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发生了性关系。”

    从必思答不带任何羞涩怯懦地如同陈述事实一般的语气说出这句话开始,太宰就一直趴在桌子上,脸色全都埋在弯曲的臂膀里,不给人看,只露出一个毛绒绒的棕色脑袋。

    没人知道他究竟是在害羞、尴尬还是在懊恼自己采取了聪明的策略却实际上“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他当然是在听的,他甚至能听到周围人的细小反应。

    比如说与谢野医生一直在不嫌事大地捂嘴偷笑;谷崎和直美一边听着音频一边在暗处玩“叠手手”的游戏,最后兴奋得忍不住手指交缠一起,发出小小的惊呼;敦不自在地紧扣着肩膀,如果他抬起头来一定能看到那副“太宰先生我对你很失望”的表情,但是敦君太过温柔绝对不会把这句话说出口;委托人女士和社长没有明显的动作……

    通话的内容足够证明必思答的确和恐怖分子有来往。必思答的能力、恐怖分子的身份都有直接的信息能够提取,短短的几分钟甚至能看得出来必思答非常清楚对方的能力、身份和行动——她并没有被威胁或者强迫,她是罪犯的同谋。这也意味着如果这份音频在将来没有被对方掌握,它可以作为证据出庭,但是这份音频……真的应该让它出庭吗?

    电话里两个人互道晚安后,令人窒息发麻的寂静在侦探社里蔓延。

    直到必思答在监听里打了一个小小的、受凉了的喷嚏,太宰才猛然抬起头来。

    ——“装失忆是没有用的,”与谢野扣了他一个脑勺,“老实交代,什么时候的事情”明明事态都在他们的监管之下,却还是让太宰钻了空子。

    在太宰打算交代之前,社长突然开口:“贤治、镜花,可以麻烦你们去楼下订一些热咖啡吗”

    捕捉到遣散信号的敦立刻起身:“我也……”

    ——“敦君留下。”

    敦只好老实坐下。

    等未成年人悉数离场之后,话题才开始毫无顾忌起来。

    乱步:“从法律层面来说,日本性同意年龄为13岁,就算必思答可能存在精神障碍目前也没有任何确诊材料,并且从她的反应来看当时也具备辨识能力。你的行为无法构成强奸罪,最重要的是没有任何物证能证明你们发生‘了’关系,最多只能证明你们发生‘过’关系。”

    社长:“但是这是普通市民的法律,针对异能者的犯罪行为,得看异能特务科的判定,不过可以确定的是……从侦探社的角度来看,太宰,你做错了,你不应该在委托期间与委托对象发生关系。”

    “但是我并不后悔,因为这就是我想对她做的事情。”太宰举起双手,作出投降的样子,“我喜欢必思答,我对她做了这件事,今后也会继续做。”

    “从一开始我就宣布我们会在一周之内坠入‘爱河’,在对必思答的态度上,我既没有说谎也没有刻意隐瞒。”

    国木田压着嗓子掩盖不悦:“太宰,在这件事上耍伎俩是很卑劣的行为。”

    “我所有的手段都用在如何打动必思答上了。”

    这是一件十分诡谲的事——

    当太宰说喜欢必思答的时候,所有人都觉得毫无疑问他又在耍赖,因为他能腆着脸对每一位路过的小姐出言不逊。而如果必思答说喜欢太宰,所有人又都觉得她并不知道什么是喜欢,只是学着别人的样子说“喜欢”,只是在说懵懵懂懂的、孩子气的话。

    除了殉情之外,他们要怎么证明相爱呢?

    “我对你们的恋情没意见,”坐在一旁的波伏娃平稳地微笑着,“我想加西亚一定会很担心必思答,所以在必思答确认自己的心意之前,我会替你们隐瞒。”

    ——“西蒙娜。”社长对波伏瓦的态度带有不解,因为很显然太宰和必思答之间只是前者在一厢情愿,从音频来看,必思答同意性关系只是出于孩子对性的好奇,她并不关心太宰的死活。

    “但是你最好证明你比这个费奥多尔‘做’得更好。”波伏瓦在重点用词上加了重音,“必思答是很聪明的孩子,你的伎俩也许会在短时间内生效,但是禁不起‘时间’的考验。”

    “这个孩子从小就对世界的看法很不一样。‘时间’‘生命’甚至‘死亡’,这些虚构悬浮的概念,在她有清晰的头脑‘认知’之前就已经彻底‘掌握’了——我想她虽然嘴上说对你的生死无所谓,但这并不代表她不喜欢你。”

    “这只是因为她并不理解死亡。”

