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小说也太假了吧，太空病毒要是来了整个宇宙还能有活口么，而且主角居然是外星人，不会是我想的那种绿头绿脑的外星人吧？”
试在汩汩冒血的伤口上洒一把盐会怎样，那一刻殷小楠的心情也不过如此吧。
她强撑着的精神肉眼可见的褪去，眼眶渐渐地红了，满脸病气。
她张了张唇，喉咙干涩得厉害。她不喜欢在别人面前哭，就如她习惯于将不喜掩藏。在那一刻她却感受到了心口被人用刀子生剐的疼，顺着全身的神经蔓延开来。
许奉正和江景城讲得起劲，就感觉到身后传来动静，一转头便看到原本坐着的女生站了起来，身体有些不稳却丝毫没有停顿地顺台阶向下走去。
她是背对着许奉的，许奉看着她不稳的身形，疑惑道：“你没事吧？”
没有回答。
下一秒他便感觉刚刚还抓着他的手倏地松开，不等他转头去看，一道人影便已经从他身前闪过。
江景城眸色有些沉，心脏也因为某些不知名的原因而跳得快了些。
他几步便靠近了殷小楠，伸手去碰她。
殷小楠明明刚站起来，眼前都还是一片黑的，却在江景城碰到她胳膊的一刹那猛地一缩，却因这一缩脚下踩了个空，整个人顿时往一边倒去。
江景城正欲抬手去扶，殷小楠却抿着唇，倔强地后退几步，不让江景城碰到她。直到后背撞上坚硬的护栏，才稳住了身形。
然而她的神情，也真正地清清楚楚地暴露在了江景城的眼帘中。
殷小楠的眼眶一圈红得厉害，连带着脸颊和鼻尖也是红的，唇色却淡得发白。之前江景城说她容易脸红，大概也不是因为性格，只是天生体质如此。
几乎只差那么一秒，眼里打转的晶莹便要掉落下来。
殷小楠却转身便向远离人声的一边跑去，夺在泪水坠落的前一刻避开了所有人。
就像一只受惊的小鹿，拔腿就跑，跌跌撞撞。
“等等！你——”许奉还没搞清状况，看着殷小楠的身影在视线中小去，叫也没用了，他只好将目光投向江景城。
许奉上前几步伸手去拍江景城，还没碰到他便转过头来，看了许奉一眼，而后不等后者开口，人便已经朝着殷小楠的方向走了。
江景城开始迈了几大步，后来索性也跑起来，雪白宽大的衬衫被风吹得飘动起来。少年的腿生得很长，奔跑时好像脚底生风，迎着炽热的烈阳，无所畏惧。
许奉站在原地，望着两人小去的身影，双腿跟着往前迈了几步想去追，脑海中却突然闪过刚刚江景城看他时的眼神，突然脚下便像长了根似。
他停下来，回忆起那眼神才发觉有些陌生。虽然他军训时认识了江景城，后来也在一起打过几次篮球，他自以为跟江景城相处得不错，却从没有在他脸上见过那种神情。
怎么说呢，很沉静，但又不是他所认为的那种沉静，大概就类似与暴风雨来临前那种压抑，又隐隐挟带锋芒。
天依旧很热，可耐不住心是冷的。
殷小楠几乎用了她这辈子最快的速度在奔跑，泪水在迎面的风中滚落脸颊，一滴滴地被抛在了身后。
那段漫长的道路，她仿佛忘记了停歇，只记得奔跑，忘记了时间，只想逃，逃到一个没人的地方，谁也看不见她可以放肆发泄的地方。
她逃上了教学楼楼顶的天台。
走出楼道，扑面而来的是裹着热浪的夏风，携来了远处没有蝉鸣喧嚣的空气，淡淡的栀子花香从鼻尖窜入心间，冲淡了她心口的阵痛。随着大脑炽热余温散去，她终于停了下来，久违的酸痛从脚跟蔓延上来。
她大口喘着气，贪婪地吮吸浸透过芳香的空气。
从不远的地方看去，宽阔平坦的天台上，翩然立着一个身着白衣短裙的少女，浑身镀着璀璨的阳光，长发凌乱着在风中飘舞，脸是白净的，鼻尖和眼周却都是红的，细密的睫毛仿佛还沾着水珠，在脸上投下一片浅淡的阴影。
在某一瞬间，她像是光的精灵，连阳光也成为神灵的附属品。
那样的寂静安然难以永存，那少女向前走了几步，接近了天台的边缘。
因为很少有人来，教学楼的楼顶没有特地安装护栏，边缘只有一道脚踝高的矮墙。
她就那样站在那道矮墙前，似乎在眺望着这个辽阔的世界，她也能从这里看到操场上运动会进行得如火如荼，主持朗读加油稿的声音通过广播回荡在校园的每一个角落。
可是她是那样渺小，谁也不会发现观众席上少了这样一号人，就如同她站在偌大的天台上，好像一根轻飘飘的羽毛，风一吹就会跑。
泪水早已浸透她的脸颊，被风吹散的几缕被浸湿，贴在脸庞。
“吱呀——”天台陈旧的弹簧门被推开了，是沉重而急促的脚步声。一双手从身后包围上来，环住了她的腰往后一带。
殷小楠几乎连惊叫都没赶上，倒吸一口气，整个人便已经被那股力量往后拉去了，一下子失了衡稳，躺倒下去。
伴随着弹簧门关闭时“砰”的一声重响，她的背部砸到了另一个人的身体，一股淡淡的茉莉香气顿时将她包裹其间。
