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视厅接到绑匪的联络电话。

    ——搜查一课立即与西川制药高层取得联系,  确认现场情况属实。

    ——为保证人质安全,准备赎金。

    ——制药工厂四层突发爆炸案,紧急派出爆处班。

    ——其中一名嫌犯被击毙,  另一名当场逮捕,救出人质共22名,  未发现其他炸弹。死亡人员1名,  应家属要求未公开。

    爆炸的火光震慑住了所有人,  周围每个人都能感受到那股剧烈的震荡。

    搜查一课指挥室透过监控实时了解到了这一幕,  猝然炸开了锅。

    “怎么回事?!犯人根本没提到过大楼里面藏了炸弹!!”

    “马上联系爆处班!让他们都给我穿上防爆服赶过去!”

    “报告!放在指定位置的赎金已经被取走了!”

    听到这条消息,他们每个人都冒出密密麻麻的冷汗——犯人竟然藏着杀伤力如此巨大的炸弹,  拿到赎金后,真的会安全释放人质吗?

    “先冷静!”目暮十三高声道,  “既然拿走了赎金,说明人质对他们还有用!”

    ……虽说如此,他心里也没太大底。

    情况已经报告给了上级,指挥室重新镇定下来。目暮十三抹了一把额头的汗,压低声音问道,“现场群众疏散和封锁完毕了吗?”

    联络员扶着耳麦,  脸色很沉重地朝他摇了摇头。

    “总部派出去的警车……刚刚到。”

    目暮十三难以置信:“你说什么!?”

    --

    人质安全解救,蒙面劫匪因情绪激动试图朝人质开枪而被当场击毙,  另一个戴着眼镜的男人被戴上手铐时仍旧神情呆滞,仿佛没有了求生的信念。

    在审讯室三天持续不断的审讯,  他终于崩溃:“我不想的!我本来只想要钱,根本没想杀人!但他们强迫我在大楼里放炸弹,  我是被逼的!”

    一个为了钱能持枪绑架的犯人说自己被人逼迫,  听来都觉得讽刺。

    当警察追问他到底背后是什么人指使时,  他又怎么都不肯说话了,  只一个劲瑟缩着重复,“不能,不能说,要是说了他们绝对不会放过我”。

    不论背后的人会不会放过他,法律绝不会姑息罪行。

    爆处班在其他人全部撤离后才开始行动,哪怕已经从犯人口中得知没有剩余炸弹,他们依旧认真勘察了每一层楼——除了已经被爆炸毁掉的那层。

    脱掉厚厚的防爆服后,整个人像刚从水里出来,松田阵平那头天然卷都被汗浸透了。

    他还没换衣服,拧着眉在手机上快速按着什么。一旁的前辈被他的打字速度惊到,好奇问:“在给谁发简讯吗,难道是——”

    “不是。”松田阵平头都没抬地回答。

    “我还没问呢……”

    没在意前辈讪讪的反应,松田阵平收起手机,紧缩的眉头并没有松开。

    本来想发条简讯说他出任务了,结果发现前面发的几条全是未读状态,电话也打不通——可以说,他相当程度上讨厌这种感觉。

    有什么急事吗,还是意外?

    脑海中甫一划过后一个选项,松田阵平心头一跳,下意识不愿去想。

    “任务结束。走了,松田。”前辈不计前嫌地跟他打招呼,边走边感慨道,“绑架加爆炸,这下回去又要写好长的报告啊。”

    在踏进警车的前一秒,松田阵平蓦地顿住脚步,抬头眯起眼睛看了眼背后仍被封锁的工厂大楼。

    火焰早早被熄灭,仍有黑烟缓缓升向半空。再多的惊心动魄,现在也只剩寂败惨淡。

    “说起来,松田,这是你第一次出任务遇见已经爆炸的炸弹吧?”

    前辈喟叹道,“以后这种情况还多着呢,不要太在意了。”

    “……我明白。”

    松田阵平有身在最危险的爆处班的自觉,他也不是什么心思细腻的人,会为此而感伤。

    他只是……莫名有些心悸。

    --

    第二天上班,松田阵平特意来搜查二课来来回回了好几次,仍然没找到想见的那一个人。

    烦闷与不安越扩越大,在他去找爆处班警部请假的路上,他被叫进了一间会议室。

    坐在首位的男人左眼一道伤疤,这样明显的标志很好认,是搜查一课的管理官松本。

    而另外两人却有点出乎松田阵平的意料。

    “萩?班长?”他蹙眉问,“你们怎么在这儿?”

