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妙回过头,是萧恪。他神情急切,似有什么要紧事要和沈妙说。

    “早间你阿娘在,我就没直接拿出来,这个送你。”萧恪自袖中拿出一支木钗,不由分说地便递到了她的手中。

    沈妙以手摸索钗子的钗身,这应当是檀木所制,表面平顺但暂且还称不上光滑,为手工所刻。钗头的凤转头样子栩栩如生,足以见得所作之人的手艺精巧。

    “你交代我针灸药浴这几天不得见风,我便没有出过门。”萧恪言的坦荡。“整日在屋内觉着无聊,就刻了根钗子,送于你作为答谢。”

    沈妙本来也是问心无愧的,但萧恪如此目光毫不躲闪地看着她,她没来由的觉得有些心虚脸热。

    东南方向响起铮铮的铜钟声,她将钗子在手心里攥了又攥,还是决定收下。

    “午时报钟响了,我再不回去寻我阿娘,她会心急的。”沈妙抬起头道。“反正,无论如何,多谢你送我的钗子。”

    目送沈妙踏着木栈桥缓缓离开,萧恪轻轻叹了口气。身后,柳湘云不知何时靠近了上前来。

    “殿下,已经遵照您的意思,将月公主贴身侍候的那群人里换成了我们的人。”

    “很好。”萧恪点点头。“希望是我多虑了,这几天最好什么都不要发生。”

    柳湘云见萧恪望着远处发呆,深知那是沈妙离开的方向。

    她是萧恪在京城的暗桩,这是她一直推说不要让沈妙在表面上与她走的太近的原因之一。

    与沈妙她相交虽短但志趣相投,和萧恪所识,已有几近十年。

    这二人她不敢说全然了解,可也相处之中有着不薄的感情。萧恪虽手腕狠辣,但对待身边人是个重情重义的。

    沈妙是个天真爱玩的,但她并不愚笨且聪慧机灵,甚至有的时候言谈之间还能让她隐隐约约的想起这么多年只存在于记忆中的那位故人。

    这两人若是能成,倒也十分相配。

    “看好她。”萧恪收回眼神,不经意似的朝亭子内瞟了一眼。

    “殿下放心。”柳湘云道。“如果她真的有问题,那我就是殿下手中最利的剑。”

    沈妙走在回住处梅苑的鹅卵石小道上,她以脚尖去踢路上的小石子,袖中的钗子随着脚步的前进一摇一晃。

    大胤朝并非民风十分拘束的国家,青年男女若家中不反对是可以自由恋爱的。男子会以定情信物赠予女子表明心迹,大家常常所选的定情信物便是发钗。

    萧恪刚刚那个还自己说是亲手雕刻而成的。

    回忆起方才赠钗时候萧恪的表情,那叫一个正气凛然。沈妙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多了,这要是闹个红脸误会可是太尴尬了。

    眼看着到用膳的时间沈妙还没有回来,张瑛娘便让雪笺顺着沈妙离开的方向去找。

    雪笺沿着小道一路向前,就发现沈妙在这道边上愣神儿,时不时的还笑上一笑,不知道到底在想什么。

    “小姐?”

    她伸出五指微微张开,在沈妙的眼前晃了晃,企图拉回她不知道飞到哪个爪哇国的神思。

    “你怎么来了?”沈妙慌忙将袖中的钗子又朝里送了送,确认已经收好了不会掉出来。

    “小桂子已经问了夫人第二遍传不传午膳啦。”雪笺拉着沈妙的胳膊朝前拽,意思是要她快些随自己走。

    “怕出什么事,夫人要我出来寻你。”

    沈妙要雪笺拉着,几近一路小跑回到了住处。此时屋里已经收拾好了,她们自家中带来的惯用东西也已经摆放整齐,统一归处。

    张瑛娘就坐在正厅内。“既然已经知道用午膳后要面圣,你为何还回来的如此迟?”

    “当然是有原因的。”沈妙了解自己的母亲,这副表情嘛一定是生气了,气自己到了饭点不知道着急回来。

    气自己在京郊行宫这种地方还往远了走,无缘无故地害她担心。

    为了让张瑛娘消消气,沈妙笑嘻嘻地凑过去绕到她身后替她捏肩,被张瑛娘敲了手以后继续蹲下身子给她捶腿。

    边给母亲按摩,沈妙一边将在湖心亭处的所见所闻细细讲给她听。

    自然,她是省略了萧恪赠钗这一部分。

    “如你所说,那你是见了她们的歌舞才流连忘返了?”张瑛娘有些嗔怪地在沈妙额头上点了一点。“你自小在宫中应当是惯见了教坊司的表演,怎会如此沉迷?”

    “阿娘信我。”沈妙拍着胸脯保证。“幽州曲在她们几个人手里演奏出来,绝对是之前在中原难遇的风格。”

    玉蓉自偏门轻声快步上前。“夫人,午膳准备好了,可以上菜了吗?”

