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谦目光定定的:“我从没来过这个村子,怎么会认识。我要是这点识人的本领也没有,还怎么带领团队。”

    台灯又暗了一下。明与暗从他立体而舒展的五官上忽闪而过,眼底折射出清俊的光芒。

    或许离台灯靠的太近,周茹茹心头感到熏热。她站起来:“我该走了,你应该还有工作要做吧。”

    谢谦不紧不慢地说:“今晚倒没什么事。”

    周茹茹已经拉开门:“再见哦。”谢谦没有起身,也没有再说话。

    门一开一合,房间里安静下来。豆豆翻了个身,嘴角挂着笑容,不知做了什么美梦。

    小鸟也睡得香喷喷,似乎在睡梦里展翅翱翔。

    谢谦摩挲着照片。背面的模糊痕迹,随着时间的流逝已经变淡,只有谢谦知道,那是两个人影在拥吻。

    周茹茹缓缓走下楼梯,眉头紧锁。

    路过客栈大堂,陶北北正在教导新来的前台小妹。

    “作为兰花香客栈的一员,一定要勤学苦练。比如,今天电脑坏了,竟然没人知道怎么修理,还好谢先生帮我们,不仅如此,他还建议我们要注重企业文化,以后电脑桌面,只能是我们兰烟村的特写,绝对不可以放自己的写真,再漂亮也不行!”

    小妹唯唯诺诺地点头。

    周茹茹看向收银台。心中浮起早上的事。当时她随口抱怨阿柳的一幕,那时谢谦在楼梯口,从距离上看,应该是能听见的。

    难道是他……

    愈发心事重重。

    “茹茹,你什么时候来的。晚饭吃过了吗?”陶北北看见周茹茹,露出谄媚的嘴脸。

    周茹茹步伐突然加速:“你工作起来真威风,继续,别停啊。”

    陶北北马上放下晚饭的事,挺起胸膛来继续指导小妹。

    走出客栈后,周茹茹没有踏上回家的路。

    她来到一所房子前。房子外挂着圣诞彩灯,霓虹璀璨,火树银花的装扮跟这里的主人性格很像。门半开着,她直接走进去。

    “你怎么来了?”阿柳穿着睡衣,走下楼。

    周茹茹不请自来地越过她,走进她的房间:“有心事,想找你聊聊。”

    “不欢迎不欢迎,我要睡觉了。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能阻碍我睡美容觉。”

    周茹茹说:“我可是你的好闺蜜。”

    “好闺蜜”这个词一出,两个人同时打了个冷颤。

    周茹茹坐上她的床,摆明了就是要赖上她。

    “阿柳,你能不能告诉我,怎么样算是喜欢上一个人啊。”

    屋内寂静了一瞬。

    窗外彩灯映进屋内,将两个女孩白皙的脸孔照得五彩斑斓。

    阿柳从衣橱里翻出一件外套披上,坐在床上豪迈地蜷起一只腿。

    “怎么说呢?简单点,喜欢就是付出,无条件的付出。”

    周茹茹胸腔起伏,浮想连绵。

    阿柳45度角仰望:“我第一个男朋友,虽然是他先追的我,但我更喜欢他多一点。因为我付出比他多,他总喜欢凌晨叫我去山坡上,谈他的抱负……”

    “我第二个男朋友,除了长得帅一无是处,唯一让我感动的,就是他为了我和东街那群流氓打架。当年他说去另一个城市,我一点也不在乎……”

    “后来一个真的很爱我,会和我手牵手走过好多地方,在冬天的早晨送来早餐,在我伤心的时候陪着我……可我们还是走散了……”

    阿柳的声音断断续续,灯光荧荧,两个女孩松松垮垮地躺在床上,仿若老照片里的一幕。

    阿柳声音大了些:“有时候真羡慕你,傻白甜一个,没尝过爱情的滋味,没有伤过心。”

    周茹茹拉回现实:“可我连什么是喜欢,都不知道。你说了那么多,但这种事,总得自己经历过,才知道吧。”

    阿柳记忆中的周茹茹,老实无趣,不惹事也不出头,动不动拿身世卖惨,躲到人群最后。难怪她从小漫山遍野地跑,也是来客栈工作后,才知道村里还有这么一个人。

    见她难得吐露心迹,阿柳好奇心升起:“你到底怎么了,跟我说说呗。莫非,陶北北向你求婚了?”

