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妙想起,当初秦嘉誉同自己说有心仪之人便是薛宝玉,如今看来,元宵节此等节日他和薛宝玉共处一室用膳,也并未有什么值得怀疑之处,反而理所应当啊。

    “你叫我如何不激动?”薛宝玉的声音听起来比秦嘉誉要多了几分焦虑和急切。

    “父亲临走的时候交待我一定要将东西看顾好,否则我薛家迎来的便是枷锁横颈、满门抄斩的弥天大祸!”

    沈妙心里有些好奇,薛宝玉怎么说也是书香门第的嫡长女,能要她如此大惊失色的想来不是小事。刚刚在马车上连萧恪都说不知道的东西,又会是什么呢?

    且薛家虽然不是世家贵胄,也无护国功勋。但薛宝玉的父亲薛绍官拜中书令,又是清流臣子的首领,他也是正正经经科举入朝的。

    大胤刑不上大夫,只按律查办,到底是什么样的东西能让皇帝罔顾规矩,累及薛家满门。

    “你别担心……”秦嘉誉的声音就要低小一些。“我叫人去帮你找找……”

    沈妙还想继续听下去,却看到旁边的萧恪拍拍手直起身子,已经一副成竹在胸了然全部的模样。

    “不听了?”她也拍了拍手上的墙灰。“我觉得再听听还能明白一些别的事情……”

    “我们今天主要还是来桃花源用膳的。”萧恪自顾自地拉开椅子坐在桌前,为自己和沈妙都倒了一杯茶水。

    “那儿是副业。”他扬起下巴指向隔壁的方向。“何况我听的也差不多了,薛宝玉应当就是个传话的,也一知半解,算总账我们还要去问薛绍薛大人。”

    沈妙抿了口茶,刚想要说什么,门外响起一长两短的敲门声。这是传菜的小二到了,在得到萧恪的允许后,外边的人应声推门而入。

    共有四名小二,他们具都穿着清一色的深蓝色短褐,腰系白色围裙,头戴虎头帽,左右手分别稳稳端着盖着盖子的托盘。

    上过菜后他们便一言不发,转身离去,末尾的小二留下一句有什么需要可以再叫我们便关上了门。

    “薛家丢的会是什么东西?”待到外人走了,沈妙连忙问出心中疑惑。

    “我猜是真相。”萧恪笑笑,站起身将八道菜上头的盖子纷纷揭去,隔在桌子旁的深红色木头架子上。“当年,天胜教为什么没有被尽数剿灭的真相。”

    其实,沈妙也一直感到奇怪。她的所见所闻是当年负责清剿天胜教的萧鸿宁手腕狠辣、生杀果决,全赖他比天胜教做事还要疯,还要绝,这才镇压住了他们反刘朝复姬姓的口号。

    宫宴上那名谍者说的昭陵帝姬怕就是当年遗落的皇族血脉,既然当初都做到京城人人谈天胜教色变了,那怎么还会有姬氏子孙存活呢?

    薛绍是当年天胜教案的负责人,萧鸿宁与刘娥一定是心往一处想的,如果是案子出了什么纰漏,那问题必然在薛绍这里。

    “这是桃花源最有名的烩样八珍,我们边吃边聊。”萧恪看沈妙拧着眉毛盯着桌子发呆,眼神涣散显然是正思考问题。“吃完我们还要去看灯呢。”

    烩样八珍是用烩制烹饪方法烩出来的八道菜,走的是北方菜的路子,食材丰富、汤汁浓郁,很受欢迎。

    沈妙拨了一些葱香牛肉烩小米到自己的碗里,拌着米饭慢慢吃。

    她忽然觉着,就像萧恪之前在青稷山上说过的那样。不光是老燕王的死有问题,现在已故靖国公主的死看起来也扑朔迷离起来。

    当年负责清剿天胜教的三个人,此时此刻已经没了两个。萧恪说他父母具都是因为中了一模一样的毒药致死,那背后一定是有人在为了此事而进行复仇。

    既然没有人敢动薛绍,那就说明薛绍的手里肯定有些能要他命的证据。在把证据拿到手以后,薛绍就可以死了。

    “你们是不是该派人去保护薛绍薛大人?”沈妙道。“我觉着他现在的处境很危险。”

    “放心吧。”萧恪点头。“齐王已经在薛府附近布置了暗卫来保护他们的安全,无论薛绍手里的证据有没有被对方得到,薛家一家人都会安然无恙的。”