殷小楠不动了，她的脑袋就搁在那人的胸口，那双手还牢牢地环在她的腰上，即使隔着布料，她也很难忽视身下滚烫的温度，以及耳边如乱雨般的心跳。
这样的姿势维持了大概半分钟，殷小楠冷不丁地来了一句：“你心跳好快。”
其实在某个瞬间，殷小楠甚至有些分不清那心跳到底是谁的了。只是忽然不知怎么地，就想说出来，好像那样她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把话题从自己身上推开。
“……”
殷小楠没有得到回答，伸手去扒自己腰上的手，指尖刚触到手臂处的皮肤，那双手就微微动了一下松开了。殷小楠双手撑着地面，正要借力坐起来，却无意间蹭到了什么地方，她终于听到身下的人开口了。
“……等等！”说话间江景城伸手攥住了殷小楠的手腕，却又瞬间松开，他的声音有些哑，似乎是心跳得太快，也连带着气有些急。
话音落下后便是一片静寂，也不是很静，广播的声音滚过闷热的空气传来，嘈杂而纷乱，但殷小楠偏偏就是听到了那人很低的轻喘，似乎在极力克制。
她“唔”了一声，乖乖照原样躺了回去。
又过了好久，她也不知道是多长时间，反正就觉得好久啊。她突然听到身下的人说了一句“对不起”。
“嗯？”殷小楠原本躺得都有些困了，被这句话瞬间惊醒，下意识从鼻腔间发出一声疑问，还带着哭过后浓重的鼻音。
江景城有些想笑，到嘴边却笑不出来了。明明这人还躺在自己身上，却没什么重量，轻得像盖了层棉被。
他看着一望无际的蓝天，很耐心地说道：“对不起。”
“刚刚是我没有管住许奉，不知道他的话会让你那么……否则我就是把他从台阶上踹下去也不会让他开口的。”
殷小楠愣了一下，虽然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听到最后一句话时却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那还是让他说吧，台阶还挺高。”笑着笑着，她望着天，突然就静下来了。
片晌，她抿了抿有些干涩的唇，开口时声音沙哑得她自己都有些陌生：“其实我也还好，就是这几天……心情不是很好……”
“是因为上周的事吗？”江景城的声音在上方响起。
殷小楠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事，正想摇头却意识到自己现在的处境，只好说：“也不全是。”
“我听别人说，伤心的事说出来会好受一点。”
“如果你愿意，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有那么一个瞬间，听着身后人用格外温柔耐心的语气跟她说话，殷小楠有种强烈地冲动，想把自己的一切都讲给他听，期待他会理解，幻想他能站在她这边。
鼻头一阵发酸，才被暖风烘干的眼周又几欲湿润。
江景城突然又环住她的腰，带着她站了起来。
他的动作来得突然，殷小楠身子有些不稳，他下意识伸手去扶。
殷小楠别过头，声音里染上了一丝哭腔：“别看我。”
江景城顿了一下，迅速地拉住了她的手，牵着她往门里走去。两人找了一块的台阶坐下，殷小楠仍是微微别过头去，没有看江景城的方向。
牵着她的手手指微微蜷缩，勾了勾她的指尖。
殷小楠手指倏地一紧，下意识转过头去，只是那句“你干嘛”还没说出口，她便看到江景城看着她的神情，呼吸顿时一滞。
又是那种眼里再容不下别人的神情，大概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好像一不小心把所有的温柔都流露在眼神里了。
殷小楠睫毛微颤，移开了视线。
“你知道井安吗？”不等江景城回答，殷小楠自己便解释道，“是一个很优秀的网络作家。我很喜欢她写的书。”
“我以前有段嗯……不是很好的时光，那时候我总是一个人，跟谁也不说话。”说到这里殷小楠突然停顿了一下，接着又补上了一句“现在也是”，她自己都觉得嘲讽，撇了撇嘴继续道，“后来我就遇到了井安，和她写的《她来时无光》。”
说到那本书时，像是耗了她极大的勇气，又停顿了十几秒，道：“是井安的书在那段时候让我感到生活不是全黑的，至少还有希望，哪怕只是一点点。”
“可是现在，就连这最后一点点希望都要被捏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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