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妙话音刚落,沈府大门便应声而开,门房几乎是用腾飞的速度从里面闪到沈妙面前。

    “小姐,你可算平安回来了。”他扑通一声跪坐在沈妙跟前,用句涕泗横流来形容现在的样子也并不为过。

    “雪笺他们昨晚回来找救兵的时候,老爷发了好大的火……”

    听到雪笺没事,沈妙松了口气。

    “你……你先擦擦眼泪,起来说话。”见他越哭越伤心,沈妙赶忙将他搀扶起来。这门房偌大个年纪,此刻哭起来像尚未心智健全的孩子,十分夸张。

    “夫人昨天夜里到家了。”门房擦擦眼泪,说话倒是直奔主题,言简意赅。“全府上下昨晚上就差连狗都派出去找你了。”

    完蛋,之前的家书不是说母亲年三十前都不一定回的来吗?沈妙可算是知道这门房为啥哭泣不停了。

    昨晚的事情如果只有父亲在家,今早回来阐明事情经过以后最多仅一句注意安全下不为例和皇家保持距离。

    母亲既然在家,自己夜不归宿又身陷险境不知死活,那肯定要发好大的火出来。

    “你先不要哭了。”沈妙示意他快让开路出来。“我去见夫人,救老爷要紧。”

    门房急忙点头,将沈妙迎进府院之内。

    沈妙飞奔在前往内院的路上,人刚到前厅就听见父亲又急又怒的声音。

    “张瑛娘,你有事说事,莫要含沙射影!”下一秒便是茶盏落地碎成八瓣。“适可而止!妙妙身陷险境我作为父亲也着急!”

    “急吗?我看你还是不急!真着急就去请城防军搜人了!”母亲的声音响起,沈妙有些欣慰于还有人如此惦念自己的安全,却也觉得这喊声过分刺耳令人头疼了些。

    “我早就叫人去搜了!你看看你,哪里像国公夫人!活像一只雌老虎!不可理喻!”沈子墨惯是不会脏字骂人的,涨红了脸憋半天只得一句这样的话。

    “娘!我回来了。”沈妙推门而入冲到屋内,疾步进来跪倒还蹭着膝盖在地上滑跪了些距离才稳住自己。

    “看看,我就说吧,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沈子墨在一边絮絮叨叨,弯下腰将沈妙扶起来。

    “起来。”张瑛娘悬着一夜的心在见到女儿沈妙的霎那间终于放下,心中的石头落了地喘气呼吸便畅快了许多,胸口发闷的感觉也消失了。

    沈妙抬起头,母亲眼底的红血丝清晰可见,面色也是疲劳非常。想来是省亲一路过来旅途劳顿,到家又听闻自己失踪未归的消息,一夜没有睡好。

    记忆中的父亲惯是运筹帷幄,泰山崩于面而面不改色的,现在也是脸色不好,略显憔悴。

    “女儿不孝,让您二位担心了。”沈妙想过自己消失一晚上家里一定会担心,但没有想到父亲母亲均是这样大的反应。

    “哪里的话,昨夜你既然未归,必定是遇到了什么要紧事,和我细说说。”沈子墨拉过沈妙,要她近前去坐。

    张瑛娘唤来门口侍奉的仆人,要他去下令撤回在外搜索的家奴侍卫,顺便再叫个人去通知京兆府尹,撤回上报的失踪案。

    沈妙将那清谈诗会散场以后,她是为何上了萧恪的马车,以及在归途刚走出法源寺不远的路上雪笺被掳走的意外等等,一五一十地讲给沈子墨与张瑛娘听。

    “你是说,火药?”沈子墨对于火药这种东西要比张瑛娘更为警觉一些。

    “我确信炸毁马车的是火药。”沈妙言之凿凿。“先炸马车再促使其翻到山崖下面,他们要的是车毁人亡的双重保险。”

    “按理说,兵部对火药的流向都是要有严格的批报审查的手续的,这些人很可能就是朝廷的人。”沈子墨道。

    “那马车翻下山崖,你是如何回来的?”张瑛娘拉着沈妙的手抬起又放下。“还有哪里不舒服吗?可有受伤?”

    沈妙随即站起身来抬直双臂原地转了两圈,以此向母亲示意自己没事不用担心。“燕王机敏,我们在马车炸毁之前已经跳出来了,但无奈落到山下的江水之中。”

    “被沿江的好心渔民所救,可是天色已晚路途不便加上我们当时浑身都湿透了,所以只能今早上再想办法回城里。”她依照萧恪所叮嘱交待的理由一五一十地说着。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张瑛娘听沈妙说话,两三个字后眼泪便成串地滚珠而下。显然是昨夜担惊受怕了许久,现在惊险已过却心有余悸。

    “阿娘去睡吧。”沈妙也明白张瑛娘的心境,她主动凑近抱着张瑛娘轻轻拍拍她后背两下软语安慰。“我这不是安然无恙吗?”

