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回过神来的时候,时间回到了他们刚走进情侣酒店的时刻。
店里的几个客人抬起头来,又迅速低下头装作若无其事地刷手机。两个男生一同走进这类场所就算只是找个舒服的地方过夜也算得上显眼。
敦僵硬地跟在太宰后面,觉得脸要被烧穿了。
他小跑几步跟上太宰:“太宰先生,我们究竟来这里做什么?”他觉得他不该在这里问这个问题,虽然声音已经尽量放轻了,但是从他身边擦肩而过的人显然听到了这句话,并且侧过脸去掩盖自己的笑意。
“来这里做什么”?来这里还能做什么,答案不言而喻。过于擅长换位思考的敦君此刻非同痛恨自己读空气的天赋。
“探店踩点。但是我一个人会害羞,你看他们都成双成对的。”
“……”敦不信,害羞的表现应该会是自己这幅狼狈样子吧,“真的不是任务吗?”
“今天的任务不是已经完成了嘛,必思答都已经回家休息了。”太宰理所当然地回答,神色自然,甚至像是在逛自家的花园。
他根本不在意别人怎么看待他,但和必思答“不在意别人的看法”又稍有区别,前者是没心没肺过了头,长出了黑的心和黑的肺。
一提到必思答,敦就忍不住内疚担心起来,他其实觉得自己是在帮着太宰捉弄女孩子:“不知道必思答小姐现在怎么样了,应该很苦恼那笔负债吧。”
“她应该在学习。”太宰一边回答一边在前台取了房卡,两个人往房间的方向走去,不用服务员在前面领路,也不需要左右抬头张望确认房间编号的顺序——他已经来过一次了,一回生二回熟。但是敦没能察觉到这些动作细节,他的顾虑和心思不在提防太宰的一举一动上。
“哦对,必思答小姐是高中生,一定能考上很好的大学吧。希望最近几天的事不会打扰她……额……”那么大一笔钱还让她开枪杀人,怎么看都会影响的吧,万一因为侦探社的事让必思答小姐错过第一志愿的大学怎么办啊——敦又开始替别人考虑了。
“她在认真背枪械和子弹的参数,还有一些军事武器的基本知识。”太宰推开房间门,把东西乱七八糟堆在床上,打开房间里的液晶电视。
敦:“哈?太宰先生让必思答小姐学那些——”真的合适吗。
但显然太宰的关注点并不在于该不该让必思答学会枪械的使用方法。
“嗯,放心吧。不会影响她睡眠质量的,她有的是时间背书,就算连续背几百个小时她也能留出八小时用来睡眠。”
“……”他只关心这个环节的设计合不合理,任务能不能顺利进行。希望必思答小姐听不到太宰先生打得啪啪响的算盘,“太宰先生,您之前说的‘踩点’是什么意思?”
“在情侣酒店踩点什么的……”
“晚安敦君!”
“请好好正面回答啊!”
“呼——呼——”
“太宰先生!”
“哼——哼——”
“太宰先生,您不会真的打算骚扰必思答小姐吧,”敦还清晰地记得太宰在侦探社公然宣布要在一周之内攻略下必思答的大胆言论,他还因此被国木田先生狠狠揍了一顿,虽然太宰的说法很轻浮,但他也绝没有轻视这次任务,“我现在完全搞不明白太宰先生究竟想做什么。”
巨额负债也好,情侣酒店也好,全是些莫名其妙摸不着头脑的事。社长对此放任不管,国木田先生被工作忙得焦头烂额,乱步先生也许知道些什么但似乎处于观望状态,其他人要么看戏要么顾虑会说错话选择回避,这样下去……且不说任务能不能完成,必思答小姐又会变成什么样呢……
“敦君需要解释是吗?”太宰说。
“是的,可能会让太宰先生觉得浪费口舌,但我的确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如果还是像之前一样不明所以地被太宰指哪打哪地使唤的话,他的身价不知道又会给别人带来什么麻烦。
“我在测试她的能力范围。”
“能力范围?必思答小姐的能力不是对所有人都有效吗?”即便是太宰先生也无法在不触碰必思答的情况下阻止她回溯时间不是吗?
