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太后的话,  应翩翩这才进了内殿。

    他没有寒暄,先开口说道:“方才在外面的是您宫中的贵顺公公,我看他探头探脑的,  便试探了一番,  他应是当真没有别的心思,但可能有人看见您的宫中来人了,  所以故意派他来试探。”

    “刚才我把他糊弄走了,  娘娘,我看您这宫里的人还要好好的清一清。”

    太后目光微沉,  点头道:“哀家明白了,  得亏是你机灵。”

    这件事说完后,  她又指了指左丹木,  说道:“你来得也巧,  正好见一见他,他是……”

    太后说到此处微顿,正不知道应该如何措词,应翩翩便已经猜到,  看了左丹木一眼,笑着说道:“是左丹木王子,  看来他就是您那名失散已久的亲生儿子了,没想到世间竟然还有这样的奇事。”

    太后也不禁有些感慨:“哀家心中也是十分惊讶。当年哀家几乎派人搜遍了整个大穆,  已经断绝了希望,  没想到他竟然流落到了西戎去,  还成了西戎的王子。可见也是个有福气的孩子。”

    左丹木冲着应翩翩有些抱歉地笑了笑,  说道:“应大人,  这些年你一直在太后身边陪伴和照料她,  令我感激不尽。先前我在大殿上会与你发生冲突,  实在是立场不同,当着日渥等人的面,我总不能公然向着穆国,还请你能够理解。”

    “王子言重了,这点我明白。”

    应翩翩说道:“只是不知王子如今是和打算?若想离开西戎来到大穆居住,按这个形势来看,可不好办。”

    左丹木叹息道:“我明白。所以我一开始也是打算只来见太后娘娘一面,好歹在死前看看自己亲娘的模样。”

    应翩翩陪着他叹了口气,心里面觉得挺不对劲。

    其实确如左丹木所说,除了两人第一次在大殿上相见,立场不同之外,后来左丹木特意来给他送来应翩翩生母用过的遗物,言语间极为客气,反倒是应翩翩态度冷淡,拒人于千里之外。

    而这一次见面,他也没有因为自己是太后之子,又或者觉得应翩翩多得了这么多年太后的宠爱而故意挑衅示威,表现的也一直十分友善和通情达理。

    甚至在应翩翩面前,他没有口称太后为“母亲”,而是也说太后,以免让应翩翩感受到排斥之意。

    这么看,这是个就算不能让人亲近,也不会多惹人讨厌的人,如果一切都是真的,那么就是看在太后的面子上,应翩翩也愿意跟左丹木和平共处,甚至试着成为朋友。

    可是应翩翩没有忘记,在此之前还有一件事,就是左丹木曾经想要认将乐王为舅舅,并以善化公主这层关系为由,向他与将乐王示好。

    但当时,应翩翩和将乐王都拒绝了。

    一个在西戎长大的王子,到了大穆之后,就开始想方设法地攀亲戚,拉关系,这种感觉实在让人无端觉得怪异。

    更何况,他能够与太后相认,还是胡臻这个多年没有回到京城的二哥所一手促成的。

    应翩翩心中对左丹木这个人十分存疑,但又没有凭据。

    这时,太后又对应翩翩说了想让左丹木暂时改换个身份,在大穆隐姓埋名地生活一阵的事情。

    “你来的正好,既然有人前来试探,只怕就是对哀家起了疑心,他不能在宫中久留。一会你要出宫的时候,就让烨儿扮成你的随从,一起先离开吧。”

    应翩翩沉吟道:“这倒是不难,但是离开之后又要如何安置呢?娘娘,皇上如今已经在派西厂搜查王子的下落了,我爹那边也发现了一些端倪,否则我今日也不会如此恰好的入宫。”

    “他固然可以代为遮掩,但如果西厂这边迟迟没有结果,那么皇上只会把差事交给其他人来办,同样遮掩不住。”

    左丹木道:“如果我诈死……”

    应翩翩摇了摇头:“这计策说来容易,但真正实施起来,很难瞒过皇上。”

    左丹木一想也是,不禁皱了皱眉头,太后却了解应翩翩的性子,问道:“阿玦,你这么说,可是有了主意?”

    应翩翩道:“我建议王子回到西戎去。”

    左丹木:“……”

    左丹木实在没忍住,说道:“应大人,你这个时候再叫我回西戎去,岂不是让我送死吗?日渥都已经被皇上抓了,我却独自逃生,就算是能够回去,在那边也没有了立足之地啊。日渥他根基深厚,有不少的支持者,就是他们也会把我给生生撕碎的。”

    应翩翩笑着说:“自然不是让你逃命回去,而是充当和谈使者,劝说西戎王退兵。皇上不欲兴战,此事若成,你就是大穆的功臣,又何愁不能与太后娘娘母子团聚?”

