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特加是不可能伏特加的,  小弟被抢,感觉自己被挑衅的琴酒暴怒,当场拔枪。

    银发男人居高临下,  漆黑冷硬的枪身侧握在手中,  黑洞洞的枪口直直对准碍眼的面具。

    他还没开枪,  沙发上斜倚的人就像提前死好了一样,一动不动。

    曾被琴酒的爱枪指过一两次的波本很有眼色地收敛了存在感,  视线装作不经意地掠过琴酒阴沉的脸色和对此无动于衷的圣酒,眼中划过一缕暗芒。

    圣酒在组织中的地位,比他想象的还要高。

    公野圣良身心疲惫得说不出话,他觉得就算开口解释,琴酒对他的印象也只会更恶劣,  那还不如什么都不说,起码还能伪装一个脑回路异于常人的怪人形象。

    想到这里,他暗暗瞄了瞄旁观的三位威士忌的反应。

    波本嘴角绷直,  垂眸不知在想什么;苏格兰神色如常,  只是抓着沙发一角的手紧攥;莱伊仿佛事不关己,  但眨眼的频率慢了一倍。

    公野圣良辛酸难言的心情得到了一丝丝安慰——很好,  看来他很有演怪人的天赋(主要靠琴酒的配合)。

    他和琴酒就这样沉默对峙许久,  气氛压抑到极点,  在伏特加紧张地吞咽口水的注视中,  银发男人缓缓收回了□□。

    “我没空陪你玩这些小把戏。”

    琴酒放下枪,  视线在三人之间转了一圈,  意味不明地哼笑了一声:“既然如此,  你也不必选了。”

    公野圣良:“……?”

    琴酒,  你这样说话很吓人的。

    “明天早上会有人接你,  老实待在房间里,  别不长眼地死在哪条阴沟里。”

    撂下一句不知道算不上狠话的威胁,琴酒离开了房间,临走前冷酷无情地带走了三名威士忌,剥夺了公野圣良选人的权力。

    等到标注着各自代号的红点消失在系统地图边缘,公野圣良才反锁上了房间门。

    他摘下防毒面具,脸被汗微微浸湿,唇色发白,抵着门喘气平复呼吸。

    这面具真的——太闷了啊!要是一直戴着他迟早会喘不上气憋死的吧!

    这样不行!公野圣良重重深呼吸两次,他要赶快找到别的不致死的方式遮住脸。

    不过在此之前还有件大事——他那岌岌可危的血条要撑不住了。

    胸口传来一阵阵闷痛,心跳急促紊乱,迈开步子时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两下。从房间一角走到另一角十几米的路硬是耗费了一分多钟,直到触碰到行李箱冰凉的外壳,公野圣良才舒了口气。

    行李箱里面装的并不是换洗衣物,而是几支药剂,被固定在温度恒定的盒子里,也不知道是怎么通过的飞机安检。

    他摸索出一支,费了半天时间才对准血管。

    冰凉的液体缓缓推入血液中,几乎是立竿见影,身上所有的不适症状以极快的速度消退。

    这样效果神奇的药剂如果能公开,一定会引发轩然大波。但可惜这是圣酒做给自己的,只对他一人生效。

    想到这里,公野圣良难得有些心虚。

    花着组织三分之一的经费研究这么多年,成果约等于没有——这样一看,琴酒讨厌他也不是没有道理。

    药剂生效中,被折腾得够呛的身体终于平静下来,昏沉的大脑也重新变得思路清明。

    公野圣良想起了他来日本的目的。

    黑衣组织的势力遍布世界各地,其中被渗透最严重的便是这个国家,组织内有传闻说这是那位先生来自日本的缘故。不论传言是真是假,从政界、经济界到科学界,日本基地确实倾注了组织大半心血。