“嗯……如果把‘能力范围’这个说法换成‘射程’的话敦是不是更容易理解呢?如果我的位置超出了这个射程,我就和其他人没有任何区别了。”
是啊,既然必思答的能力对太宰先生无效,那么她从前使用能力的时候,为什么太宰先生没有察觉到异常呢?
“想必敦君已经理解了。”其实他也分不清这个距离究竟是他的能力还是必思答的能力。
他的能力是接触到他人即刻无效化,也就是说本不该有距离一说,而必思答的能力甚至能覆盖到整个宇宙,距离这个词也对她的能力毫无意义,但是在两个能力的相互作用下偏偏产生了【距离】这个概念。
然而敦君并没有提出这个问题,或者说现在再去纠结这到底是谁的【距离感】已经没有必要了——磁铁的同极相互排斥,都觉得是对方太难以接近了。
“太宰先生和必思答小姐共同生活在同一个城市,在此之前居然完全没有交集吗?”哪怕任何一个巧合,任何一个事件的连锁反应让太宰靠近了必思答,而她正好也使用了能力?
“必思答小时候生活在法国,在她能力探索的高峰期我们相差八个小时,来到日本之后她也过着家和学校两点一线的生活。”因此能和必思答在半空中相遇完全是他一个人单方面费了半死的力气呢。
可这话编译到敦脑子里全然变成了:“因为必思答太宅了”,是的,非常合理,这么一来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可是这和来这个酒店有什么关系呢?”
“这几天来我一直在不同的地点移动以缩小这个距离的区间——”
必思答家十层楼的高度;侦探社到马路口的距离;学校到校外咖啡店的距离;中也家到必思答家的距离;互发短信时两部手机之间的距离,甚至是她记录事件的相机保存的时间,在那个时刻他又在横滨的哪个位置……
“最后我得出了一个结论,这个【射程】就在这个房间内。”
“……”不愧是太宰先生,“但是又要怎么确定具体的距离呢?”
“这才是关键的地方,敦君,不对,应该说这才是有趣的地方——敦君觉得我为什么要让必思答学会那些枪械的知识?”
“因为她明天需要用到?”
“不是哦,实际上杀人只需要按下扳机就行了,如果偏了就用能力回溯再瞄准一次,她根本不需要任何技巧。只要她握住枪,命中率就是百分之一百。”
“那是为了什么?太宰先生不要卖关子了。”
“为了好玩。”
“哈!?”
“没错,就是为了好玩——”
“必思答是学生,有着相对稳定的作息规律。而她在周一熬夜,在周二长跑,在周三需要聚精会神狙杀人的情况下,她会选择对身体最稳妥的方式背完全部资料,也就是说,她会顺应自己的生物钟,当她觉得困的时候她就会使用能力回到大脑能清晰运作的时间点,为了尽可能减少回溯次数,这个时间点应该尽量提早,并且在此之后她不会被人打扰。”
“幸好我们可爱的必思答小姐对时间很敏感而且有强迫行为,她一定会在深思熟虑之后确定好最理想的【开始】和【结束】两个时间点,并不断地循环往复。”
“敦君能明白吗,我们可以在她的模式下顺利地测试出【射程】,也能在她的【射程】内随心所欲地借用她的能力。”
——“我们现在,都有【回溯时间】的能力了。”今晚,在她射程之内的人们都可以玩弄时间了。
“……太宰先生。”这太难以想象了,在本人不知情的情况下设计移用其能力这种事情,是不是只有太宰先生才想得出来啊,“知道这件事的人——”
“还有乱步,嗯……我想他应该已经猜到了,因为他看到我把资料拷进了u盘。乱步说他的遗愿清单都在甜品店里,也许是和社长一起住在糖果屋里吧——敦君想知道我的遗愿清单吗?”