    沈妙嗯了一下,屋内一时间安静的出奇,只剩下两人偶然间筷子不小心触碰到碗发出的瓷器碰撞声。

    关于薛绍案她暂时想不到什么别的疑问了,过几天要找个机会去申请提审宫宴上的那名谍者看看会不会有别的突破。

    现在提到薛家反而让她想到秦嘉誉,想到相亲那档子事,则又绕回萧恪的身上。

    沈妙想起来,那天晚上皇帝明明是要做主给萧恪和仡芈月赐婚的,可是萧恪不由分说地拒绝了。

    现在南国使团跟着众人一起回京,仡芈月就在驿站休养身体,看这个情况一时半刻也不会离京归国。

    最后这件事到底是怎么解决的?沈妙不知道,本来联姻公主的婚姻是邦交大事,朝野上下安静的让沈妙觉得没有这档子事发生。

    如果按照往常,京城中早有流言四起来安排仡芈月和萧恪的婚事了。

    “萧恪。”沈妙将口中的食物咽下,清了清嗓子唤他。“仡芈月的事最后怎么样了?”

    萧恪吃的正专注,听见她叫自己只是抬了抬眼睛,没想到沈妙居然从薛绍家的事情一下子绕到了仡芈月的身上。

    也对,那天晚上闹得那么大,她不会一点消息都不知情。自己将她从行宫里拉到卢家村说的都是家国政事,后来归途的时候刘恒齐睿都在,她确实是不好问自己。

    “你也知道,我拒绝了她。”萧恪停顿了一下,满不在乎地继续吃着饭。

    “她是敌国公主,我是戍边塞王。我如果娶了她势必是要卸下北疆兵马的统帅指挥权的,可那是我父王一辈子的基业,我不能如此。”

    沈妙的情绪就像在悬崖边上学飞的小鹰一样,本来斗志昂扬的准备振翅翱翔,结果却被现实的残酷坠的扇不动翅膀。

    萧恪面上毫不在意地大快朵颐,其实一直在注意着沈妙的表情和情绪。他不禁暗笑,她平常是个干什么都不听话也不守规矩的性子,现在倒是自己说什么便信什么了。

    “也对……”沈妙叹了口气。“萧王爷能挣下燕北的燕王府不容易,不像那些人是世袭祖荫,他是一刀一枪自己拼杀出来的。”

    他说的也不无道理,惦记着想保护好自己父亲母亲遗留下来的家业总是没错的。沈妙袖子中的手暗暗掐了自己一把要自己保持冷静,可这不是她想要听的话。

    “而且。”萧恪心知不能再多说了,正月十五的好日子招她掉眼泪可不是个吉利的新年开端。“我有喜欢的人了,我不可能为了仡芈月又抛弃功名,又要放弃我喜欢的人。”

    喜欢的人?沈妙最是擅长捕捉同他人对话之中的关键词。

    自打在行宫她和他名正言顺地正面表达喜欢以后,她就一直想听萧恪也亲口说一句我是喜欢你的,以此来证明自己不是一厢情愿的想象式爱恋。

    那天她甚至都做好了萧恪不喜欢自己的准备,可是告白结束后萧恪同她之间的相处方式倒是一切如常。

    “我准备等我父亲丧期一过,就娶她回家。”萧恪搁下手中的碗筷,拉着椅子凑近沈妙。“妙妙,你觉得可好?”

    沈妙有些脸红,不光是因为萧恪的话,如此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还要说及谈婚论嫁的事宜,还因为萧恪离她的距离太近了。

    她甚至可以闻到他衣襟上的胰皂气息。

    “此事……你和我说不太妥当吧。”沈妙是个对什么事都大方自若的不假,可要是问她婚姻嫁娶的事情,她倒还是头一遭接触。

    “确实和你说及不太妥当。”萧恪哈哈一笑,推着椅子又回到刚刚坐着的位置,拉远和沈妙之间的距离。“我前日已经修书一封给母妃,等她有所回信后,我便和沈国公去提。”

    因着气氛突然升温又忽然降温,沈妙的脑子一时间有些迟钝。

    萧恪说要给母妃去书信,那一定指的是远在燕北的燕王太妃黄氏,这算是除了当朝圣上以及一干不在京的年长亲王以外,萧恪唯一的长辈了。

    等等,和沈国公去提?

    一声炸雷在沈妙脑子里炸响,她猛地抬头。

    “也不知道这沈伯父和沈伯母喜欢些什么,我好给他们带过去。”萧恪若有所思地摸摸下巴。“总要让他们喜欢我,才好同意我的提亲。”

    “萧……萧恪……”沈妙结结巴巴地开口,她想说什么,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怎么?”萧恪挑眉。“那天晚上你很勇敢,现在怎么还结巴上了,我记得你不结巴呀。”

    “你是说去我家?”沈妙咽了口唾沫。“提亲?”

    “对,我喜欢你,我要去你家提亲。”萧恪收敛为了嬉笑故作调戏的神色。“秦嘉誉和独孤琢的事情让我有危机感了妙妙,父丧要过三年,很长。我怕我一个不留神,你就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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