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黎府的路上,王锦元的脸上看不出喜忧,黎宴勾着嘴角将她抱在怀里:“又在琢磨什么坏心思呢?”

    今日闹腾了这一番,他有点看不懂,她不像是个不知分寸的人,将娘家的短处爆于人前,怎么看都觉得得不偿失。

    她这样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却是为何?

    若单是为了打压曲美娥,不至于此。

    她这么在意的事情到底是什么?

    “夫君可是觉得我不懂事?”王锦元闷声问道。

    说是吧,这倔女人如今在他面前不再收着性子,歪理一堆,少不了要与她争口舌,说不是吧又觉得违心。

    捏了捏她的面颊:“你觉得开心就行。”

    左右收拾了曲美娥,她心里定是舒坦了,其他的也不甚要紧。

    过了年王锦元闲下来就着手张罗那两间从曲美娥手里收过来的铺子。胭脂铺的名声已经被黑的没法开了,索性就换个营生。

    思来想去,最终决定重新修容一番,开个书局。铺内修缮的事皆交给了苍戈去办。

    没过几日苍戈就回来了,他办事一向稳妥,别看他成天冷着一张脸,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做什么事从不拖泥带水,速战速决,这次还给王锦元带了一个消息。

    曲美娥即那日后,何静云差人将她扔到一处偏远的庄子里,安排了人守着,不允许她再回来。

    听说前几日她跪在王章远门前,头都磕破了他也没见。何静云将她处置了,王章远也没有多说一句。

    他整日躺在床上,肚子串了几日,脸色蜡黄,瘦的没个人形,对曲美娥是恨得咬牙切齿。大正月的,差点闹出人命,自己竟然养了这么个狼子野心的人,一想到这,真恨不得将她打死了才好!想起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心中亦是悔恨不已。

    再则初二那天他正质问曲美娥,何静云带着儿子过来听了个正着,他一张老脸丢的干干净净。本就愧对她们母子,经了此事,更是在何静云面前抬不起头来了。索性直接将曲美娥交给何静云处置,也算是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去问问,是哪个庄子,我要去见见曲美娥。”王锦元漠然的说道。

    “是。”苍戈得令出去了。

    寻了一日天气不错的时候,苍戈备了马车,载了王锦元和爱莲,一行人接近中午时分到了一处偏远的庄园。

    园中的一位嬷嬷早早等候在门前,将人迎了进去。

    领着三人走到一处破旧的茅屋前:“东家,那罪人就关在这里。”

    王锦元颔首:“你们在门口守着即可,我自己进去。”

    苍戈出言阻止道:“少夫人不可,她现在穷途末路,恐出手伤了您。”

    “无妨。”像是丝毫不在意自己的安危,王锦元冷声说道。

    爱莲担忧的说:“少夫人,您一定要小心。”

    嬷嬷将门打开,王锦元点点头淡定从容的走进去,摆手让把门关上,苍戈不放心,阖上门后静立在门前,若有什么万一,他也能第一时间冲进去。

    走进屋内,一股子霉味入鼻,王锦元皱着眉头拿出手帕捂住,勉强压下胃里的反意。

    屋内简陋的只有一张破床,铺的还是一层蒲草,连张桌子也没有,破了口的饭碗扔在床头,寒酸至极。

    听见声音,原本窝在床上取暖的曲美娥坐了起来,原本以为是送饭的来了,没成想来的竟是王锦元,一时愕然。

    才过了几日,曲美娥就不负往日的光景,清瘦了不少。从前她吃着山珍海味,养的珠圆玉润,瞧着有股妖娆的美。如今瘦下来才发现,她颧骨很高,竟显出几分男相,眼下乌青,布衣破衫,隐隐有些许老态。

    真是人靠衣装马靠鞍,王锦元勾起嘴角轻轻一笑。

    她满意的很。

    看到王锦元的嘲笑,曲美娥怒不可遏的指着她:“是你!是你!是你害我!”

    这几日她已然回过来味儿了,总觉得哪里出了问题,如今看到王锦元,她彻底看清事实。

    自己竟会如此愚蠢,怎么有那么凑巧的事,偏偏那等隐秘之事让她听见,勾起她的贪念。偏偏是绿色的药丸,偏偏她王锦元将绿豆汤端给了老爷,让她偷鸡不成蚀把米!

