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琂逐开笑颜，转身小跑跟上一瘸一拐却挺直腰背的江温，稳稳牵起那只修长五指的手，掌心一转，交叉放进指缝十指相扣，拉着他那手一甩一甩，短腿跨着大步大步与他一起往胡同里钻。
谢谢你，让我有大步向前的勇气。
谢谢你，让我有选择活着的机会。
“你傻笑什么啊？”江温放任她甩着自己的手臂一晃一晃，绕有耐心，宠溺得睨向她。
程琂傻乐：“我想笑就笑呀。”
程琂左手牵着他的右手，小步跑着，满眼亮光：“江温，明年一定比今年更好。”
江温被程琂这把稚气感染，无声笑了。
明年一定比今年更好。
他问她：新年愿望是什么？
她回答：我要赚很多很多钱，一定要做个很有钱的人！！
她问：是不是很俗气？
他说：不俗，正巧，我也是。
她问：艺术家不是把梦想放第一位吗？
他说：嗯？那是伟大的艺术梦想家，我啊，是个俗人，没那么伟大，先活着，才是我的梦想。
她点点头：英雄所见略同。
他们的想法一拍即合，去他的梦想，空碗空肚子的，不得留条命来谈吗？
午夜十二点，爆竹烟火声炸响了新年，窗外烟雾弥漫，一声声尖叹声高喊，夜空一束束烟花紧接而上，热闹不已。
江温坐在书桌前对着手机存下来的照片落笔，渐渐将那些预定的画一张张赶出。
程琂与江温交换了手机，搬张凳子坐在床边，不厌其烦跟客户沟通细节，将意愿传达给江温，忙着敲定最终版，核对包装，翻箱倒柜，拿出物品，包装成礼物。
他们忙到凌晨三点，仍听到源源不断的鞭炮声，噼里啪啦作响，想必会响一整夜。
年初一，程琂约了送画时间，两人匆忙吃过早餐后穿戴整齐，江温将画塞进书包，手上还提了几幅，程琂跟在身侧一同赶往目的地，需抓紧时间趁他们出门之前交画。
程琂早已将他们的地址抄到笔记本上，按着地址远近的顺序，和江温去公交站等车，站牌的周围站了许多人，一辆公交车远远过来，上面早已站紧，她回头看了眼江温，欲言又止。
程琂拉他站到里面的街道，迟疑片刻，眼见时间快要来不及，小声提出自己的想法：“江温，现在人很多，不如，你把背包给我，我去送，你在这等我回来？”
江温一脸平静盯着那些拼命挤上公交的人群，低垂眼帘，无声问：“本子呢？”
“这里。”程琂把本子递给他，只见他看了一会，便从本子上撕了半页纸，把背包对应的画拿出来，重新调整了位置，分了些出来。
江温把背包和本子递给她，面不改色：“这些就交给你了。”
“那你？”程琂瞥了眼他手里提的那些画，不敢确定他要做什么。
“一个人多无聊啊？这些我能送，等会，我们在这里汇合。”江温食指和中指夹着撕下的半页纸，无声笑了笑：“去吧，早点回来，注意安全。”
程琂当下否决：“不行，我送过去也很快的，那几个地址也算很近，你要怎么送啊？”
“我有办法，你先送过去，一会晚了，别人出门了，以后还要跑一趟。”江温左手拄着拐杖，往边上挪开，让她过去站牌，不容置疑：“一会在这里见。”
程琂哪能被他这么忽悠过去，紧追不舍：“那你有什么办法？”
江温抬眼扫视一圈，眯起眼眸，视线定在街口，指了指那群摩托师傅，无声打趣：“我花点小钱，你不会心疼吧？”
程琂思量一会，看了手机上面的时间，只好松口叮嘱：“注意安全知道吗？上下车要小心，送完早点回来等我，我很快的。”
“行。”江温摆了摆手，推着她往站牌走：“你赶紧去，小心点。”
程琂一步三回头，想了想，跑过去：“江温，我想先带你去坐车，跟他先沟通好地址，这样也会方便很多。”
江温淡淡盯着她，五指盖在她的脑袋上摸了摸，俯身无声低语：“你现在，立刻，马上过去等车，这几个就放心交给我，你的江温，有什么做不到？”
程琂被他突然凑近的气息所迷惑，胡乱点头：“那你送完回来，不要乱走，我很快就回来的。”
江温挺直腰杆，拄着拐杖，向她摆了摆手，唇动：“行，早点回来。”
他在她的目光下，拄着拐杖，故意缓慢往街口停放了一排摩托车的方向走，偶尔回头看到她还站在那，便会轻松向她摇了摇手，步调更慢了。
