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七看着离不远,却又没走过来的天帝,忽然娇笑着说道,“陛下,你我相识一场,为何视而不见?”

    我偷偷用余光瞟向天帝陛下。

    好家伙,这下我终于知道为什么那些侍女会那般花痴迷醉了。这位天帝陛下还真是如孟三小姐所说的,美名传万里啊!

    同样是人,为什么他能长的这么好看?就问一句为什么!

    他身后跟着两个长相几乎一模一样的双生侍卫。这两人虽也长得不错,但和天帝陛下相比,还是相形见绌了一些。

    ——可怜啊,站哪里不好,怎么就偏偏站到天帝陛下身后呢。

    我还瞄到那两位侍卫身后,还站着一位穿着蓝色纱裙、样貌清秀的女仙……

    啧啧,看来安宁公主还是百密一疏,竟有一条漏网之鱼出现在陛下身边。

    面对绝世美人孟七小姐的调笑,天帝陛下却表现得异常冷淡。

    “我和孟七小姐似乎交情不深。”

    “当初陛下驾临冥界时,可不是这么说的……”

    “望你慎言。隔墙有耳,切勿自讨苦吃。”

    七小姐点点头回道,“是不是安宁公主听说了便会来……”

    “既然知道,就不要自寻烦恼。”

    “孟七明白了。”

    见这里确实没什么事,天帝陛下便转身离去。

    这一个错身,我发现他身后居然还跟着那只四不像魇兽。那魇兽不知怎的,竟然咬住天帝的衣角不准他走,还想让他到我们这边来。

    ——场面一度很尴尬。

    孟七小姐手抵着下巴笑了,“真没想到,这魇兽竟是你们所有人中最为聪明的。”

    说完她也不管那边的人,领着我直接走了。

    回到驿馆,听说我乱跑去了璇玑宫那边,几位小姐便好奇地齐齐围住了我。

    “都看到什么了?快告诉我们!”

    我回忆道,“也没看见什么。我悄悄躲着,只偷听到了一些事。”

    “什么事,赶紧说说。”

    “总结下来大概就是‘妹妹一心为姐姐,姐夫一心为姐姐’。”

    “……什么意思?”

    我为自己的词穷懊悔万分,“我也不知道怎么说,一下子花族,一下子天界,又一下子魔界……复杂得很。”

    两位小姐悻悻而归。

    我正打算回房休息,孟七小姐却忽然拦住我,摸着我的脸说道,“你跟着我已经一千年了。”

    我严谨埋头算算日子,“是的。”

    “这一千年,我看着八百里黄泉,染成了火红的曼殊沙华。”

    ——还不是我整日辛勤浇灌。

    “你的房租,我已收到。该是时候,放你回去。”

    我震惊极了,“小姐,你要赶我走?!”

    “是回你该回的地方。”

    孟七小姐向我挥出一道灵力,我当即双眼发昏头晕脑胀,摇摇欲坠。

    倒地的瞬间,我的身体蓦然变成一张剪纸娃娃,神魂朝着门外飞驰而去。

    “欺负你习惯了,还真不想让你走。”

    ——时间退回一千年前。

    晴方借着给冥界送去百花露水,趁机和孟七做了一笔交易。

    “你助我一事,我必重谢。”

    孟七吹吹被凤仙花的汁液染得鲜红的指甲,漫不经心地回道,“没心情。”

    晴方无视她的拒绝,继续说道,“此地荒芜,我可将曼殊沙华植满这黄泉。你每日起身推窗,便见八百里花海延绵不绝。四界之内,唯此一处。如何?”

    孟七顿了顿,手放了下来,坐近了些问道,“此处流沙遍地,你若想种花,少不得在这里耗上一千年。即使如此你也愿意?”

    “一千年?”

    短暂的惊讶过后,晴方却笑了。

    “正合我意。”

    孟七眯眼说道,“说出你的所求。”

    晴方酝酿着回道,“我欲假死,需你相助。”

    “假死?”

    “除此之外,我还要一个新的肉身和身份,以及不被任何人找到。”

    孟七挑眉,“那你的爹娘、你的未婚夫呢?不管了、不要了?”

    晴方罕见地叹气道,“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不来一次狠的,只怕我的心愿终难以尽数完成。”

    “……听不懂。”

    “你不需要懂。”

    孟七打量了晴方一会儿,然后从袖兜里拿出一枚绿色东西。

    “此为我养的异兽鱼妇之卵。吃下后若遇重伤,肉身即假死,神魂则会飞到此地。到时我再给你个新身份,让你在黄泉种曼殊沙华。”

    “成交!”

    ——回忆结束。

    听见这里的声响,孟二、孟三去而复返。

    “人走了?”

    孟七惆怅地答道,“……走了。”

    这二人长舒一口气,然后便是一通抱怨。

    “藏了她一千年,我真是日日担惊受怕!”

    “你也真是的,怎么会同意和她做这种事?”

    “那次天帝来,我还以为他是来要人的,这小心脏差点都要跳出来。幸亏她去了最里面那地儿,不然被天帝看出来,整个冥界都不够赔的。”

    “你就不该答应她!”