    刚刚见沈妙进门张瑛娘便让玉蓉去通知小厨房可以传菜,这下她自然顺着点头同意。

    珍珠和玉碧轮番端着托盘走进来,沈妙见了菜色心底都在呐喊。但小桂子和珍珠玉碧三人都在,她还是要勉强装一装大家闺秀的。

    盐水鸡、清蒸大闸蟹、桂花水晶糖芋艿、剁椒酸菜青鱼肚等等一共八菜一汤。

    这应当是出自从宫里带来的御膳房御厨吧,沈妙不用凑近都能闻到御膳的香气。皇帝这个位置不好做是真的,但天天能吃到御厨做的这么多好吃的也是真幸福。

    大快朵颐后在雪笺的引路下,沈妙径直回了自己的卧房寻卧榻小憩。

    过会儿陛下召见,说不定得一直在外面到晚上也沾不得床。朝贵妃榻上斜斜一靠,沈妙朦胧之间觉着好像睡着了,又好像没有。

    雪笺将她喊起来的时候,沈妙还算精神,或许也是因为刚刚休息的好的原因。

    “戴这个。”挽发之时,雪笺刚想给沈妙带个矜贵些的首饰,沈妙就把刚刚进门的时候顺手搁在梳妆台上的木钗递到雪笺眼前。

    “小姐的衣食住行向来都是我在打理,这钗子瞧着很是眼生啊。”雪笺接过来插在刚刚替沈妙盘好的随云髻边上。

    “……”

    雪笺的随口一问,沈妙一时间到不知道如何答话。说是自己买的,她倒是也不想因为这点小事儿还要瞒着雪笺,说是萧恪送的,她倒是有些不好意思。

    “小姐不说,我便不问。”雪笺瞧沈妙欲言又止的表情,心下就能猜出个七七八八。

    她又在首饰盒中寻摸了一枝素净淡雅的玉簪子,这样戴在头上不会显得突兀不和木钗相衬,也不会只戴了一根木钗而略显单薄。

    沈妙也瞧了一眼,自己拿了两枚明月珰坠在耳下。

    “再佐以这套水蓝色的流仙裙,我家小姐今天就是那曹子建诗中的洛神仙子。”

    雪笺将衣柜中带来的衣服简单地翻了翻,抽出一套浅蓝色的裙子替沈妙换上。

    “惯是你嘴甜会说话。”沈妙笑道。

    她之所以喜欢雪笺,不单单是因为自小的时候就是雪笺一直在身边照顾她,更是因为雪笺能真切的体会到她心中的所思所想。

    方才她问后自己不肯直面回答,看她一脸了然的神情,应该是已经朝着萧恪那边猜了。又见自己没有说,心知这些事儿还八字没一撇,也便顺势而为地揭过去不再细问。

    朋友嘛,自然要解语的才好。

    梳妆打扮完毕,沈妙和张瑛娘一齐上了门口小桂子替二人早就准备好的轿辇,朝着位于行宫正中央的观花园而去。

    这观花园内本是有许多名花,都是由宫中的花匠精心照料着。若是行宫开放的时候,也有许多百姓慕名而来就为了瞧一眼百花齐放的景象。

    沈妙一直想来,一直都有乱七八糟的事情耽搁。

    今天有正事儿来了,反而赶上这隆冬时节,花园内开放的花儿并不多。就算有的花开了,也抵不过冬日的花神腊梅娇艳。

    “二位贵人,到了。”

    轿夫自一条铺着锦绣地毯的路口将张瑛娘和沈妙两个人放下,张瑛娘回头瞥了眼玉蓉。

    玉蓉会意,上前挨个给了几个轿夫打赏。几人连连道谢,又祝了万福,这才陆续离开。

    雪笺跟在沈妙身后,四个人缓缓沿着锦毯朝里走。

    穿过栽满层层山茶花的小路,沈妙隐隐有着豁然开朗的感觉。眼前是一片开阔的圆场空地,中间是凹下去的,有青石板制成的台阶通向底层。

    圆场周围的地面被木地板垫高,也是层层分明,上头早早的支好了挂着丝绸帐子的挡风棚。只留正面能看见里头,棚顶还垂下丝丝流苏,风一拂过分外好看。

    “卫国公夫人、武阳郡主,您二位随我来。”迎面走上前一名小太监,主动地叫出了二人的名字。

    沈妙从前在宫里只听说,这些宫人为了能更好地伺候贵人,有一段时间是专门瞧着贵人的画像练认人的。

    今次来京郊行宫伺候的这些人,怕是都无端地加了认别这些达官显贵的工作量。

    右侧的半圆显然是各府的女眷座席,沈妙踏上木阶,鞋边还有他们洒好的山茶花瓣,红粉色的,好生娇艳。

    刚落座没多久,沈妙正在嚼果脯的时候,场下的编钟响了。

    “陛下驾到,皇后驾到。”

    “月公主驾到,君国师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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