程琂上车前看到他正拿着手机跟摩托车师傅说话，紧紧护着背包，挤进里面的车厢，抬头看向那张贴在车厢的站点纸，她心里默默数数，第一家的地址要在第五个站下车，每停一站，下车的人没几个，可挤上来的人却好些，师傅一个劲喊着往里面走，里面的人往后面走。
程琂被上车的人潮挤在车杆边上贴着，直到站稳才敢透气，她暗自庆幸，没有让江温一起，否则真的不知道怎么护着他。
公交车驾驶即将快到了目的地时，她慢慢挪动到车前，小声说着：“不好意思，让一让。”
“什么？”
“你大点声。”
程琂被一声吼，吓了一跳，脱嘴而出：“不好意思，让一下，我要下车了。”
“下车是吧，大点声，我们不就听到了？”
“来来来，大家让一让，她要下车。”
程琂抱着背包在前面，低着头：“谢谢。”
越靠近车站的她，越紧张，欲想说自己要下车，张唇几次，都不敢在人声鼎沸的车厢喊一句，我要下车。
“这站有下，师傅。”
程琂闻言，霎时松了气，盯着那扇双开车门，待车一停，门刚开，她便急忙下车，走了一段路仍心有余惊，怎么会这样呢？
她在他的身边，好似什么都不怕，怎么自己一个人独行，还是会有这样的问题呢？
程琂断然不敢多想，依照着地址，寻着门牌号一家家走过去，找到地址后，调整呼吸，拿出包装好的画，站在门前，敲门。
“谁啊？来了。”
“新年快乐，这是你之前在我们这里定的画，我给你送过来了。”
“诶呀，是你啊？我们刚还说你怎么还没到呢。”
“不好意思，第一次过来，花了点时间，希望你能喜欢。”
“喜欢喜欢，我都看过了，就等着摆房间里呢，给，这是余款，吃过早饭没？跟我们一块啊？”
“谢谢，我吃过了，我还要去送下一家，不打扰你了。”程琂将余款收进袋子里，笑了笑。
“诶，好好好，谢谢啊，来来来，拿个好寓头。”
程琂看到她拿出来的红包，有些错不及防，连忙摆手：“谢谢你，但是不用客气的。”
“这哪是客气，赶紧收着，没几个钱，图个吉利，今年红包不收，财神爷都不理你，知道吗？”
“谢谢，祝你们龙年大吉。”程琂闻言欣然接过红包，继而翻起背包，找到暗袋，摸出一条挂坠，有些不好意思：“这个送你，新年快乐。”
“行，我收下了啊，改天有机会还在你们这定。”
程琂笑着点头，拉上背包的拉链：“谢谢你，那我先走了。”
“好。”
程琂转过身攥紧红包，找下一家的地址，马不停蹄得赶过去，将手里的画都送出去，也收了不少小红包和祝福，挂坠也被她送得七七八八，礼尚往来，才能心安理得。
她发了短信告诉他，自己送完了，现在回来了。
他回复的很简洁：好。
新年，真热闹啊。
程琂若有所思看向公交车站，握紧掌心，新的一年，都应该有所长进，不是吗？
她挤上回程的公交车，被人一同推到最里面的位置，她趁下一站有人下车，便走到后车门边上靠着，数了数，要九个站才能到。
这一路，程琂的精神格外紧绷，反反复复在心里告诉自己，总要有突破的，没事的，没事的。
程琂捏紧掌心，豁出去，在吵闹声里冲前面的师傅喊了句：“师傅，这站有下。”
“得嘞。”师傅中气十足回了句。
车厢里的人都没有看向她，而是正常跟一同上来的人交流。
程琂下车便看到江温放着拐杖在一旁，坐在高桥的石阶静静等着她。
她心里揣着满满的成就感，展开笑颜，快步跑向他：“江温，等了很久吗？”
“没多久，你这么急做什么？”江温看到她身后路过的车辆，下意识伸手将她拖到自己身侧，皱眉无声：“小心点。”
“嗯，江温，你看，这是我收到的红包，都给你。”程琂把外套衣袋里的几个红包掏出来，塞到江温的衣袋里，心情愉悦：“江温，新年快乐呀。”
“怎么都给我啊？”江温低头看着叠着好几个她塞来的红包，不禁问。
程琂抱着背包蹲到他面前，与他平视，抓起他的拐杖：“他们说新年领红包，是图吉利，图幸运，所以，我想把这些都给你。”
“他们说的对。”江温勾起唇，伸手从自己外套的另一边口袋，拿出个大大的卡通红包递给她：“新年快乐，程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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