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的,你有事儿说事儿,能不能别在这儿堵着路耽误大家生计。”街道对面过来一辆拉满货物的马车,赶车的车夫似乎很着急要去送货。

    他见这女人带孩子躺在这里一动不动,便跳下车挥舞着马鞭上去赶人。

    沈妙开始有心阻止,但后来看到车夫挥鞭的动作并不大,显然没有使什么力气奔着伤害她们去,她也就没有作声,继续在旁观看事态发展。

    女人好像也知道车夫没有什么恶意,她松开孩子的手,睁了眼睛一骨碌爬起来。“大哥帮帮忙,我也是为了生计,我们全家都没有活路了哇  ”没说两句话她就放声大哭。

    两个小孩子看着年纪不大,但此刻好像也知道应该配合母亲掉眼泪,于是一家三口都抽噎着半跪在那名车夫面前低着头。

    现在的画面实在是太过“诡异,”像极了车夫欺负人。

    道边儿卖菜的大婶拉着旁边卖货的妇人窃窃私语,其他路过的人也是议论纷纷,都回头频频侧目,更有甚者直接站定了脚步围观。

    “有什么冤屈你去找京兆尹报官不就完了?我就是一送货的,帮不了你什么。”车夫也让这女人和孩子突如其来的大哭吓了一跳,他将马鞭收回缠在手上,连连后退两步想回到自己的马车上躲避。

    “小妇人这真的是迫不得已啊  京兆尹那里报不得官,他们当官的都官官相护  ”女人哭到动情之处,俯下身一左一右搂住两个孩子,孩子倒是不哭了,懂事儿的伸出手去给母亲擦拭眼泪。

    “那你在这儿这么躺着也不是个事儿啊。”围观的人群里不知道谁来了这么一句。

    女人显然是听清了这句话,她自己摸了把脸,像是下定很大的决心。

    “我姓赵,邓州兴平人士,今日无奈携子上京是有泼天的冤屈要和陈相爷告。”她声音越喊越是凄厉,膝盖跪在地上转着圈一寸寸挪,给周边的人挨个磕头,两个孩子也跟她一起不断地伏地。

    陈相爷?沈妙好像有点明白她躺在这儿的意思了,因为陈相爷的家也住在这条朱雀大街上。

    大胤朝能被称为相爷的也就是两个人,左相林月白与右相陈景。林月白自是不用说,威名赫赫探花郎,权倾朝野林丞相。

    陈景与他相比就要低调很多了,林月白在吏部户部和礼部可谓是只手遮天,陈景的势力则仅仅只在于刑部。陈相爷执掌律法,为人正直,刚正不阿的陈青天之名在京城百姓之间可是口耳相传的。

    眼见得那女人磕头的力道越来越重,竟然额头渗出丝丝血迹也没有要停止的意思。沈妙有些于心不忍,她想要去扶,却也念起刚刚这女人提到了不敢去告京兆府尹,因为官官相护。

    她想告的人应该也是官,而且位份不低。沈妙觉得这几天的事情已经够让老爹焦头烂额了,实在是不忍心给老爹再多添一桩劳心扰神的事儿。

    “来来来让一让。”也不知道刚刚谁报了官,沈妙晃神儿之际,几个带刀的捕快拨开人群来到那女人身边。“你跟我们走一趟吧,有什么事情回去和府尹大人说。”打头的捕快弯下腰,作势就要去拉那女人的胳膊。

    “你们是坏人,不要碰我娘!”小孩子见了这几名捕快后忽然间情绪越发地激动,边喊着要他们躲远点边冲上去撞那名要拉走女人的捕快。

    “嘿?哪来的小东西。”捕快让小孩撞了个趔趄,看表情也是火上心头,啐了一口居然伸手按向了佩刀刀柄。

    “官爷,官爷留我儿一条性命  ”那女人连滚带爬的跑上前将孩子揽过护在怀里,另一个小孩子好像已经吓傻了,呆愣愣的站在原地不哭不闹不喊人也不跑。

    “那你便同我回京兆府再谈。”捕快轻蔑地哼了一声,挥手让身后跟着他的人上前,准备把母子三人拖拽离开。女人自然不肯,奋力挣扎的过程中为了保护孩子还挨了两脚。

    “住手!”沈妙本来起初真的存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但当这名捕快要对垂髫小儿拔刀的时候她就已经忍不住了,现在几个大男人又要如此去粗暴无礼的对待一个女人。

    “小姐  ”雪笺不知道什么时候从马车里钻了出来就站在沈妙身侧,她被沈妙的忽然出声搞了个猝不及防,想要伸手拉她又没有拉住。

    雪笺看了看替她们赶马车的那名禁军,他把草帽檐压的低低的站在一旁依靠着车厢壁。显然,他的任务就是把她们两个送回沈府,发生任何别的事情和他也无心去管。

    “这又是哪家的小娘子啊?看你的穿着打扮也是个富户,京兆府办案,闲杂人等回避不知道吗?”那捕快对于沈妙打断他们的作威作福显然是不慎愉快,他示意手下的人先停手,几人一齐转过身正面对着沈妙。