    太后道:“西戎王如今步步进逼,又如何会退兵呢?只怕烨儿根本无法劝说他改变主意。”

    应翩翩道:“王子能不能改变西戎王的想法,都已经不重要了,因为我怀疑,现在的西戎王,很有可能已经无法做主政事。”

    应翩翩这句话说出口,太后和左丹木都不禁吃了一惊。

    其中最为震惊的就是左丹木,毕竟他自己就是从西戎过来的,临走之前西戎王还威风凛凛,这样一个人怎么会突然便失去了对整个西戎的控制权?

    他不禁问道:“应大人,此事何以见得?”

    应翩翩道:“其实刚才王子自己已经把答案说出来了。”

    左丹木微微一怔。

    应翩翩说:“你说大王子日渥在西戎的支持者甚多,那么就算西戎王对他已经没有了半点父子之情,也应该考虑到那些追随日渥的部族们,不能一下子就将日渥牺牲掉,否则岂不是泯灭了他们的希望,逼他们发动叛乱吗?”

    左丹木若有所思,应翩翩又说:“我没有和西戎王正面打过交道,但看他的行事作风,其实根本没有必要把你们两个留在这里当成人质。反正骗几次都是骗,他先假意答应皇上退兵,再让你们回到西戎去,谁说就不能再次发兵吞没北狄了?“”

    可是他现在这样做,倒像是急于借刀杀人,想让你尤其是日渥王子死在大穆一样,这是为什么呢?”

    这件事在整个西戎对谁的好处最大?

    如果想要置日渥于死地,甚至到了不顾日渥背后那些部族势力的地步,那么双方一定是已经水火不容了。

    左丹木立刻想到了什么,脱口道:“阿波!”

    他所说的阿波就是西戎的二王子了,这人和日渥之间的矛盾,可不比太子和黎慎韫当年要小。

    应翩翩也知道左丹木所提的这个人是谁,点了点头,说道:“所以我怀疑西戎内部生变。西戎王身上很有可能发生了什么意外,此时西戎已经由二王子把持。”

    “如果是那样的话,政权更迭必然会导致内部矛盾加剧,所以他将军队守在邙阳山下不退,只不过是一种虚张声势的手段,却没有真要攻打大穆的心思。”

    左丹木若有所思,应翩翩看着他,微微一笑,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所以王子这次若回西戎,正好是给了不想开战的双方一个台阶下,只要我所料不错,这个任务一定可以达成。那么到时候你立了大功,岂不是就可以光明正大地与太后母子团圆了?

    只要应翩翩想,他可以将世上的万事万物都描绘出最令人期待的模样,当初给池簌“有了孩子就扶正”的承诺,大概是他有生以来许过的最没诚意的奖赏。

    果然,听到应翩翩的分析,左丹木都心动了。

    但他还是有些其他的顾虑,犹豫着说道:“我只怕如果当真如应大人所说的那样,阿波一定更加会监视我们的行踪,一路上严防死守。他手下有不少杀手,我此行回去不会顺利的。”

    应翩翩道:“这一点王子倒是不用担心,我手下的高手一定可以护送王子安全到达,再安全返回来,将你完完整整地交还太后。”

    ——“所以,左丹木答应了你的提议?”

    应翩翩回家后讲起了这件事,池簌提出了他的问题。

    应翩翩挑了挑眉,说道:“我的提议这么好,他为什么不答应?”

    池簌不禁笑了起来。

    应翩翩却不依不饶,扑到他的身上,掐住了池簌的脖子说道:“喂,你笑什么笑?看不起我是不是?我再问你一遍,我的提议好不好,如果换做是你,你答应不答应!”

    两人的身体之间只隔着层薄薄的衣服,能够感受到对方的体温与心跳,而应翩翩带笑的脸就在面前,让人根本没有办法反驳他的话。

    池簌忍不住捏了下他的鼻子,说道:“当然了,不管我是谁,不管你说什么,所有的话只要你说我都答应。”

    应翩翩呸了一声,说道:“我跟你好好说话,你跟我花言巧语。”

    池簌笑着搂住他亲了一下,微笑着说:“你分明就是在怀疑西戎王出了什么岔子,又怀疑左丹木接近太后别有用心,所以特意把左丹木给哄会西戎去,想试探他们双方之间的情况。”

    “这个计谋很好,我只是笑左丹木竟然被你一说,就当真糊里糊涂的动心了。”

    应翩翩说得好听,但所以谋划的前提都是建立在西戎内部当真生变,西戎此时出兵不过是虚张声势的基础上。

    如果应翩翩真的敢肯定这一点,他之前何必再那么费力地反对皇上安抚西戎?直接说出实情,大穆再趁机出兵打过去不就行了。

    可是左丹木被应翩翩一扯,竟然忽略了这点。

    应翩翩道:“他就是不听我的,也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了,我已经知道了他的行踪,如果他不照我说的去做,行踪被泄露出去,不是一样的完蛋吗?”

