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开了灵智的人偶目澈神俊,侧头瞥了眼乔灼竟是没入套，沉默地观望着自己正坐进的木箱，很冷酷地说：“你不是。”
乔灼疑惑地歪脑袋,他的手指轻抬，一扫房内众多人偶,比面前的人偶更冷酷地说：“我就是。”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人偶是他一点一点捏刻出来的,怎么不能喊他一声爸爸。
人偶顺着乔灼的手指方向转头，看到那一群栩栩如生,活灵活现的人偶后眉头骤然锁紧,怎会？
乔灼轻挑眉起身，还没来得及再开口就听见门外传来了龙岩的脚步声。
“公子。”龙岩站在屋外敲门。
乔灼冲着门外应声，又看了眼坐在木箱里还一脸不可置信的人偶，指着对方说道：“不信？看看龙岩就知道了。”
龙岩拎着食盒踏了进来,刚抬头就看见屋内喘着气的第二个人，那样貌，正是这小半个月里乔灼费力雕刻的新人偶。
龙岩先是惊诧,随后大喜道：“恭喜公子！”他边说边咚的一声跪在地,乔灼已经见怪不怪。
乔灼转身坐到桌后，顺便抬手让龙岩起身，眼神盯着食盒里的花揽桂鱼一错不错。
“倔得很。”乔灼掐着筷子挑鱼刺,一边抬眸撇了人偶一眼，淡声道：“不服我呢。”
人偶垂着眸正在活动手脚，一边还悄悄观察着这个叫做龙岩的人,难道这位也是个人偶？看起来与常人无异。
龙岩闻言这还了得，立刻走到木箱旁呵斥道：“放肆，公子大善让你启了灵智,竟敢对主子不敬！”
人偶表情毫无变化，倒是侧头望向正吃鱼的乔灼，问：“你浑身萦绕魔气，修为高深，到底是什么人？”
龙岩被无视，一根筋的脑袋令他想马上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新人偶，但身后的乔灼却道：“慢着。”
龙岩停手，可那张脸上依旧怒气冲冲。
人偶缓慢地从木箱中起身跨了出来。
人偶刚启灵智，修为尚浅，个子也不高，体型也称不上剽悍，比起龙岩矮了小半个脑袋。
乔灼眼都不抬，道：“早说过，我是你爸爸。”
人偶沉默。
男人放下筷子，眼眉间的邪气霎时涌现，威压扑面而来，“也是你的主子。”
乔灼的声音很轻，但对于人偶来讲竟然有种无法抗拒的压迫感，他的肉体与灵智都来自眼前这个男人，他的一生将无条件的臣服于对方。
这是枷锁，也是解不开的缰绳。
龙岩只见那人偶在乔灼话音刚落时便扑通一声便跪在了地上，伏地叩首，涨红了脸却无法抵挡。
人偶与本能僵持对峙半晌，最终还是从喉咙眼儿里艰难地憋出了一声：“主子。”
乔灼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恶劣的眼睛眯起笑：“叫得好听。”
龙岩眨眨眼，看那人偶伏地正心感痛快时忽然听乔灼吩咐道：“龙岩，你先出去吧。”
龙岩不做犹豫，抱拳应声退了出去。
乔灼在屋内吃了多久，人偶就伏地叩了多久。
人偶原本心中涌起的不甘与愤怒也在这时间的流逝中渐渐平复。
直到筷子落桌的声音响起，一双黑靴踏入眼前，乔灼甩袍蹲了下来，唇边还捻着那股恶劣的笑，男人说：“小心肝怎么还跪着，快起来吧。”
人偶手握紧拳，冷声道：“主子无令，不敢起身。”
乔灼歪了歪脑袋，“呦，学得挺快。”
人偶垂着首没说话，乔灼的声音却陡然沉了下去，硬生生捏着人偶的下巴让人抬起了头，对视着那双冰冷的眸子，乔灼说：“你与龙岩确实不同。”
乔灼的手指无茧，柔软的像一团云，摩挲着人偶的下巴时带起一阵瘙痒。
人偶的长睫忽扇，竟是垂眸错开了与乔灼的对视。
乔灼周身的压迫未散，磅礴的修为扑面而来，瞬间将人偶从上到下扫视了个遍。
没有孤魂野鬼占身，他就是那具人偶。
乔灼歪了歪脑袋，顺便将错开眸子的人偶的头也掰正了过来，问：“知道自己叫什么吗？”
人偶无措地抿唇，说：“不记得。”
乔灼捏着人偶下巴的手微松，眼睛轻轻眯起，又问：“知道我周身萦绕魔气？怎么看出来的？”
乔灼为了不动声色地搬入广陵县还将身旁得力的四人偶都遣到别处，就是怕那四个偶长相过于丑陋，一眼就能看得出是魔教傀儡，为此他平时也收敛修为，不曾想这个人偶竟能一眼看得出。
人偶说：“扫一眼，就知道了。”
乔灼失笑，起身冷呵道：“没想到我这小心肝还是个有仙缘的。”
人偶跪着没说话。