    他们三人毕业后第一次相聚,竟然是在这间莫名其妙的会议室。

    萩原研二勉强笑了笑,伊达航抬手按住了他的肩膀,摇了摇头。

    接下来发生了什么像被按下了快进键。松本沉重的道歉,摆在眼前的现场报告,仿佛于眼前重现的黑烟——都让他觉得无比荒谬。

    “……以上是绑架事件的真实情况,因为家属反对公布本名,无法刊登死亡人员名单和讣告。”

    松本顿了顿,低声道:“作为公野如身边最亲近的朋友以及同僚,你们有权利知道这些。”

    松田阵平翻开那几页薄薄的报告——整个事件也许很复杂,但当为一个人归结时,内容少得可怜。

    “阵平……”萩原研二几乎要说不下去,不敢去看幼驯染的表情。

    松田阵平的表现超出了在场所有人的预料,他十分冷静,训练有素的思维似乎没受到任何影响。他掀开眼皮,锐利的视线直直看向管理官。

    “接到报案,日本警方平均出警时间是7分25秒。”

    他说出一个并未写在书上却牢记于心的数字,声音并不大,吐出的每一个字却都在咄咄逼人地斥问,“为什么昨天的出警用了两倍还要多的时间?”

    松本沉默,道:“……抱歉,是我们的失误。”

    压抑的空气蔓延,扼住每一个人的喉咙。

    “……失误。”

    松田阵平重复道,“好,出警延迟是失误。”

    “他为什么会恰好出现在藏有炸弹和持枪劫匪的制药工厂?最后一通电话和谁说了什么?犯人为什么会第一个选择他?大楼又为什么挑在那个时间爆炸——”

    他忽而讽刺一笑,“你准备怎么解释,是巧合,还是不知道?”

    话音砸下,含着浓浓的愤懑与失望。

    “……公野是一位优秀的警察,他阻止了最危险的那颗炸弹爆炸,保护了人质的生命,为解救人质争取了时间。”

    “疑点尚在调查中,请相信,调查组一定会给出合格的回答。”

    “你和我说这些又有什么用。”

    松田阵平哑声道。

    年轻警官攥着那几张纸,用力到要将其深陷到肉里,手背都在颤抖,任谁看都以为他已经濒临爆发边缘。

    然而在视线落到某一行字眼后,松田阵平的戾气忽然消失了。

    仿佛岩浆冷却,凝固成缄口无声的顽石,他一瞬间丧失了愤怒与悲伤的能力。

    最该知晓真相的人已经不在了。

    他救了那些人,可直到最后,都没有人救他。

    --

    没有葬礼和墓碑,公寓一夕之间变得空空如也,所谓的家属如人间蒸发,再也找不到痕迹。

    松田阵平被强制放了三天假。

    离开那间会议室的时候,他只留下了一句话——“我会继续查下去。”

    哪怕寸步难行,哪怕阻力

    就来自于警视厅内部。

    五月底,从警视厅回公寓那条路上的樱花已经凋谢了。

    褪去了烟粉樱花的树枝上生着小小的或深或浅的红色果实,新绿的树叶间晃荡着漏下阳光的碎片。

    人行道旁的红灯亮起,路口站着三三两两的行人。

    头发花白拄着拐杖的老人,拿着黑色公文包出外勤的上班族,穿着绀色制服结伴出行的学生。

    松田阵平缀在队尾,双手随意插在兜里。

    也许是今天心血来潮戴了墨镜的缘故,如此色彩鲜明的世界通通染上一层阴翳,连阳光落在身上都无甚差别。

    他身侧几米忽然传出小孩子清脆的笑声,这不掺丝毫杂质的欢乐引起了松田阵平的注意,侧目望过去,果然看见了一个不过五六岁的孩子兴奋地朝路口跑过来。

    小孩子手里举着个和他一样高的风筝,上面印着大大的卡通笑脸。他跑得太急太快了,眼里只有风筝,没发现散开的鞋带,踩着绊了一跤。

    风筝啪掉在地上,摔倒在地的男孩发懵地呆了四五秒,后知后觉,嘴一撇,哇的哭了出来。

    “翔太!不是告诉过你别乱跑的吗!”

    大概是孩子妈妈的短发女人从路旁一家店里跑出来,急急忙忙过来查看伤势,发现只有掌心被擦出一道红印后松了口气,“不痛不痛,牵着妈妈的手一起回去好不好?”