    池簌笑了起来,又问:“那你觉得西戎王出了状况的把握有几成?”

    提到这件事,应翩翩的脸色微微严肃起来,说道:“我不确定,但是我对原书中的一件剧情有些印象。”

    他现在无法根据原书判断西戎的具体情况,是因此时已经有不少事态的发展跟原书相比都发生了极大的变化,因为原书中此时的时间节点,应翩翩根本已经不在京城。

    而那时,皇上依旧宠爱黎慎韫,重用傅家,也没有因为赈灾之事牵扯出彻查地方官员贪腐之后续,所以朝廷势力的变化与如今大为不同,这也关系到了皇上对于边关兵将的调遣安排。

    原书中西戎使者来到京城之后,屡屡挑衅,可是因为没有人挫他们的威风,令他们认为穆国人懦弱无能,穆国也已经是外强中干,所以并未迂回通过北狄来试探穆国的反应,而是直接再次当年攻打长雄关的路线与大穆短兵相接。

    这场战事大穆在前期折损了不少兵将,最后西戎人自然是被有着主角光环的傅寒青给打退了。

    不过当时应翩翩所提到的,却是书上一句记载西戎状况的话,说是西戎王心狠手辣,一口气斩杀了两名觊觎王座的儿子,在他众位子嗣中,这两个是年纪最长的。

    那想必一个是日渥,另一个就是阿波了。

    西戎王为人一向十分强势,令人敬畏,如果他是正常在位,没有什么意外情况发生的话,他这样的事的。

    但西戎王一动手就杀了两名亲子,可见事情极为严重,很有可能是他身体不佳或遭人算计,失去权柄,以至于这两人急于争夺王位,动手不断。

    后来,西戎王很快又解决了发生在他身上的意外,重新夺回权力,并且杀死了这两个在他还没死的时候就胆敢觊觎皇座的人。

    当然,这些都只是应翩翩综合而得的猜测,最近西戎异动频频,他一直想安插几名探子进去打探真正的情况,但是对那边的形势不太了解,西戎又极为排外,所以始终不得其法。

    如今,难得左丹木这个能带路的人主动送上门来。

    有他在,想要了解敌方事半功倍,应翩翩想趁此机会在那边埋下一些耳目。

    左丹木被他说的晕头转向,毫无拒绝的能力和理由,就这么遂了应翩翩的心,但池簌却一听就明白了应翩翩心思。

    他忍不住觉得心里很骄傲,说道:“比来比去,还是我们阿玦聪明。”

    应翩翩故意道:“嗯……可是我已经跟左丹木保证了,一定要派绝世高手护送他,让他一根头发丝都不要少,这件事还得我们英武的池教主费心。”

    池簌一口答应:“自然没有问题。”

    应翩翩笑道:“那就多谢池教主喽。”

    池簌道:“应大人的谢只是嘴上说说吗?”

    应翩翩暧昧地挑了挑眉,手指戳着池簌的胸口,道:“道谢,道谢,不是嘴上说,那又哪里说?池教主,你比我大那么多,都年老色衰了,也该好好保养保养,别一整天总是不想正经的成不成?”

    应翩翩说出这句话,总觉得很顺口,转念一想应该是大公主的台词,不禁笑了起来。

    池簌也笑了,猛然揽着他翻了个身,两人位置倒转,池簌将应翩翩压在身下:“我老了吗?!”

    应翩翩一箭穿心:“你吃壮阳药,我们年轻人都不用这东西!”

    池簌:“……”

    他猛地低头便吻了上去。

    应翩翩被他亲的有些痒痒,伸手想推,可池簌压在他的身上,他半点都反抗不了,见对方这个打算狠狠报仇的架势,也是真有几分怕了,忍不住又想笑:

    “行了行了,你不老!你龙精虎猛,你年少气盛,你血气方刚!”

