快快,我们先离开这里!”

    房内本点了那种香,为的是毁她名节。虽然她识破未能成事,但背后下手之人肯定就在附近,还必定会大张旗鼓将此事宣扬出去。

    想到此地,沈清浔也不敢耽搁,匆匆冲出房门,溜进了对面房间。

    顾容时虽还不清楚前因后果,但他对沈清浔信任,自然也快步跟了上去。

    房门轻掩,沈清浔透过门缝,悄悄打量着门外的动静。

    果真,不消一刻,走廊上远远传来了人声。

    来人还真的都是她的老熟人。却是袁氏与其他几家的主母,正在小厮的引领下,向存物阁而来。

    “这管香当真有萧老夫人说的这么金贵?今日,我可真的要好好见识一下不可!”挤在袁氏身边的是户部侍郎家的主母,沈清浔认得她,还是因为之前沈怡宁交好的苏蓉蓉正是这一位的庶女。

    这位苏夫人显然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物,话里虽是不信,实则却是估计捧着袁氏。

    袁氏当然很喜欢她的“配合”,佯装道:“金不金贵,稍后你不就知道了!”

    一行人声势浩大,直奔沈怡宁刚才所在的屋子而去。

    临香阁那么多存货的房间,她不偏不巧,就盯着这一间。联想到刚刚的事,又故意带了这么多家的女眷来,岂不太凑巧了些?

    沈清浔唇角下沉,却是着实没想到动手的人会是袁氏。

    毕竟自己早已和离,对萧筠和安晴雪都是避之不及,更是一次都未再见过袁氏,却不想对方却揪着不放,花了大力气要直接置自己于绝境。

    她回头看了看顾容时,心下愤怒不已。

    若不是自己恰恰懂香,就算来人是顾容时,怕是此时也会中了暗算,孤男寡女,就算未有实际出格之举,二人也是名声尽毁!

    届时,比起众人对和离之身的嗤笑,这才是板上钉钉的杀人诛心。

    “怎么?后怕了?”一记湿润的声音拂过她的耳畔。沈清浔身子一僵,这才察觉,不知何时顾容时也凑近了门缝,打量着门外。

    “哪有?”她慌张地拉开与他的距离,矢口否认。

    看到她刻意与自己拉开一点距离,不知怎地,顾容时觉得尤其不快。他故意凑近了一点,压低了声音道:“不用自欺欺人,你刚刚发抖了!”

    沈清浔敛眉,深吸一口气,这才仰起头道:“是后怕,更是后悔。”

    “后悔?”

    “对,后悔了!”沈清浔不再说话,她已无需再看袁氏那边干什么。无非是故意带着一群人,想要撞破“丑事”,再宣扬出去。

    袁氏来得这么迟,又这么巧,怕还是想正好趁着“办事”进行时再冲入现场。那种迷情香,可不是最最金贵的好香?任是贞洁烈妇、正人君子,都是抵抗不了的。

    想到那极有可能中招的可能,沈清浔头一次觉得,对比起他们来,自己还是太过心慈手软了!

    曾经现代的教育,让她凡事都想正大光明,求个“阳谋”。可是这个世道,哪里有真正的公平?而她自己不过也是个普通人,论计谋智慧,又能超过其他人多少?

    沈清浔捏紧了拳头,听着房间外的讶异、赔笑和隐隐的气急败坏,突然间似乎悟透了什么东西。

    对敌人的仁慈,恰恰正是对自己的残忍啊!

    曾经,她不屑设计,就连讨伐沈正都要借着京兆尹的名头;对付沈怡宁的虚伪也只是借着吐真香让其主动招供;已经知道原主母亲真正的死因,还想筹谋一个正大光明的时机让陈氏伏法……

    而永宁侯府那憋屈的、受欺受辱的三年也被自己刻意忽略忘记放逐了。

    虽说人要往前看,可是别人都喋喋不休的咬着不放,自己又何必故作大房云淡风轻呢?