    “下次不要再突然跑掉了,”女人拉起孩子的手,忧虑道,“万一遇上坏人怎么办?家里人都会担心你的。”

    男孩抹了抹眼泪,乖乖点头,“对不起妈妈,我下次不会了。”

    他捡起风筝,不敢再举着跑了,只好紧紧抓在手上。绸布被攥出褶皱,印着的笑脸扭曲变形,落在别人眼里的形状像极了一个泫然欲泣的哭脸。

    【“以后不要突然消失那么久了,别人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

    “……嗯。”

    “谢谢你,阵平。”】

    绿灯亮了,路口等候的行人陆续走过人行道。松田阵平站着没动,沉默地盯着那对母子。

    他的长相本来就不是平易近人的温柔系,暗不透光的墨镜遮住了半张脸,余下另一半线条在日光中冷淡地绷紧,显出不近人情的攻击性。

    在他不说话地盯着谁时,这种特质尤为明显。

    年轻妈妈瞥见了他,有些害怕地抱起脸上泪痕还没干的孩子快步离开了。

    松田阵平有点想笑,事实上他也确实笑了出来。

    真傻。

    不管是天真地抱有期待的自己,还是没能信守承诺的某个人。

    路过的行人惊诧地对路口行为莫名的卷发青年投去视线,闪过很多猜测,但没几个人敢接近他。

    笑声止住,连日不歇的疲惫感汹涌而至,一时之间连呼吸都难以为继。

    松田阵平闭了闭眼,转身走向相反的方向。

    --

    等他回家打开门时,时间已经到了深夜。

    按下开关,明亮的灯光立刻把空荡荡的客厅装满。松田阵平才搬来这里不久,爆处班的工作排得又很满,屋子还没来得及整理,他买的家具一半都还没拆封。

    似乎是听到了开门的声音,厨房里传来塑料袋窸窸窣窣的杂音。松田阵平皱起眉,走过去查看,不期看见了一只用试图爪子挠开窗户的猫。

    差点忘了还养着只猫,他哑然。

    “……抱歉啊,忘记给你放猫粮了。”

    这些天几乎没说过话的喉咙滞涩,发出的声音又低又哑,落在耳朵灵敏的猫科动物耳中,差点让花子炸起毛。

    不过很快,熟悉的食物味道安抚住了它,花子鼻子动了动,放下警惕地靠近。

    六个人里

    它和松田相性最差,住一起后关系勉强和缓了许多,但也还是不怎么亲近。

    在乱堆的纸箱当中,松田阵平随意坐在地板上,低头安静看着进食的小白猫。花子吃饭时并没有护食的习惯,不吵也不闹,这应当是它面对他时最温顺的时候。

    不知想起什么,松田阵平心血来潮地伸出了手。

    手指接触到柔软的皮毛后瞬间顿住,半晌后,又刻意放松地顺着一个方向抚过去。

    曾有人细心纠正过他抱猫的姿势,言之凿凿地宣称要让他重获猫咪芳心。豪言壮语说了没一半还没说完,花子就很不给面子地一爪子糊在了卷发男生的脸上,让后者很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

    尴尬的沉默中,那个人没忍住笑出了声。

    “啊啊,抱歉,不是在笑话你啦。”

    灰发少年牵住松田阵平的手,“要顺着毛发生长的方向轻轻摸,像这样……”说着,声音渐渐低下去,话尾含着柔软的笑意,“你看,它舒服得打呼噜了。”

    老实说,松田阵平没看出这个动作和他刚才的用的方式有什么区别,但他还是听的很认真。

    手指传来的柔顺又温暖的触感消失,他的动作太僵硬生涩,被吃饱肚子的猫咪挣开了。

    花子跳开了几步远,却并没有像平时一样跑到猫窝旁去清理毛发。它像是觉察出今天的不同寻常,走了几步后选择蹲坐在厨房门口,尾巴盘起盖住前爪,又大又圆的蓝眼睛凝视着松田阵平。

    松田阵平和它对视。

    客厅里的灯光漏进来几缕,映出年轻警官沉寂的脸。他似乎是灯光晃了晃,一双黑瞳控制不住地睁大,眸光闪烁,又暗下去。

    松田阵平抵着头,劳累过度的神经被酸痛感缓慢侵蚀,眼前看见的东西都出现了短暂的重影。

    他阖上眼,盖住了眸中几分茫然。

    ……怎么还是去了他找不到的地方。

    时间不会为谁还在或是谁不在而停留。太阳会照常升起,只是再也不会是他们曾一起见过的那一轮了。

    良久后,卷发青年对着白猫伸出手。

    “花,过来。”

    小白猫犹犹豫豫地喵了一声。

    像是无声的安慰,猫咪第一次主动碰了碰他的手指尖。

    一触即离,像是凋谢的花瓣,像是再也抓不住的某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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