“不,不怎么——”
不容敦拒绝,太宰已经从风衣口袋里拿出一卷四厘米直径的纸,上面密密麻麻写着:
“去牛郎店和可爱的小姐们左拥右抱。”
“拿中也的帽子在天台和小狗玩飞盘。”
“促成身边所有的情侣然后把他们集体火化。”
“把敦君卖给猫咖换一杯最贵的猫屎咖啡。”
“帮芥川剪掉所有的白头发。”
“在国木田的笔记上面写满奥特曼。”
……
“够了!太宰先生您身上溢出的阴暗都要实体化了!”太可怕了,必思答小姐和太宰先生的能力组合太可怕了,为什么他之前没有意识到原来平日里的太宰先生已经是收敛的结果了。
“敦君敦君,呐~你的遗愿清单是什么?”
“为什么一定要是‘遗愿’。”
“因为被必思答发现就死定了嘛~”
对啊,如果把这件事告诉必思答小姐的话——
太宰立刻破灭了敦的幻想:“敦君是想让必思答知道已经有两位数的人掌握了她的能力情报?嗯,也挺不错的,被必思答杀死的感觉很舒服,敦君也可以亲身体验一下。”
“社长要是知道您在借着任务的由头乱来的话——”
——“也会为了大局考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
“所以敦君的遗愿清单是什么?”太宰已经打算刨根问底了。
“世、世界和平……想要大家都过上自己喜欢的生活……之类的……”敦红着脸把头扭向一边。如果能不战斗,让他找一整天的猫,给乱步先生跑一整个礼拜的腿他也愿意,战斗就意味着有人会受伤,会有人死掉。
“敦君,”太宰说,“很棒的遗愿哦。”
“啊——”敦露出略微惊讶的神色,但很快又安心于虽然笑着说出了可怕的话,太宰先生还是平时那个实际上很温柔的太宰先生,“嗯!”
——“但是果然还是我的遗愿更有趣一点。”
敦:“……”
“敦君,我写到第192条遗愿就想要直接去死了,我突然想到如果在死之前有那么多事情想要去做完的话,应该会让我活很久才对——果然‘todolist’对我的生存是有害的。”太宰把纸压扁撕碎,随便扔在了地上,“虽然敦君的遗愿很无趣,但是现在敦君的愿望就是我的愿望了。”
“敦君放心吧,我不会乱来的,在‘遗愿’这件事上我向来是很认真的——”
敦松了口气:“太宰先生想要喝酒吗?如果是今天晚上的话我能陪您喝酒的。”
“敦君?”太宰狡黠地笑起来,“我会灌敦君一夜的酒的哦~”
“……如果可以的话还是希望太宰先生能放过我。”包括把他卖到猫咖这件事,卖到动物园或者马戏团也不行,“太宰先生也许自己没有意识到,这几天来工作的事情几乎占据了太宰先生所有的时间,我知道这个任务联系着侦探社所有人的性命,但有时候也需要休息一下。而且这几天接触下来必思答小姐不像是会杀人不眨眼的样子。”
“但是敦君,比起这些——”
他知道敦君是出于好意让他休息,的确,既然今晚的时间会不断地回溯,他就有足够的时间用来睡觉。
可是……夜晚太长了……
而想死的念头不会休息。
脑中的怪想法不会休息。
抑郁症不会休息。
焦虑症不会休息。
强迫症也不会。
这些被冠以长的或者短的名字的病症,多多少少都曾经在他们这类过于聪明的人身上留下过大的或者小的疮疤。人们口中所谓的“慧极必伤”,仅用一个词就能轻描淡写地把所有悲伤一带而过。
有时候会忍不住羡慕乱步,见到他之后发现自己原来仍然不够聪明,只是在自作聪明……说起来……如果是乱步的话应该一眼就能从人群中把她挖出来吧?
“比起这些——敦君想喝哪种酒?最烈的?来都来了,顺便今天把所有‘第一次’一并解决了吧?”
“太宰先生再拿我取乐我连酒都不陪您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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