    这些用道德约束自己的枷锁,纵然让她无愧于天地,却也让她畏首畏尾,不得畅快。

    听着门外众多人声的渐渐消散,独留袁氏在低声的咒骂。

    原来她本就对之前沈清浔故意趁萧筠新婚和离丢了她的脸面,后又听说她在秋猎上再次宣扬萧筠“不行”的事,更是气愤难耐。

    这才故意差人做了这个局。至于牵连到睿王府倒是无意,只是恰巧沈清浔选了这天来临香阁,而睿王府也正是今日派人前来罢了。

    只是她精心收买布的局却被沈清浔轻易逃了去,白白叫她笼络了一帮贵妇来,却是没见到好戏。

    至于她用来做幌子的香料当然只是个幌子,她又能拿出什么特别金贵的东西,反倒让她在众人面前又丢了一次脸面,还要赔笑恭维着将众人送走。

    袁氏愤愤不平:“贱人运气怎生这么好?究竟是哪里出了纰漏?为何房间内空无一人!”

    “小贱人让我儿颜面尽失,呵呵……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我就不信了……”袁氏跌跌撞撞走远了,那不断的叫骂声,直叫顾容时皱眉。

    “嘴里不干不净的老东西!天大的狗胆竟然设计到本王头上了!”看着沈清浔,顾容时更是不快。他挥了挥手,一个暗影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

    “去吧,一个都不要放过。”他声音凌厉低沉,显然真的动了怒。

    “是!”暗卫言简意赅,领命而去,该怎么做,他非常清楚。

    沈清浔也没有阻止。她原本就没想放过幕后主使之人,只是之前想自己查,自己给他们教训的。但今日各种异样的情绪上涌,她突然觉得,有些事情借旁人的手也是不错。

    袁氏后面是永宁侯府,胳膊拧不过大腿,自己能给的“教训”毕竟有限,此刻顾容时出力岂不更好?

    沈清浔屈了屈膝:“谢王爷。”

    “如果后悔了,想不想换种活法?”听着她略带低沉的嗓音,顾容时只觉心中不快,待他反应过来时,已经伸手将对方扶了起来。

    他没有告诉沈清浔,今日来临香阁其实不是临时起意,只是暗卫汇报,她来了此地。

    想到秋猎上的一幕幕,他还是按捺不住,想要亲自来取她的安神香。

    方才,面对危机下本能的扣住她的咽喉,他虽是后悔差点伤了她,却也莫名的留恋手指尖方才的触感。

    他看到她被束在后宅之中的不快与隐忍,也曾知道她的明艳和张扬。

    所以,他更不愿她被沉溺在这些不快之中。不如换个活法吧!他蛊惑道。

    “换种活法?”沈清浔仔细咀嚼着这几个字,突地眼眸闪动,“那王爷可愿助臣女一臂之力?”

    “嗯?”顾容时一愣,助她?如何助她?又以什么名义助她?突然间,他想到一种可能,如果,如果她是自己的王妃呢?那自己助她岂不是名正言顺?而睿王妃的身份,这世间又有几个能强的过她?

    圣上和太子虽虎视眈眈,但自己也不会总憋屈退让,也正是时候迎面对上了。

    这似乎真的是个不错的主意。沈清浔不仅身份合适,又是极致貌美,还是挚友的胞妹。更重要的是她的脾性正是自己欣赏的……

    一生一世一双人,曾几何时,自己不正是想求个知心人吗?

    如果她能留在自己身边,不就能更好的保护、照顾她?顾容时的耳尖瞬间范红。

    只是不待他继续浮想联翩,沈清浔已经轻声道:“王爷若是同意。那,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顾容时只觉心口那点躁动立马平复了些,却又莫名其妙地冒出了一丝酸楚——竟然只是“交易”吗?

    可是对方的目光纯澈,在说到“交易”二字时,又第一次对着他露出了狡黠灵动的神情。

    鬼使神差的,顾容时立马应了下来:“当然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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