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妈妈?”她在车上被晃醒。

    “醒了吗?要是还是很不舒服我们现在就转头去医院。”妈妈说。

    ——“不要。”医院很吵,医院是一个待久了脑子就会漏风的地方,她爬起来去看车窗外,觉得路上的每个人都应该被杀死,他们的耳朵里都有一颗黑洞洞的子弹,一出生就配套着被天上的工人三秒一个地安装上去。

    她扭头去看妈妈,果然妈妈耳朵上也有一副子弹,她觉得既然妈妈身上也长着子弹,那么被妈妈生出来的自己……她摸到一副耳机,她差点以为是子弹掉出来了。

    她才发现自己睡糊涂了。

    这副耳机不是她的,下次去侦探社的时候送回去吧,她把耳机收起来。

    “我想回家。”她对妈妈说。

    “好,我刚刚和公司请了个假。”

    “……”她不明白请假有什么用,难道妈妈请了假她的体温就会自动降下去吗。

    妈妈总是在这方面很奇怪,在平常的时候总是告诉她要坚强,“一对母女相互依靠着生存,不坚强是不行的”,但是在她出问题的时候妈妈又不断地责怪自己没有照顾好她。

    对待生理期的态度便是其中一个经典例子,因为它总是周期性地发生,而且不会发生在母子、父女或者父子的情况下,非常具有代表性。

    ——“妈妈,我生理期来了,我今天不想去上学。”她会直接了当地告诉妈妈她的诉求。她会穿着睡衣走到客厅,倚靠在墙上,看妈妈匆忙地准备早餐,不用猜也知道是全麦面包加脱脂牛奶,

    这样的对话总是循环往复地、大同小异地发生。

    “我姑且认为你在撒娇。”

    “不,我认真的。”

    “你很疼吗?”

    “不疼——还没开始疼——总会疼的。”她会不断更改自己的说法。

    “等到疼得受不了再给妈妈打电话怎么样?我待会儿把止疼药放进你书包里。”

    “……好吧。”她妥协了,她知道接下来剧情会怎么开展,已经上演很多次了:去学校上课,到了下午实在受不了便向班主任请假,给妈妈打电话,在电话里答应得好好的会来接她回家,结果一个多小时都不见人影,老师只能先把她安置在医务室,最后她躺在医务室直到放学铃响,在医务室锁门前自己一个人血淋淋地走回家。

    最开始的时候她还会不惜再承受一遍生理痛的代价回到早晨只为了控诉一句:“你能不能不要总是随便答应自己做不到的事情!”——她认为她现在几乎不会感到愤怒有一部分是妈妈的功劳。

    这种时候,因为妈妈还没有经历过一天的事情,她会反过来斥责她:“你怎么又一大早没头没脑地发脾气,你知道我已经很累了。”

    于是她又把时间调前,把这句错误的话清空,语气软下来请求道:“妈妈,我生理期来了,我今天不想去上学。”和先前一样的语气。

    ——“你应该去上学。”

    ——“这不是你不去上学的理由。”

    ——“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在家,除非你有朋友和你待在一起。”

    ——“说真的,你得坚强一点,这是没办法的事情,毕竟你身为女性。”

    “……”她在妈妈面前好像会得失语症。

    反驳她的理由各种各样,她每一个都不赞成,但是她是妈妈,就像妈妈说“你身为女性”一样不可反驳。

    ——“家里不是讲道理的地方。”这是妈妈的“终极武器”。是的,家里是讲权威的地方,妈妈会把一些历史悠久的家族观念毫无必要地移植到只有两个人的小家庭里。

    “妈妈不需要请假。”她说,从后视镜看到妈妈的眼神,然后下意识地躲开去拿书包里的手机。人们总说看太多电子产品对眼睛不好,这大概是为什么她不敢直视人们的眼睛吧,因为太亮了,都很精明地发光。

    “我自己一个人可以。”她发现这句话非常管用,和“还好”和“没事”一样管用,“我已经非常有经验了。”

    她会把自己沉在浴缸里的,她连凉水都能捂热,但是人类的皮肤太过冰冷了。

    她突然觉得手机有点重,比平常重一点点,但也许是错觉,她的手感没有那么好,否则她不会连开了几百次枪,一枪都没有命中。

    我是个废物。她在心里骂自己。

    也许从明天开始她得计算好自己的零花钱开支和买彩票凑齐七亿的日子了。

    ——“侦探社的那个棕色风衣的男人……”妈妈突然提起话题。

    必思答敲手机按键的动作顿了一下。

    “嗯,怎么了。”

    “他想亲你。”她不会看错的,当时她就站在旁边,必思答呢喃着梦话,那个男人似乎在认真分辨着音节,在他出乎意料地把降温贴贴到必思答嘴上之前,他其实是先俯下身来微张着唇,只是他很快就中断了这个动作,“必思答是在和他交往吗——这个男人看起来并不可靠,举止很轻佻。”

    “……没有。”为什么大人非得在询问的时候在后面附加自己的意见呢,难道比起知道她的真实想法他们就这么想要听到让自己满意的答案吗?

    她突然发现手机被自己捏疼了,于是放轻了动作。

    “我很高兴有人能喜欢我……但我想妈妈应该看错了。”她说,然后生硬地转移话题,“我明天要去‘那里’。”

    妈妈:“我知道,晚一会儿我会告诉福泽社长这件事,顺便我觉得他们应该选一个更加合适的人来辅导你,一天的时间足够交接工作了。”

    “是因为妈妈怀疑我们在交往吗?”是觉得他在利用工作之便玩弄感情吗?

    “我只是认为你的安全是第一位的,我不管其他的事情。”

    “……”

    她觉得她快要哭了。

    被赶来接受心理治疗的是她,被担心会让不着调的人欺负的也是她,全都是出于为她“好”的理由,却从来不在乎她到底“好不好”,总是擅自决定所有的事情。

    她用雾蒙蒙的眼睛看向窗外。小心地哽咽一声。

    熬过星期四。

    熬过星期五。

    熬过星期六。

    熬过星期日。

    心理治疗就此结束。

    可是下一个星期一又会如期到来……

    以后的生活……

    一个人真的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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