    看到沈妙回来,张瑛娘放下心后也是有些紧张过后的疲累了,自是应承说现在就去休息,临走还剜了沈子墨一记白眼。

    沈子墨想张口还嘴,但开口又怕妻子喋喋不休,忍下来还十分难受,气的他一甩袖子背过身去不看。

    “父亲,那我也去洗漱休息了?”沈妙见好容易安顿母亲放下心去补觉,父亲这边脸色行动又不对劲儿,或许是刚刚吵完架的余怒未消,自己要赶快逃跑才是。

    “等等。”听说沈妙也要走,沈子墨赶忙叫她先留下来。

    “你,没有对爹说实话吧。”沈子墨半弯下腰,去寻低着头的沈妙的眼睛。沈妙撒了谎心虚,一时半刻倒是真不敢和父亲相对直视。

    “十八年前,我奉先帝旨意到赣州做开山造林的钦差大臣。”沈子墨见沈妙不敢看她,心里是有了主意。

    “那时候亲眼见过火药的威力,若是你二人在马车爆炸的时候还在车内,是断然无可能毫发无伤的。”

    沈妙知道,父亲便是因为这趟差事,结识了当时还是赣州太守女儿的张瑛娘。

    张瑛娘是家里的次女,上头还有个哥哥,在赣州境内做文书供职,嫁给沈子墨以后她也是两耳不顾朝堂争斗的主,非常不像诰命夫人的架势,倒是脾气暴躁泼辣十分闻名。

    别的朝廷大员的夫人都是奔走各方结交其他重臣家眷,来给自己夫君谋划,张瑛娘一直满不在乎,沈子墨也从来不希望张瑛娘做这些。

    我是找妻子,不是找盟友。

    沈妙幼时听到过父亲与同僚喝酒聊起这事,同僚说感叹父亲没有贤内助,被父亲以一句话怼了回去。

    “你母亲对此没有概念,你诓骗她是为了她安心。”沈子墨道。“我可以理解,也非常支持。”

    沈妙暗道,果然胡说两句搪塞是瞒不过父亲的,早知如此她进城之前在外边给自己弄出点什么伤不好吗?也免得现在不知道如何回答盘问了。

    “我和燕王确实是在马车爆炸之前跳下车的。”沈妙无奈,只得陈述部分实情。

    她忽然想到一些事情,萧恪在火药坛子炸弹扔到马车上之前就可以拉着自己跳车躲避,究竟是武艺高强耳力太好,还是早就知道会有炸药炸掉这辆马车。

    只听后来那波人的对话,对面的人明显是冲着要萧恪的性命而来,自己只是附带的“意外惊喜。”

    这幕后黑手到底是哪一方的?

    如果萧恪早就知道对方持有火药会准备炸掉他的车,他还同意自己上车并且能带着自己在外面逃跑一整晚。

    会不会是,他正在与不明身份的这对手博弈,拉自己入局,就是为了拉父亲在他们这场博弈中选择他那一方站队。

    沈妙想一想就觉得脊背发凉,萧恪前来请求帮助的那天她也在,言辞恳切和眼眶里的眼泪不似作伪。

    父亲也已经表明立场不会看着萧家遭难置之不理,绝对会对其施以援手。恩威并施的拉拢,这真真是朝中权衡之术的好手段。

    希望是自己想多了吧,沈妙如是想着。

    “冬夜室外寒冷,是燕王带你在青稷山上找避风的地方藏身休息,今早上才回到城内,对吗?”沈子墨问道。

    “是。”沈子墨没有问,沈妙就没有说昨天晚上萧恪和她坦白的内容,事关重大,再大了说都有关于大胤江山北部的安定。

    还是那句话,不知道的人才安全。

    待有机会她去查探一下萧恪的具体意思,如果真的是只有相互利用的关系,所谓的感情都是演出来的,那她觉得自没必要继续交往下去了。

    “去看看雪笺吧,还有翻云覆雨。”沈子墨挥了挥手要她下去。“昨天晚上他们也担心坏了。”

    沈妙道是,告退朝自己的小院方向去。长廊处转身回头看,父亲还站在那里背着手望着厅外的那棵树望的出神,也不知到底在想些什么。

    如果不是他主动告病不朝,远离纷争五年,现在他该以帝师身份出任宰相兼内阁首辅了吧。又怎会容那林家现在大权在握,作威作福呢。

    沈妙来到院外,院子里静悄悄的,扫洒的仆人都没有。小厨房的窗子冒着淡淡的烟,似乎有人在那里做饭。

    “玉蓉姑姑!”沈妙靠近小厨房后便闻到了熟悉的红枣莲子羹味,一定是母亲的贴身嬷嬷,也是雪笺的亲娘,玉蓉。

    “大小姐!”玉蓉也在小厨房看到沈妙的身影,连忙放下灶台上的东西绕出来跪倒在沈妙身前。“大小姐安然无恙,玉蓉打心眼里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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