    而就在前不久,一款备受组织关注的药物进入了活体实验阶段。这项研究真正的

    名称只有极少数人了解,继承自十几年前研究中断的“梦幻般的”、“能让死人复活”的“银色子弹”。

    长生不死就像是潘多拉的魔盒,诱惑无数人跨越时间去追逐、为之失控。

    圣酒此行便是来视察药物进度。

    如果公野圣良没记错的话,负责研究这款药的雪莉酒是组织内为数不多对他没有敌意的人。

    茶发蓝眼的天才少女总是冷冷淡淡的模样,只有在聊到研究课题时才会多说几句话。雪莉留学时在北美基地待过一段时间,但她的研究方向与圣酒做的事并不一致,迁来日本后专心开发药物,不到一年就实现了突破性进展。

    能够逆转时间的药物……在没有异能的世界还能做到这一步,不论如何,其意志和决心都不容小觑。

    恢复了些许精神,公野圣良有些头疼地望向除了沙发外空无一物的房间。

    要是他现在给琴酒打电话让他送点吃的进来……会被骂吗?

    --

    冰冷精密的仪器之间,身穿白大褂的少女签下署名,黑色的英文签名“sherry”嵌在电子屏幕的蓝光中,格外扎眼。

    从身量和外貌估计,她的年纪大约十五六岁,发色由于混血表现为少见的茶褐色。室内没有开灯,电脑运行的幽幽光芒照在她无表情的脸上。也许是因为身上的白大褂,也许是她自身稳重成熟的气质,年龄的稚嫩感被冲淡到接近于无。

    作为被组织寄予厚望的天才研究员,自接受这间研究所后,宫野志保几乎每天都要在办公室待到凌晨。

    她看了眼时间,起身泡了杯咖啡,刚回来就看见放在电脑前的手机忽然闪了两下。

    是伏特加的消息。

    「vodka:vin  santo今晚抵达基地,明天白天会去往研究所。」

    今晚刚到,白天就过来?

    宫野志保微微皱起眉,行程安排得是不是太紧了些?

    如果那个人还和她记忆中一样的话,身体应当会吃不消吧。

    不过组织的安排向来不会为了个人而改变,哪怕是获得代号的雪莉也没有质疑的权力。

    「sherry:我知道了。」

    宫野志保握着杯子的手拢紧,视线从屏幕转向窗外的天空。

    研究所坐落在人迹罕至的郊外,从窗外望过去见不到半点城市霓虹。夜色黑而沉,她的心跳在不安宁地鼓噪。

    手机又震了两下。

    宫野志保回过神,看见本应该切断通讯的伏特加不知道抽了什么风,转发给了她两条组织匿名论坛的黑帖。虽然很快就撤回了,她还是眼尖地捕捉到了几个关键词。

    是关于圣酒的。

    「vodka:!!雪莉你什么都没看见!!!」

    「sherry:……」

    「sherry:看见什么?」

    伏特加似乎因为失误没被注意到而松了口气,又重述了一遍任务,而这次宫野志保没有再回复了。

    她端着杯子走到窗前,咖啡的热气飘飘袅袅。玻璃窗蒙上一层白雾,茶发女孩盯着雾气中的倒影出神。

    宫野志保和圣酒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刚过了八岁生日不久。

    她在记事后没多久就被组织发现了研究药物的才能,送往美国留学。父母早亡,唯一的姐姐远隔重洋无法相见,比办公桌高不了多少的混血女孩沉默地生活在无孔不入的监视中,她的人生计划匮乏到一眼就能望见底——加入组织,继承父母未完成的研究。

    就在这样日复一日没有变化可言的生活中,组织却先出了岔子——负责联络她的线人暴露了,宫野志保被另一伙不法组织当做人质抓走。

    她被注射了麻药,昏昏沉沉根本不

    知道过去了多久。直到刺鼻的烟雾将她呛醒,手脚被捆住的女孩这才发现,火势已经蔓延了大半个房间。

    宫野志保咬着舌尖逼迫自己保持清醒,靠最后的力气用散落一地的碎玻璃割开麻绳。麻醉剂还未失效,她又累又饿,哪怕手脚恢复自由也无力走出这一片火海。

    她透过窗户,看见了未被火光淹没的一块天空。夜色惨淡,乌云低沉,仿佛宣告一段没有希望的终结。

    勉力睁开眼皮的女孩恍惚想起来,早上的新闻提到过今天会下雪。

    可惜……她看不到了吧。

    ……

    “先生,别墅里面好像还有个孩子。”

    “痕迹打扫干净了,这孩子是唯一的目击者,要清除吗?”