    周茹茹噗嗤一笑:“真要是这事,我直接拒绝不就得了。我不告诉你,你是大嘴巴,我要是告诉你,明天肯定传遍整个村子。”

    “我也觉得你这两天不正常,魂不守舍的。本来就傻,看上去更呆了。”阿柳的嘴就像啄人的母鸡,一点都不饶人。

    周茹茹试探地问:“会不会你也看出来了?”

    阿柳感到离真相近了一步,她凑近周茹茹:“难道是……”

    “我感觉豆豆爸爸喜欢上我了。”

    阿柳差点翻下床。

    “你清醒点好不好,你们才认识几天。”阿柳神色复杂,真是个傻白甜,害她酝酿这么久感情。

    “这两天,他给我介绍工作,鼓励我要努力,还有,记住我无意间说的话……要不是喜欢我,为什么为我做这些?”太多了,发生的事她可以一一表达,但那种感觉她叙意不清。

    阿柳摇头:“如果他真的追你,你怎么办?”

    周茹茹双腿抱膝,缩成小小一只,笑得憨厚纯良:“我第一次被老天爷偏爱,有那么好的人关心,我会把这件事记在心里。以后想起来,我的人生也不至于这么无趣。如果他真的追我,我肯定跑啊。他图我什么呢?难道因为他儿子喜欢我,觉得我适合做后妈?一定不是这样。想不明白的事,我肯定不掺和。”

    “那就好,还算有自知之明。”阿柳点评道。

    “告诉你一件事,今天下午你跟豆豆不在,我听到他跟未婚妻打电话了。两个人那热乎的,听得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那女的还问了我们村的事,好像也想过来。豆豆爸爸心疼她,让她别过来,说怕她不适应不了这里落后的环境,还说,这里的人没有共同话题。”

    “我瞄了一眼。真漂亮啊,你这个陶北北口中的‘仙女’,跟她比起来,就是个高仿。”

    周茹茹怔怔地发呆。阿柳眼笑眉飞,越说越带劲。她的声音从周茹茹一只耳朵里进来,又从另一只耳朵里出去。

    “你啊,就是太缺爱,别人稍微对你好点,你就非觉得人家爱上你了。他就是偶尔爱心泛滥一下,给你一颗糖,突显他的道德感……”

    客栈的餐厅,一同农村里的大食堂。餐厅一角随意摆放的留声机、老式自行车和冰棍箱子,给人一种触手可及的岁月感,成了游客的打卡点,给这里的水泥地和石墙带来了新的生命力。

    周茹茹算算时间,来到餐厅。众人刚好吃完早餐,坐在大堂的几张八仙桌前谈天说地。

    “豆豆,我摘了一些花,想给小鸟的家作装饰。”茜茜捏着几朵小花跑过来。

    豆豆笑出淡淡的小梨涡:“好啊好啊,茜茜真会布置。”

    “豆豆,我用泥土做了个‘泥鸟’,送给小鸟。”小乐小手黑黑,手上拿着一个看不出形状的泥团。

    小孩子撇撇嘴:“这也太难看了,我不要。”

    “爸爸,大家都很喜欢我哎。”豆豆走哪儿都提着装小鸟的竹篮,屁股后面跟着一群孩子。

    谢谦将用过的碗一个个叠好,又将筷子整齐地架在碗上。

    “我猜是因为豆豆吃饭特别好,今天吃了两个鸡蛋。”

