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人敌有两种形制。
一种是泥壳万人敌,将内装火药表面开有许多小孔的泥壳装在木头框里,从城头用绳子悬下去,点燃之后可以一边喷火一边旋转,以灼伤攻城敌军,是灼烧不是炸,泥壳万人敌不会爆炸,也不依靠爆炸来杀伤攻城的敌人。
另一种则更易制作,就是将火药缝入棉被之中,投掷前先将棉被卷起来,点燃后再从城头扔下,火药爆燃叠加棉花的爆燃,瞬间就化为一团巨大的火球,这个灼伤的效果就比泥壳的万人敌要凶残许多倍,缺点就是持续的时间太短。
老奴在宁远城吃瘪,很大原因就是吃了万人敌的大亏。
所以万人敌在多铎等八旗贵族脑子里留下了挥之不去的噩梦。
他们猛然间想起来,明军还有万人敌这种专用于守城的利器。
伴随着多铎、阿山、何洛会等人的惊恐的怒吼,从城头扔下来的几十床“万人敌”猛的绽放为几十团巨大的火球。
一霎那之间,这几十团火球就落在旗丁的头上。
结果也是毫无悬念,攀着云梯往上爬的一百多个巴牙喇兵纷纷倒栽下来。
三重甲胄可以扛住矢石,可以扛住金汁,谨慎小心些甚至也能扛住石灰,却根本不可能扛住暴裂火球这种魔法攻击。
万人敌的攻击极其凶残,但是持续的时间也短。
一眨眼,几乎能把人眼亮瞎的强光就消散无形。
然而多铎等八旗贵族再定睛看时,只见城墙下已经哀鸿一片。
蚁附在云梯上的一百多个巴牙喇兵超过半数已经跌落城墙根。
“鸣金,停止进攻!”尽管不甘心,但是多铎知道今天不能再打下去了,因为镶白旗的士气已经跌落到了谷底。
而且敌情判断严重失误。
再打下去,就连信心都会遭受重创。
所以,及时止损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多铎毕竟三十多了,不再是十八岁!
……
山阳东城。
看着徐徐退走的建奴大军,支廷谏长出一口气。
直到这时,支廷谏内心才是真的认可了阎应元。
这个年轻人虽然年轻了些,但是能力还是有的,至少刚才指挥守城时就调度得当,比他这个知县的表现可是强太多了。
当下支廷谏一脸诚恳的说:“阎小友,本县之前在言语中多有得罪,还望你海涵。”
“县尊言重了。”阎应元洒然一笑说,“更何况,在下器量虽然不大,却也断然不至于为了怄气而置山阳城内的数十万生民于不顾。”
“如此便好。”支廷谏欣然点头,又道,“建奴遭此挫折,应该就会知难而退了吧?毕竟他们在睢宁县城、桃源县城及清河县城也是小有挫折即放弃。”
阎应元却道:“这恐怕要让县尊失望了,建奴这次绝对不会轻易放弃,再接下来的进攻只会更加的凶残,也更加残酷,所以我们需做好充分的准备。”
“啊?”支廷谏神情一凛,建奴这次竟然要死扛到底吗?
……
一回到营地,多铎就立即召集两白旗还有镶蓝旗的将领召开军事会议,商讨应该采取什么样的攻城战术。
刚开始的时候照例是骂街。
“都怪崇祯这狗皇帝。”何洛会怒骂道,“在夏镇、徐州挖那么多铳台,搞得我们以为明狗就只会守铳台,而不会守城,结果就在山阳城吃了个大亏。”
“还真的是。”阿山点头说,“我都快忘了明狗还会守城。”
镶蓝旗固山额真屯齐沉声道:“明狗何止是会守城,而是极其善于守城,当年在宁远还有锦州就搞得老汗跟先帝很狼狈。”
“是啊。”多铎喟然道,“当年在宁锦我们是吃了大亏的。”
屯齐道:“所以,再按照打铳台的战术来打山阳这样的坚城肯定行不通,我们必须得按照打宁远和锦州的战术来打山阳城。”
“破拆!”阿山、石图等八旗将领同声说道,“挖开城墙!”
多铎却有些犹豫,皱着眉头说:“破拆战术也不太好用啊,当年打宁远和锦州时,就没能够打下来,反而死了不少的包衣。”
屯齐道:“那就只能调红衣大炮前来山阳城。”
“对,还是调红衣大炮前来吧。”阿山附和道,“也不用多,有十几门大炮就够了,只要将城墙炸开一个缺口,就万事大吉。”
“说的倒是轻巧。”多铎哼声道,“从徐州到淮安将近五百里路,红衣大炮又笨重,每天只能走不到二十里地,得走多少天哪?”