    “我姓沈,也住在这朱雀街上。”沈妙并不是很想一开始就和人家报出名姓,能吓退倒是能吓退他们,可是不免很没意思,让别人口口相传就有些仗势欺人的味道。

    “哟,本家小娘子啊?”捕快听了脸上的笑容有些轻蔑,眼神更是不怀好意自上而下地打量着沈妙。

    “大胆!”雪笺跑来拦在沈妙与那名捕快之间,她自袖中拿出沈子墨交给她进宫接沈妙的金令举高,金刻的沈字在阳光下则显得格外耀眼。“你们几人见了郡主还不下跪见礼?按大胤律法该吃二十大板吧。”

    沈妙也被这几名捕快弄得有些生气,她也算在京城的大街小巷胡混过一阵子的主。一般跑腿儿的衙役听了是朱雀街的小姐公子,为了避免惹到什么高门大户,无论什么事都会先礼敬三分。

    这几人居然听了自己的话还没有丝毫惧意?看来方才那女子的孩子反应如此激烈不是没有原因的,他们身后或许真的有更位高权重的人。

    雪笺亮出的金令牌是叫飞云令,由名家用纯金雕刻而成。是先帝赐予朝廷重臣的,如今也只有大胤朝三位国公有,见此令三品以下的官员都要行跪拜大礼。

    百姓或许不识得,但是这些在官衙当差办事儿的人在上岗前一定会有人去教他们如何辨别各家各户的令牌印信的。

    那几人果然认识,确实也不情不愿地捋捋袖袍跪地磕头。“拜见郡主,郡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沈妙并没有第一时间叫他们起来,她转过身还看了那女人和她的小孩子们一眼,她们相互拥抱在一起,虽然面上十分害怕可也未曾趁机离去。

    或许,真的是有怨要诉。如今见了自己,更觉得是个机会。

    “滚吧。”沈妙抬起腿不轻不重的在那打头的捕快肩头踢了一脚,他身子也只是摇晃了一下又立马跪稳。“回去告诉你们家主子,这人我带走了,想要人要他亲自来卫国公府上找我。”

    “是,是。”果然是蛮横无礼的人遇到位高权重的就不敢不学会讲理了。他们连连磕了两个头,连滚带爬的起来就跑。

    人群中爆发出阵阵掌声,想来这些人其实也看不惯衙役欺负妇女儿童,只不过民不与官斗,刚刚就算想也没有人敢出这个头。

    “都散了吧。”雪笺吆喝着赶退众人。“我们也要走了,没什么好看的。大家散了吧,散了。”

    “多谢郡主。”人群散去,女人才敢带着孩子靠近沈妙,她一拍那两个孩子的肩膀,两个小孩儿也同她一起跪下磕头感谢。

    “快起来。”沈妙连忙弯腰扶起她们。

    “别紧张。”雪笺在一旁解释。“我家郡主和旁的官宦人家的小姐不一样。”

    “你放心。”沈妙神色严正的安慰她。“我既然把你从那帮人手里捞过来,就一定帮你。”她这下可算离近了看得清女人的长相,穿着虽然有些脏乱,脸上也有泥灰,但梳洗打扮好不失为个美人胚子。

    女人有些半信半疑的看着她,沈妙朝雪笺使了个眼色,后者拿了银子到刚刚她们从宫里坐出来的那辆马车旁边去找那名禁军车夫。

    “将军,您就送到这儿吧。”雪笺将手里的银锭子递给他。“前头拐过去就是国公府了,我们家郡主想走着散步回去。冬日天凉,这钱您去买杯热茶暖暖身子,辛苦了。”

    “好。”禁军到底是禁军,多一个字儿都不愿意多说吗?雪笺面上热情的笑容不散,万福礼蹲的又正又直地目送这人拿了银子跳上马车赶车掉头离去。

    “你先随我回府梳洗一下,吃点东西。”沈妙说完话见那女人欲言又止似有要拒绝的意思。“不是为了你自己,就当为了孩子。”她索性用一句话让她不能拒绝。

    果然,提到孩子,女人沉默半晌点了点头。

    “多谢郡主。”她再抬眼,眸子里似乎有含着的泪,声音也变调颤抖,十分委屈。

    “不要哭,你可愿意可我说说,你要告的人是谁?我也好在带你见陈相爷前有个准备。”沈妙拍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

    “我要告永安八年的状元郎,当朝驸马东床晏凌霄。”女人说到这个名字一改之前的畏畏缩缩之状,说话都变得铿锵有力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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