    孟七歪头回道,“二姐、三姐你们怕什么?这是她的主意,我们最多只是从犯,没那么严重。”

    “只有你这么想!可知大姐夜夜都睡不安生,唯恐睁开眼便是天帝带兵来打咱们冥界!好在她走了,再留久点,我也遭不住了。”

    “这下终于能睡个安稳觉了。”

    “睡觉、睡觉去!”

    说罢,她二人放心离开。

    孟七捡起地上的剪纸娃娃,爱惜地摸了又摸。

    “知道我为什么叫你澹澹吗?

    “除却这个名字意为湖水青色,还因为你是笨蛋加混蛋,居然想出假死这种馊主意……希望你如愿以偿。”

    两日后的六月初二,天帝生辰宴如期举行。

    各路来客纷纷落座,年轻女仙看着周围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同龄人,纷纷暗中比拼较劲。

    此时不出尽风头,那就只能再等上一千年。到时新鲜美人一茬茬地冒出来,竞争不是更激烈、胜算更低吗?!

    魔界派了世女鎏英前来道贺。她匆匆说了几句话,便坐回自己的位置,再也没看润玉一眼。

    润玉估计她是正在气头上,也就没多关注她。

    她邻桌是孟婆氏三位小姐,那三人交头接耳、欢声笑语,偶尔看向他的眼神貌似是……幸灾乐祸?

    润玉懒得管她们,回头专注于殿下一批批祝寿之人。

    这次宴会由太巳仙人主持。

    牡丹芳主找到他,笑着说她们花族也有所准备,希望能安排她们出场。

    太巳仙人看着手里的流程册子,为难地说只能将她们排在最后一个。

    长芳主同意了。

    太巳仙人堆着笑目送她离开,心里却暗自埋怨她这个时候才说这个。

    多加一个节目,便会耽误后面用膳。到时若陛下生气,承担责任的不还是他。可偏生是花族的人找来,他也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

    宴会有序进行着。

    润玉提早看过排演的节目,估摸着快要结束了,想着让太巳仙人呈上席面,却又听他说了话。

    “禀陛下,尚有花族待进场。”

    他偏头,看着坐在最前面的水神、风神。

    早前,润玉已做好这二人缺席的心理准备。他们能来,倒真算个意外之喜。

    就是不知锦觅此刻身在何处,千万不在这个时候出来砸他场子……如果她真的敢,那就不要怪他这个未来姐夫将她逐出天界了。

    润玉叹息一声,转眼间看到案桌上娇艳欲滴的空蒙花,他勉强答应了。

    守在九霄云殿入口处的仙童,转头向着殿内高喊,“花族进殿!”

    天界皆知,花族曾因明真元君和天帝陛下闹过几次,关系不免有些紧张。不知她们今日给天帝陛下准备了什么惊喜……希望是惊喜吧!

    润玉及诸仙一齐看向殿外。

    只见延伸向大殿之外的红绸上,突然开始向内疯涨花草。于此同时,无数冰霜做成的透明蝴蝶飞入九霄云殿,在半空中飞旋乱舞。

    有一个人身披明媚阳光,踏着芳香花草,环绕冰霜蝴蝶,领着二十四芳主和安宁公主锦觅,在众人惊叹声中缓步走入殿内。

    她头梳云鬓飞仙髻,簪着一套精致的紫色发簪步摇,额心点着一朵水蓝色的莲花花钿,身穿一件绣有莲花暗纹、紫白渐变的曳地褶皱长裙。

    最让人惊叹的,便是她那双摄魂夺魄的冰蓝双眸,四界再也找不出第二人。

    有些人回神得早,心想那套衣裙似乎有点眼熟,直到他们好奇地想看天帝陛下的反应,然后看到了天帝案桌上常年不变的鲜花,这才恍然大悟。

    行至殿中央,她双手置于胸前,端正恭敬地行礼。

    “明真携花族众人,恭祝天帝陛下上寿无极、长乐未央。”

    润玉震惊得站起,“晴方?真的是你,你醒过来了?!”

    晴方便答,“小仙亲口允诺,何敢言而无信。幸好稍前醒来,不至于缺此席,令陛下大失所望。”

    “原来你真的在等生辰这日……”

    晴方含笑不语,转头见着孟家三姐妹向她遥遥举杯,便又点头微笑,收获那边的无数惊叹。

    她端肃说道,“花族千年群芳无首,小仙感激陛下多方照顾以及悉心扶持。”

    锦觅和二十四芳主随即躬身行礼。

    “花族难免微过细故,小仙日后定勒令迁善改过、革心易行,不负、不辱陛下所期。

    “匆忙复醒,未能亲自备下贺礼,还望陛下海涵。”

    晴方再次躬身行礼。

    润玉藏于衣袖中的手逐渐紧握,“元君之贺礼,本座已然收到。你久睡方醒,速速入席吧。”

    “谢陛下。”

    晴方和锦觅落座,对着身边的洛霖和临秀温柔一笑。然后她视线上移,对着自从她出现便目不转睛的润玉,笑得露出了整齐洁白的两排牙齿。

    ——我回来了。

    润玉笑得一如从前。

    ——我终于等到你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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