屯齐、阿山等八旗将领顿时间无言以对。
从徐州调来红衣大炮少说也要一个月的时间。
问题是,他们现在剩下的军粮也只能支撑一个月。
这时候,尼雅哈忽然上前一步说:“主子,此事其实很容易解决。”
多铎闻言愣了下,尼雅哈打仗是极其勇猛,但是一向不怎么喜欢动脑子,今天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尼雅哈居然也开始用脑?
当下多铎笑问道:“那你倒是说说,能有什么法子?”
尼雅哈嘿嘿一笑,正要说出他的那个法子,强壮如山的身体突然间一晃,再然后就直挺挺的向着后面倒下去。
两百多斤的身体,砸地上发出嘭的一声响。
多铎先是愣了下,遂即蹲下身关切的叫道:“尼雅哈?尼雅哈你快醒醒。”
一边喊,多铎一边用力拍打尼雅哈的脸颊,你就是死,也要说完了再死。
然而很遗憾的是,就这片刻,尼雅哈就陷入重度昏迷,任凭多铎怎么喊,都是没有任何反应,甚至连鼻息也变得极微弱。
“郎中!”多铎急道,“快找郎中来!”
等随军郎中赶到之时,尼雅哈已经发起高烧。
郎中伸手一探尼雅哈的额头,当即吃了一惊:“王爷,尼雅哈大人这是染了热症,而且发病极凶且急,只怕是,只怕是……”
凶吉多少四个字卡在嗓子眼,不敢轻易道出。
“竟然是染了热症!”多铎的心便立刻沉下去,又道,“那么,你有没有什么法子,可以让他醒转?哪怕只是清醒片刻也是可以。”
“王爷,这个奴才真办不到。”郎中哭丧着一张脸说,“尼雅哈大人能不能醒过来,全凭他的身子能不能扛得住,扛得住就能醒转,可若是扛不住……”
“行了,总之你好生照料着。”多铎示意旗丁将尼雅哈抬下去。
多铎又环顾四周道:“你们说,尼雅哈想到的法子会是什么法子?”
何洛会、屯齐、阿山等八旗将领面面相觑,这恐怕得问尼雅哈才能知道。
“算了,红衣大炮就不用想了,就算时间来得及也未必能够到得了山阳。”多铎舒了口浊气,又道,“毕竟,从徐州到山阳都是在南明的国境之内,沿途到处是明军,尤其是夏镇还有邳州还驻扎着南明的两支大军,不可不防。”
何洛会等八旗将领便神情一凝,他们这是想起了孔有德还有耿仲明的遭遇。
顿了顿,多铎又道:“所以我们还是想一想,如何在没有红衣大炮的前提下,打破山阳城,抢到城内的粮食以及牲畜财货。”
屯齐道:“那就只能够指望破拆。”
顿了顿,又接着说:“为了分散明狗的兵力及守城器械,我们可以从东西两城的八个角楼同时破拆,如此一来,明狗就难免会顾此失彼,疲于应付,然后我们只要有一处角楼破拆成功,大军就能从缺口处源源不断的进入山阳城。”
多铎道:“如果实在没别的法子,也只能用破拆的办法。”
屯齐道:“如果要采用破拆战法,那就得赶紧搜集木板,赶造长牌。”
多铎道:“光靠盾牌肯定扛不住,还得靠楯车,让那些狗奴才把楯车改造一下,就按照当初在宁远、锦州的做法,把两辆楯车拼接成一辆,顶上再搭一个盖子,做成拱顶,这个拱顶得能扛住几百斤的滚木擂石的砸击。”
屯齐道:“顶上还要蒙多层生牛皮,防止火攻。”
“对,除了蒙生牛皮,还要在角楼外修筑土台,再驻扎弓箭手压制城头的明狗。”多铎点点头又说道,“此事就交给你们镶蓝旗去做。”
“嗻!”屯齐打了个千,转身离开。
对于这个任务,屯齐没有丝毫抗拒,反而乐意之至。
因为按照规矩,如果由镶蓝旗完成对山阳城的破拆,那么首批进入山阳城内的也只能是他们镶蓝旗的勇士,就是要啖这口头汤。
目送屯齐离开,多铎又对何洛会说:“何洛会,今晚你可多留点心,要是再让明军的奸细摸进来,再把咱们镶白旗仅剩的这点辎重也烧掉,那你也就不用活了,趁早自己割下自己的脑袋吧。”
“嗻!”何洛会赶紧单膝跪地打个千。
多铎又对石图等两白旗将领说:“走,随本王去瞧瞧尼雅哈去。”
本来,多铎是不太可能这么关心区区一个巴牙喇纛章京的死活,实在是尼雅哈没有说出来的那个法子把他的胃口给吊起来。
他迫切的想知道尼雅哈的法子。
这到底会是个什么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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