    “不是,是因为我有这只小鸟。它帮我交了好朋友。”

    谢谦故作惊讶:“是这个原因啊。”

    周茹茹端着托盘,一桌一桌收拾过来。昨晚阿柳的话,每个字都敲击在耳膜上。她不经意地看了眼谢谦,外表看上去谦虚和煦,说到底还是个精明的商人。她怎么就自信到认为,他会看上她这个落后村庄里没有共同话题的小姑娘。

    现在回想起阿柳当时的眼神,就像带着画外音,四个字,痴心妄想。

    “你们谁跟我去踢球?”芒果朝孩子们大喊,没人回应。他红着眼看着站在最中间的豆豆,喘着粗气跑出食堂。周茹茹托盘上都是陶瓷碗,她赶紧闪躲。

    收到谢谦这桌。谢谦将已经整好的碗筷放到托盘上,懒洋洋地笑着:“米糊快吃完了,能不能问你邻居再要一些。”

    “没了。”

    谢谦敏锐察觉她的情绪:“你怎么了?”

    周茹茹懒得多说,看看他,一言不发地离开。

    紫藤花比前日开得更盛。一条条花枝如紫瀑垂落,遮天蔽日,轻摇曼舞,恰似一位怀春的少女,将心事缠绕成一串串纠结的藤蔓,在四月的春风里盛开。

    周茹茹将额头轻靠在花丛上,姿势犹如面壁。

    小院里有动静。

    “上班时间,偷懒啊。”谢谦走来,脸上笑意渐浓。

    周茹茹扭过头,黑发柔软地垂在肩上,气色不是很好,在仙气渺渺的花丛旁,像是个谪仙。

    “正想跟你说。谢谢你的好意,我暂时不想去杭州。以后去的话,我也可以凭自己本事立足的。”她抿嘴笑了笑。

    谢谦走到花架旁,花香密密浮上来。

    “昨晚睡觉前,是不是想来想去,总觉得天上不会白掉馅饼,我肯定对你有所图?”

    周茹茹眼神闪烁,急于反驳道:“没有。”

    心虚。

    还是和以前一样,喜欢胡思乱想。

    谢谦脸上笑容散去,神色深沉:“你自己的人生,你自己决定。只是过几年,别后悔就行。”

    四目相对。不笑时的谢谦,斯文正气,含蓄内敛,成熟男性的魅力就像不经意间就蹭出的火苗,若有若无地弥漫开来。

    周茹茹突然萌生出一种荒唐感:“没错,我自己的人生,我自己决定就好。就算后悔,那也是我的事。”他们什么关系,不过认识几天的过客,她的人生,什么时候轮得到他说上话了。

    她要走,一缕细发缠绕在花枝。

    细发拉扯头皮:“嘶——”

    她偏过头,看不清打结处,轻轻拉了一下,青丝和满枝碎花越缠越紧。

    谢谦不疾不徐走上前,隔着一段距离,为她解开缠绕。

    周茹茹见谢谦两手放下,轻轻离开花丛:“不要再管它了。当时就说过,这种从树上掉下老的雏鸟,很难养活的。况且,它跟人亲近这么久,以后很难适应野外的生活。既然管不了它以后,就别管。”

    谢谦听到后来,才反应过来是在说豆豆捡来的小鸟。他看着她,清瘦的躯壳之下,似乎包藏着巨大的颓废感。

    周茹茹走后许久,谢谦仍站在原地。花香闻久了,便也觉得寻常。

    以他对她的了解,平和豁达只在平日里,可一旦认真起来,就会止不住得多想。

    他的所有初心和终点,都只是希望她过得再好一点罢了。

    他可以问心无愧,不代表她可以坦坦荡荡。只是想不到,会给她造成这么大的困扰。

    一根秀发从花枝间垂落,应是刚才从她头上拽下来的。谢谦从枝丫间抽出,松开指尖,看着它缓缓坠地,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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