    “……好,我明白了。”

    意识已然模糊的宫野志保耳中只捕捉到了几个间断的单词,接着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传来,她感到身体被一股大力举起,然后被猛地抛出了窗。

    玻璃早就碎掉了,所感受到的大部分疼痛都来自于落地的冲击。宫野志保身上用来御寒的毛绒外套经过捆绑、火烧、在枯黄的草坪上滚了好几圈,沾着泥水和草屑,早已狼狈得不成样子。

    重新呼吸到冰凉的空气,她猛烈地咳嗽着,胸口哽咽,眼前不可避免地蒙上一层水雾。

    在这模糊的水雾中,缓缓出现了一个人的身影。

    黑衣黑伞,像从黑夜里剥落下来的一道虚无缥缈的影子,不偏不倚地停在了茶发女孩的身前。

    由于伞面的遮挡,只能看见黑伞下一小截颜色对比极为强烈的雪白下巴。

    “宫野,志保?”

    和周围人喊她日语名时的蹩脚的美国口音并不相同,这个人咬字很慢,音调起伏轻且缓,最熟悉不过的发音从他口中念出,凭空多了几分奇异的韵律。

    刚刚死里逃生的宫野志保还未回过神,怔怔地望着他。

    似乎是觉得这个角度对话不方便,来者半蹲下身,与女孩对视。

    远处燃烧的火光给白皙得近乎透明的脸染上几分温度,也给颜色如血的眼眸增添了错觉般的温柔。眉眼沉定,无波无澜。

    是一张陌生的、只需要一眼就会难以忘怀的脸。

    在他平静的眸中,宫野志保看见了像一只被抛弃的幼兽般的狼狈的自己。

    她别过脸,胡乱抹了一把脸上乱七八糟的眼泪和黑烟,用绝对称不上友好的警惕又冷淡的视线看向眼前的人。

    “你是谁?”

    女孩用被烟雾熏得沙哑难辨的声音问。

    是组织的人,还是把她绑过来的人?

    来杀她,还是来救她?

    宫野志保对组织里的人不抱任何希望,在她眼中那些如乌鸦般一身黑衣的人像是难以摆脱的噩梦,和绑架她过来的另一伙人并没有本质上的差别。

    在这里,她只有自己。

    火光渐小,冬夜的冷风簌簌穿过单薄破烂的外套,女孩瑟缩着,有些绝望地抱紧了手臂。

    黑伞罩在了她的头顶。

    宫野志保一愣,错愕地抬起眼。

    “你问我的名字吗?”

    大片被燃烧的黑烟染得灰扑扑的雪花纷纷扬扬,落在了草坪、伞面、和半蹲着的青年身上。

    他的黑衣与黑夜融为一体,而宫野志保这一刻才发现,雪花消失在了他同色的睫羽之间。

    他似乎是笑了笑,这点笑意转瞬间便消逝了踪影。

    “kino  yuki——和你的名字一样的读法。”

    前半句是日语发音,后半句又换回了英语。

    听到一半时,宫野志保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不知道具体的写法,却把

    这句发音记了很久,直到现在还能清晰记起对方说这句话的语调。

    在那之后,她的住所换到了新地址。当日别墅的火灾被定案为煤气泄露,把她绑架来的那几个人尸体被烧毁,自然也不会有人发现他们其实死于枪杀,暴露的线人也被清理干净——这些都是宫野志保后来才断断续续听说的。

    还有,将她带回基地的人,代号为“vin  santo”。

    宫野志保在那里待了很多年,攻读博士学位时也参与了研究所的几项实验,直至被boss召来日本继续父母未完成的药物开发。

    圣酒向来独来独往,雪莉酒也不是什么热情的性格,算起来,她来日本这么久,他们一次都没联络过。

    明天过来吗……

    宫野志保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咖啡,略一犹豫,将热气不再的提神饮品倒进了下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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