    今夜应定斌并不在府中,下人早都被打发下去了,两人肆无忌惮地腻在一处胡闹。

    池簌准备充分证明他宝刀未老,根本不需要吃药,一只手都把应翩翩的衣服解开了,忽地动作一顿。

    紧接着,他一下子将应翩翩的头按进怀里,用自己的身体紧紧将对方覆住,跟着掀起被子,运内力向外猛然一甩。

    应翩翩头被压在池簌的胸口,听见被子飞出去的声音,又有什么东西噼里啪啦砸在地上,紧接着,半敞的窗子为池簌内力所震,“啪”一声地关上了。

    应翩翩挣了一下,池簌便小心地放开他,一只手依然护在他的身侧,应翩翩向旁边一看,发现地面上正落着不少黑羽的短箭。

    被子扔在一边,上面还有一部分短箭,被池簌刚才那一下给卷住了。

    可想而知,这些箭若是射在床上,人恐怕会直接变成刺猬。

    应翩翩皱起眉来:“有人闯进来了?”

    池簌低声道:“应该是顾忌你家的护卫,没有入内,远程攻击。”

    两人的柔情蜜意被这个意外打断,更加重要的是,这攻击十分毒辣,完全威胁到了应翩翩的安全,这是不容触碰的底线。

    池簌对应翩翩说话时,虽然语气依旧温和,但声音中已经带了压不住的怒意。

    应翩翩道:“我不想让那些人进我家。”

    池簌冷笑道:“好,咱们直接出去会会他们!”

    他拿过衣服来给应翩翩披上,正低头系衣带时,外面忽然又传出一阵短促的哨响,像是在催促着什么。

    池簌头都未抬,沉声喝道:“等着!”

    他这两个字说的十分低沉,仿佛声音不高,却震的对方骨膜轰然一阵嗡鸣,外面顿时什么动静都没有了。

    应翩翩随手将自己的衣带系了两下,推开池簌的手道:“行了,走吧。”

    池簌上下扫了他一眼,这才依言同应翩翩一起向外走去,两人到了庭院中的时候,看见应家的护卫们已经集结起来,四面围住了应翩翩的院子,身上穿着软甲,手中还拿来了盾牌。

    “少爷!”

    应翩翩道:“其他人呢?”

    护卫们回答道:“正在检查,应都无恙。”

    应翩翩道:“行,你们就在这里,不要出去,守好厂公和我的书房,以免中了调虎离山之计,我出去看看。”

    护卫不由担心:“少爷,那您……”

    应翩翩拍了下池簌的肩膀,笑道:“放心,有他呢。”

    他说着要池簌保护,自己却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直接推开了应府的大门走出去,赫然发现四周的树梢和高墙上,站了不少的黑衣人,有的人手中还拿着短弩。

    他们穿的都是最常见的夜行衣,看不出什么分别,但有的人瞳色浅褐,发式不同于中原,看上去竟像是西域人士。

    看到应翩翩和池簌两人出来,他们的面上顿时流露出阴冷警觉之色,应翩翩却对这些人视而不见,目光一转,偏生看向了面前一处不起眼的角落里。

    那里站着一名西域番僧,此时入秋,天气已经有些转凉了,他却身披袈裟,袒露着半边结实强壮的手臂,一手竖于胸前,一手轻捻佛珠,漠然而立。

    应翩翩看到他两侧的太阳穴微微鼓起,知道这是内功练到极高境界的一种表现,于是猜到,方才真正出手的,应该就是此人。

    周围那些黑衣人为了把事情做得干净,不惊动他府上护卫,站在府外向着应府当中施放箭弩,但却不可能越过那么远的距离,精准落到应翩翩的卧房之中,必然会有人以精纯的内力推动,才能达到这样的效果。

    他打量着那名番僧,对方虽然以他为暗杀目标,却似根本没有把他放在眼里,而只是看着池簌,目光中带着打量。

    过了片刻之后,他说道:“是你挡住了那些箭?”

    池簌冷然不语,那僧人却自报了姓名:“我名僧磐。你年纪轻轻,竟然可以挡下我以内力催发的箭,很不错。”

    池簌对人的亲疏态度极为分明,还是没搭理他,可应翩翩分明看见池簌的眉峰微微一动,知道这是他起了重视的表现。

    因为这名叫做僧磐的番僧,有着“西域第一高手”的名号,成名甚至比池簌要早了将近十年,绝非籍籍无名之辈。

    池簌虽然号称武功天下第一,但在其实并未与这名西域的高手切磋过,倒没想到,他会亲自出马来杀应翩翩。

    是背后之人给的太多了,还是权势太大了?

    若是平常,池簌或许还有兴趣同这位高手切磋一二,但对方是冲着杀应翩翩来的,池簌唯一想做的事就是把他杀之而后快。

    池簌冷冷地道:“多说无益,别弄脏了这片地方,随我来!”

    他说话间看了应翩翩一眼,应翩翩眨了下眼,池簌身形一晃,一掌向着僧磐拍去!

    战势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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