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尔衮道:“你想说什么?”

    多铎说道:“要提防阎应元。”

    “什么意思?”多尔衮目光微凝。

    多铎道:“我的意思是阎应元会来勤王。”

    “勤王?”多尔衮哂然说道,“本王等着他来。”

    顿了顿,多尔衮又道:“野战不比守城,此人于守城之事或许颇有心得,但他的这些阴谋诡计于野战就毫无用处。”

    多铎道:“此人阴谋诡计真是层出不穷。”

    “无妨。”多尔衮说道,“在我八旗精锐的大稍弓之下,任何阴谋诡计都是没用的,我八旗精锐野战就是无敌的存在!”

    多尔衮这话,还真不是自吹自擂。

    自从浑河血战之后,浙兵和白杆兵凋零之后,八旗兵真就是野战无敌了,至少到目前为止还没在野战中遇到旗鼓相当的对手。

    “十四哥,你还是不够重视此人。”多铎闻言顿时急了。

    多铎心说,我在山阳城下葬送了近万人才总结出来的血的教训你却不听,那这一万多人不是白死了吗?十四哥你不要轻敌呀。

    “行了,你别说了。”多尔衮却有些不耐烦了。

    “阎应元再是妖孽,也绝无可能带着几万乡勇在野战中击败我八旗精锐。”

    “十四哥,阎应元此人真不能以常理度之。”多铎急道,“而且淮安府的十几万乡勇也不是一般的乡勇,这些乡勇甚至比关宁军还凶悍。”

    多铎又把在睢宁、桃源以及清河县城的遭遇说了一遍。

    听到这里,多尔衮脸上终于露出凝重之色,沉声问道:“你是说,这三个县的乡勇竟能战至最后一卒?”

    “对,皆能战至最后一卒。”

    多铎重重点头说:“这些乡勇的兵器很简陋,火器数量很少,长矛也是粗制滥造,甚至充啻着大量的竹杆矛,甲胄啥的就更是几乎没有,但他们是真不怕死,一个铳台死绝,竟然也没一个转身逃跑的,说出来都没人敢信,真的。”

    多尔衮凛然说道:“这样的话真得小心。”

    多铎连连点头说:“真得小心。”

    多尔衮道:“行,那我知道了。”

    ……

    其实,多尔衮还有多铎兄弟的担心是多余的。

    因为南京的党争马上就要开始了,阎应元等士子的兵权很快也会被兵部剥夺,这就是大明朝廷的文官,发动党争都不分时候。

    对于大明朝的文官们来说,党争只争朝夕。

    四位阁辅中唯一还有政治底线的,只有一个史可法。

    其他的像高弘图、姜曰广、解学龙他们仨,你说他们是贪官吧,还真就不是,尤其是高弘图,清廉得不像话。

    说他们是庸官吧,能力其实也有。

    可是你说他们是好官吧,也不对。

    这三个还真算不上好官,不识时务就算了,而且罔顾国家利益。

    在今天上午的内阁会议,史可法终于跟高弘图他们三个吵起来。

    史可法道:“非要现在进行廷推吗?山阳虽然守住了,可徐州战场大战正酣,圣上和徐州城内的一百多万军民仍旧被团团包围,我等身为大明朝廷的内阁辅臣,不想着如何调兵勤王救驾,却急着要将跟随圣上从北京溃围的功臣赶出吏部,这不合适吧?”

    高弘图闻言蹙紧眉头,有些不悦的说道:“首揆此话何意?什么叫赶出吏部?孟兆祥不是被贬,而是晋升大宗伯,话别说这么难听。”

    史可法自顾自的说道:“还有淮安府编练的二十万乡勇,虽然当初没有明旨,但是圣上的意思你们也都是清楚的,何况编练乡勇的银子也是圣上自己设法筹集,户部并没有出过一分银子一粒粮食,我们现在就剥夺阎应元等勤王士子的兵权,真的好吗?”

    “此话不妥。”姜曰广也被说得有些不悦,皱着眉头说道,“在边境州府编练乡勇辅助守卫汛地,原本就是地方官员以及兵部的事权,反之由勤王士子编练并统率乡勇才是事急从权之特例,所以现在所做的仅只是让事权回归,又何来剥夺一说?”

    史可法怒道:“阎应元已经在山阳大捷中证明了自己的能力,你们真就非要把淮安府的乡勇交给支廷谏等官员吗?”

    这下高弘图更不乐意了,反驳道:“首揆此言差矣,就算是乡勇的征调指挥大权归了淮安府的地方官员,但是阎应元等勤王士子仍还在淮安府,建奴若是再次犯境,他们仍旧可以在守城战中发挥应有的作用。”

    “那你们就不打算勤王了,是吧?”史可法彻底怒了。

    高弘图却也没有丝毫退让,说道:“没有圣上的勤王诏,我等擅自发兵就是矫诏,首揆是想学曹孟德吗?”