    原来都是她王锦元从中作梗!

    “是我,又如何?”王锦元坦然回道。

    “你小小年纪,竟如此阴险!是你给我下的套!”曲美娥怒吼道。

    “你若不是心术不正,又岂会轻易着了我的道,我这招叫釜底抽薪,请君入瓮,姨娘可还满意?”

    “你就不怕老爷知道,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若是被老爷知道了,他定然也会像厌弃我一样厌弃你们!”

    “厌弃就厌弃好了,你以为我会在意?”王锦元丝毫不为所动慢声说道。

    “虚伪至极!你当然会在意,若不是为了给你母亲争宠,你又怎会使这等恶毒的手段来对付我!”

    “哼,争宠?恐怕要让姨娘失望了,你拼尽全力博的那些所谓的前程,在我看来一文不值!那等虚伪之人的宠爱就你还当成宝,我,弃之如鄙!”王锦元嗤笑一声。

    “怎么可能?不可能!你撒谎!”曲美娥一脸的不可置信。

    “你可知我原本是不想对付你的,从前未出阁的时候,我一直小心翼翼的掩才藏拙,让你的女儿事事占着风头,想着如果我对你没有威胁,你也能消停消停。你怎么耍小心思对付我,我都可以不在意。可是你太不知足,你千不该万不该,就是不该惹我母亲不快!我母亲素来胆子小不爱生事,我只是不想她不高兴,所以才处处隐忍,你当真以为我是怕你吗?你那些雕虫小技在我眼里根本就是小巫见大巫,不值一提!”王锦元来回的踱着步子,不紧不慢的回道。

    “你小小年纪竟然如此心机深重,是我看走了眼!可是你也别得意的太早了!会有人来救我的!我不会让你们好过的!”曲美娥的眼中满是狠厉。

    “谁会来救你?王锦秀吗?”像是看穿她一样,王锦元接着说:“哦对了,说到王锦秀,我不得感叹一句,世间竟然还有你这样的母亲,将自己的女儿往火坑里推。”

    “你你!你胡说!我女儿嫁的是朝中新贵!如今风头正盛!前途不可限量!怎会是火坑!”

    “前途不可限量?你跟了王章远这么久,竟还没看清文人的虚假伪善,什么风骨,什么清流!各个都是唯利是图胆小如鼠之辈!真是可叹又可笑!你满心欢喜的将人硬塞过去,他一个朝中新贵迫于无奈屈尊娶了个平平无奇的庶女,被人诟病,你说他是何种意味,又会如何对待你的女儿?”王锦元声色冷淡,丝毫没有觉得直呼自己父亲的名讳有何不妥。

    像是一语点醒梦中人,文人最重颜面,先前的事且不说。经初二那日后,已然让贾平山看清她这个岳母粗鄙不堪的一面,岂非更加轻视锦秀。

    看她面如死灰的样子,王锦元冷笑一声又添了把火:“还有一事,我不免又想多说一句,你应该庆幸我母亲天性纯善,你的小儿子尚且年幼不记事,日后叫我母亲一声娘亲,我母亲一定会善待与他的,姨娘听了,可觉得欣慰?”

    听了王锦元的话,曲美娥的心中一阵大恸,嚎啕大哭起来,哭着哭着竟然笑了起来,失心疯一般,满目苍凉的瞪着她:“都怪我!呵呵!都怪我当年心慈手软,那年上元节我就应该直接将你扔进湖水里淹死才对!放什么南梁桥上!”