    “有一次——那还是加西亚一家住在法国的时候——我们的某位朋友由于意外怀孕选择了堕胎,过了一段时间我们一起聚会,只有五岁的必思答问她‘为什么你只有一个人’,即使我们当时都隐约感知到她的异常,但仍然以平常的方式理解她,那位朋友说‘因为陪我来的人有事来不了了’,于是必思答张开怀抱抱住她,她当时正好长高到这个位置——”波伏瓦用手掌摊平抵着自己的小腹,“她用能力把时间调整到了这个孩子被活生生取出来之前,而她做这件事仅仅是因为担心那位朋友独自赴宴太过孤单了。”

    “类似这样的例子在她小时候时常发生,直到父母离婚后不得已搬到日本,她的状况才略有好转。她开始学习哪些是对的事情,哪些是错的事情,虽然进入了非黑即白的误区,但对必思答的成长来说已经算是不错的成果。”

    “明天是西尾家族的家宴,如果你们对这个家族有所了解便不难猜到它是必思答能力的另一个受害者。”

    社长:“西蒙娜,你的包容并不能让太宰的错误被轻松地一带而过。至少在委托期间,除非任务需要,太宰,你不能再主动接近必思答。如果你违反这个规定,三个工作日内递交辞呈。”

    “……太宰先生,”敦小声地担忧着,从他的角度来看,是自己太笨拙了吗,他完全没看出来太宰先生对必思答小姐的心意,也许时常同情必思答小姐的自己可能还更关心她一点,他现在已经没办法分辨太宰先生的真实想法了,“所以委托还要继续吗?”

    乱步:“倒不如说是不得不继续,如果必思答受到了恐怖主义的胁迫当然另说,但是费奥多尔并没有体现伤害她的意图。如果现在就把目标更改成同时逮捕两人,由于情报的缺失,我没有想到任何在不使必思答意识到自己能力泄露的情况下能够奏效的办法。”

    与谢野问:“难道在未来,必思答的能力一直都没有被发现吗?”

    “不太可能。”乱步想了一会儿,又更改自己的说法,“这根本不可能。我想不通她究竟为什么不回到‘现在’之前。”

    “也许是因为必思答小姐的能力得到了良好的控制呢,即使被大家知晓了能力她也不需要再担心自己会受到伤害。”敦说。

    太宰很快打破敦的美好幻想:“嗯……只能祈祷没有被恐怖分子‘控制’吧”

    敦:“……”

    这件事就是无解的是吗?

    ——【必思答,】监听里妈妈打开房门,在浴室外面唤她的名字,【妈妈现在要给福泽叔叔打电话了,你有什么想对福泽叔叔说的吗?】

    【啊……没有,妈妈看着办吧。】小小的软弱的声音这样回复。

    太宰迅速反应过来关闭了监听的音量。

    社长把食指抵在唇中,示意大家噤声。

    几声来电显示后,社长接通了电话,按下免提。

    “夫人。”

    【福泽社长,现在方便吗?】

    社长抬眼看了一眼围坐在一起的社员:“嗯,必思答的身体还好吗”

    【温度已经下来了,感谢关心——我打电话来是为了委托的事情,之前发过短信但是我认为还是有必要打个电话解释清楚。】

    “……”

    【虽然我要求换一个人辅导必思答,但是并没有质疑那位先生做得不好的意思,请不要对他有太多苛责。必思答现在在准备考学,我只是不想她有太多心理负担。

    【她一直是个努力的孩子,遗憾的是她的成绩很不稳定,忽上忽下的,最近一次考试才勉强有在认真对待的样子。】

    【我希望她能保持成绩,如果能进入氛围好一点的大学,周围的同学又包容开放的话,我一个人在横滨也能够放心一点。】

    【我猜你们任务应该不只是‘心理干预’,哦……我没有过多探究追问的打算,那也不是我理解的领域。我唯一的要求只是必思答的安全,不仅是身体上的……我这么说您能理解吗?】

    社长:“侦探社这边已经更换了辅导必思答的人选,明天一天交接完工作,后天委托就能继续进行。”

    【这样再好不过了……另外……必思答有给侦探社带来困扰吗,您可以直接地告诉我,如果有表现得不妥的地方她很有可能自己意识不到,更不用提改正了。】

    “不,必思答有在积极配合。只是有一点……”社长锐利的目光锁定在太宰身上,“在我们费尽心力保护必思答的同时,也有必要让必思答知道如何保护自己。”

    太宰:“……”

    【好,您的建议我会放在心上的。那么,周五的时候我会送必思答去侦探社的,到时间见。】

    “好的。”社长挂断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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