乔灼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前一秒还生着气，后一秒就扯着人偶的手臂将人拎了起来。
“现在知道我是谁了吗？”乔灼问。
人偶双臂垂在身侧，身量与乔灼平齐，眸子如寒星锐利，道：“是我主子。”
乔灼先前故意板着的脸瞬间笑开了，明艳如海棠，动人心魄。
男人眉眼间的那点红痣灿亮灼灼，引得人偶都不禁侧头躲开，心跳如擂鼓。
乔灼说：“饿不饿？”
人偶眨眨眼，诚实地点了头。
乔灼便道：“桌上的菜除了那道鱼，其他的我没动，赏你了。”
人偶缓步走到桌前坐下。
乔灼的目光刚收起，系统的提示音就在耳边响起：“男主元栩事业成长值+5。”
乔灼皱起眉问道：“男主来广陵县了？”
系统答：“是的宿主，任务对象已经附身元家小公子。”
乔灼掩去眼中波动，悄无声息地回头看了那人偶一眼，原来他竟然不是男主？
乔灼思绪刚起，屋外便响起龙岩的声音道：“公子，元府有动静了。”
乔灼立刻抬步走出房门，定定地望着远处高大的匾额沉默，半晌道：“说。”
龙岩单膝跪地轻声开口：“元家公子午后不知为何发了病，元家老爷甚至驱马前去朔城请了大夫，数人进进出出，不难猜到元家公子情况危急。”
龙岩知道乔灼此番前来广陵县是为了元家，但更深的缘由他也不知，于是他垂着首问道：“公子，需要属下前去元府再探吗？”
乔灼甩着腰带上的红穗子懒懒地撩眼，“不必，等着。”元家公子注定会在这次的大病中丧命，之后才有了空隙供明霄仙尊占身历命劫。
龙岩应声道：“是。”
廊下夏夜风绵，宽阔的院子中栽种着数十棵乌樟树，绿叶凭风轻摇晃，沁人的香气迷人。
“咳咳。”
乔灼站在廊下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阵克制的咳嗽声。
只见人偶坐在桌前手抵着唇边，咳得肩膀都在抖。
乔灼疑惑地反身进了屋，这才看见桌上菜肴里只有剩下的半个鱼被人偶动了筷子。
乔灼拂开人偶抵在唇边的手背，捏住他的下巴就转了过来。
乔灼眯起眼睛道：“张嘴。”
人偶搭在桌沿边的手臂猛地绷紧，但犟不过乔灼的命令，只能乖乖地张开了嘴。
他的喉咙深处殷红一片，卡着明显的鱼刺。
乔灼啧了几声，挑眉嗤笑道：“小心肝喜欢吃鱼？怎么偏要吃我剩下的。”
人偶眨着眼睛没说话，只耳廓悄悄红了。
乔灼手中捻决，不过转瞬那根鱼刺便消失不见。
人偶喉咙里的那阵瘙痒也跟着消失，英俊的双眸中映着乔灼的身影，他道：“谢谢……主子。”
龙岩站在门口腰侧别着大刀，抱胸问：“公子，新人偶要留府，还是遣出去？”
乔灼身边的人偶众多，留在府中的大多有一技之长，遣散在外的则是负责传递情报，顺便挡住一些头脑简单，顺着傀儡师名号前来的心机之辈。
人偶闻言瞬间抬头看向乔灼，他的脑海里空白一片，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能追随的人只有乔灼，如果乔灼把他扔出去，他该如何？
乔灼捏着人偶的手没松开，眼中带着朗朗笑意说：“看你把小心肝吓的，他留下。”
人偶：“……”
龙岩靠在门框上吃味了，道：“主子一口一个小心肝，也不知道这新偶肯不肯收心服气呢。”
人偶抿唇沉默。
“小心肝，要留下还是得有真本事。”乔灼松开手，故意叹了口气，说：“以色侍人，能得几时好？”
人偶心中思绪繁杂，一边想着乔灼是主子，一边又想着乔灼是魔修。
他虽然记不起前尘往事，但脑海里只要想起魔修两个字就会怒火翻腾，仿佛势不两立。
他眼前摆着两条路，一条是拼尽全力留下，另一条是……
乔灼笑颜灼灼，勾起人偶的下巴问：“想什么呢？”
人偶当即忘了另一条路是什么，沉声道：“我给主子挑鱼刺。”
乔灼仰头笑开，黑衣衬得他愈发白皙如瓷，男人转头笑道：“龙岩听到了吗？我的小心肝会挑鱼刺。”
龙岩一根筋，只觉得这新人偶肩不能扛手不能挑，留下只是多了张吃饭的嘴，脸上不虞嘴上却只能应道：“主子想留便留。”
乔灼回头望着人偶，思索半晌说：“既然要留下，便自己取个名。”
人偶侧头时目光落在那盘花揽桂鱼上，说：“萧刺。”
话音刚落，身后隔着一条街道的府外响起嚎啕大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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