    “果然是你!”当年她就有所怀疑,可惜自己刚活过来,还没适应当时的环境,只能不了了之了。

    她今日来的原因就是想探探当年的真相是否真应了自己所想,重生一回,占了王锦元的身体,替她活着,唯一能为她做的,便只有这么多了。

    “对!就是我!没想到啊,当年那场大雪没能将你冻死,真是可惜!你既然还能活着回来,不然凭那个懦弱无能的何静云,敢跟我斗!”曲美娥自觉穷途末路,话说的再重也难掩凄凉。

    王锦元低下头冷冷一笑。

    “你笑什么?!”看她那副高高在上的姿态,曲美娥恨不得扑上去掐死她。

    “我笑你自食其果,你可知若没有当年的那场变故,我只会是一个天真烂漫不知阴谋为何物的懵懂女儿家。拜你所赐,从前的那个无知的王锦元已经死了,老天开眼让我重生了。你想想,在鬼门关里走一朝,我还会是原来的那个我吗?天道好轮回,你说老天爷他为什么偏偏要让我活着?因为若没有当年你蓄意杀人,便没有今日站在你面前的王锦元,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因果报应,你今日的结局都是罪有应得!”王锦元平静的抬起头看向她,逐字逐句都透着弑人的寒意。

    “你!你!你是来杀我的!你来啊!我不怕!你来啊!”曲美娥哭喊着扑上去,抓住了王锦元挡在胸前的手腕,像是要一头撞在她身上。

    许是挨饿受冻了几天,又受了王锦元一番言语的刺激,身上没有多少力气。王锦元稍稍使劲,她便退了回去,只是手上的力道没有松开,死死擒着,指甲用力掐着王锦元的手腕。

    站在门前的苍戈正欲破门而入,又听见王锦元的话音声起,止住了脚步。

    迎上曲美娥的歇斯底里,王锦元的脸色在这一刻变得坚利如刀,一步步逼近她,曲美娥害怕的后退着:“杀你!你想死?呵,你真以为死很容易吗?不是的,你没有体会过那种感受,但是我有经验,我可以告诉你!当你的血液一点一点流干流净,你的身体会止不住的颤栗,浑身会变得青紫僵硬。这时候你还死不了,你最先丧失的是你的听觉,周遭的一切你都听不见了,耳边传来的是地狱深处的声音,那是无数魍魉鬼魅的呜鸣!你开始害怕开始后悔自己想要去死的决定,你嚎啕着想要挣脱却怎么动不了!他们不听的在你耳边萦绕着,伸出无数条状似骷髅的血手勒紧你的喉咙,让你无法呼吸!你想动一动赶走他们,可是太冷了,你的四肢已经被刺骨的冰雪钉在了寒冷的岩石上!这时候你已经不会想活了,你只会希望能死的快一些,结束这生不如死的折磨。但是怎么办呢?你身体的温度只会一点一点的消散,你要经历漫长的等待,耐心一点呀,过不了多久你就要一身寒霜的和这漫天的大雪融为一体了!”

    越听到最后曲美娥越是被她摄人的气魄逼得连连后退,最终惊吓的“啊”的一声瘫倒在床上。

    “怎么?你怕了?放心,我不会杀你的,让你生不如死的活着才是对你最大的惩罚。”王锦元扯着嘴角冷眼看着她惨败的景象。

    “我不会放过你的,化成厉鬼,我也要让你和何静云不得好死!”

    “哼,那你还是对我了解的太少了,在这世间我最在意之人就是我的母亲。你千不该万不该,就是不该一次次触及我的逆鳞!不管是人是鬼,谁敢动我母亲一根汗毛,我遇人杀人!遇鬼杀鬼!”

    “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曲美娥浑身颤抖着想要撑起身子,一副神志不清的模样,嘴里不停的哭喊着。

    不理会她的歇斯底里,王锦元打开门走了出去,神情正如进门之前的平静淡漠。

    看着王锦元走出来,爱莲握紧了双手抿着双唇早已哭的泣不成声:“少夫人,您受苦了。”

    朝着爱莲安慰的笑了笑,便看向了低头立在一旁的嬷嬷:“你是这院子里的管事?”

    嬷嬷急忙跪下:“是的,东家。”

    王锦元伸手看不出咸淡的揉了揉被曲美娥掐的青紫的手腕:“一个月内她若瘦不成皮包骨,你也不必在这院子里呆了。”

    “是。”

    “可别把她养死了,说不定过不了多久我那情深义重的父亲会忍不住来会会他的旧情人。”

    “东家放心,老奴知道该怎么做。”

    王锦元点头冷笑一声:“我们回去吧”

    坐上马车,王锦元撩开帘子对苍戈说道:“我的事情了结的差不多了,回府以后,不必再跟着我了。”

    “是,少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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