    “你?!”史可法哑口无言。

    这时,唯一还没说话的解学龙赶紧打圆场说:“不说了,不争论这个了,廷推的时间就快要到了,我们差不多该过去了,别让永王久等。”

    史可法脾气上来了,冷然道:“仆就不参加此次廷推了。”

    高弘图针锋相对道:“也罢,既然首揆的身子不适,不参加就不参加罢。”

    说完,高弘图即拂袖离开了值房,姜曰广紧接着离开,解学龙有心想要转圜几句,可嘴巴张了张,最终也是什么话都没有说。

    江南官场有些复杂,首揆只是一个虚名。

    首揆如果不能代表江南官场利益,就不是首揆。

    目送高弘图三人消失在值房门外,史可法气得真想当场给永王上一道折子乞骸骨,可是一想到徐州城及圣上正被建奴大军团团包围,大明朝正处在风雨飘摇的危局之中,便又硬生生忍下这股火气,一切为了大明中兴!

    为了大明朝,没有什么不能牺牲。

    他史可法受点委屈又算得了什么?

    ……

    南宫的廷推很快就结束,结果毫无悬念。

    孟兆祥成功的由吏部左侍郎“晋升”礼部尚书,然而并没有“加东阁大学士”,范中杰则是由淮安知府晋升吏部左侍郎。

    此外,原礼部尚书王铎致仕。

    王铎今年其实只有五十四岁,离致仕还早得很。

    但是从今年年初开始,江南就出现了一股舆论,要清算曾经降顺的南逃官员。

    然后过了没多久,这股舆论就开始在别有用心之人的带动下偏离了斗争方向,开始将矛头对准北直、山西以及陕西官员。

    清算的理由却也是冠冕堂皇。

    因为这些官员有亲族在伪顺甚至建奴朝中做官。

    王铎就属于这种情形,他的几个兄弟有在大顺朝做官的,也有在清廷当官的,关键他的老家在山西,现在是清廷的属地。

    所以王铎就被强行“致仕”了。

    高弘图拿着廷推结果呈送给朱慈炤。

    朱慈炤昨天晚上跟着几个小太监看了一夜影戏,这会正困得不行,看到高弘图递过来一份奏折外加一支朱笔,当即便接接过来。

    “殿下,孟兆祥、范中杰皆为正推,得票也最多。”

    看到高弘图指着其中两处,朱慈炤也没多想直接拿朱笔画两个圈。

    监国的永王朱慈炤已经批了红,这次廷推就正式具备了法律效力,孟兆祥就要交出吏部事权,到礼部去上任。

    范中杰也要离开淮安府来南京。

    所以还没等散朝,孟兆祥就黑着脸离开了南宫。

    回到吏部值房时,只见吴麟征、吴甘来还有陈良谟三人正在等着。

    看到孟兆祥进来,吴麟征等三人便同时站起身,迫不及待的问道:“左冢宰,廷推结果如何?今后我等是不是要改口称阁老了?”

    孟兆祥黑着脸问吴甘来和陈良谟道:“你们俩找的究竟是些什么人?”

    吴麟征等三人这才发现孟兆祥脸色有些不太对,难道廷推出了岔子?

    陈良谟轻呃一声,有些讷讷的说道:“下官找的是监察御史陆朗,他的座师乃是詹事府詹事方拱乾,方詹事通过陆朗明确说了,他会在廷推大宗伯之人选时,提议直接加东阁大学士,预机务,难道方詹事竟然没有提吗?”

    “方拱乾一句话都没有说。”孟兆祥黑着脸说道。

    “什么?”陈良谟大怒道,“这个伪君子,小人!”

    听到这,吴甘来也是慌了:“下官找的是户科给事中罗万象,此人与户部右侍郎申绍芳有连襟之谊,申绍芳也答应了,会在廷推礼部尚书及吏部左侍郎之后,要求一并廷推吏部右侍郎之人选,并且推举吴大人。”

    “你也被人涮了。”孟兆祥摇头说道。

    “申绍芳从始至终也没说过要廷推吏部右侍郎。”

    “啊?这个老匹夫!”吴甘来闻言也是大怒,“竟然敢耍我。”

    这次党争甚至还没有开始,就以孟兆祥这一方的惨败而告终。

    孟兆祥他们显然是低估了东林党的斗争经验,而且是严重低估。

    东林党别的方面的本事怎么样先不说,但是政治斗争经验还是极其丰富的,要不然也不能在阉党的残酷打压下生存下来,并在崇祯登基之初发起反攻倒算。

    仅凭吴甘来和陈良谟这两人就想扳倒东林党,实在是自信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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