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着,不能乱动,知道吗?”程琂交代一句,转身去翻桌面的盒子,找到神经线的止痛药,出去不到一会,就端着保温杯进来,倒在杯盖上,拧开药瓶,倒出药递到他嘴边:“吃。”

    江温睨了眼,识相张嘴就着她伸过来的掌心吃药,沉默喝水吞咽,双手还乖乖泡在略微烫的水里纹丝不动,无声试探:“怎么生气了?”

    程琂:“嗯?你做什么让我生气的事情了吗?”

    “应该没有吧?”江温淡淡撇开视线。

    程琂拧紧要瓶盖,重重放到桌面上,发出砰一声。

    江温无奈笑了笑,真是小看她了,不知道这孩子什么时候背着他学那么聪明了。

    程琂把那条洗干净的毛巾拿进来,让他伸出手放在上面擦干,一言不语,却轻重有度按着那双修长的手关节处,甩了甩他的手腕,松松骨。

    她坐在床边,把椅子拉到面前,让他正对着自己,铺上毛巾在他的大腿间,明目张胆伸手过去,却被他眼疾手快挡住,她盯着他的双眸,手愣是没有放下来,两人的无声像是一种互不退让的对峙。

    “小程琂,我不累的。”江温败在她那直白干净的眼神里,叹气。

    “累,很累的。”程琂今晚也似牛一般倔,执意要捏腿,既然他护着那半截,那她便去捏另一条完整无缺的腿,平日里全靠右腿用力。

    江温见她弓腰去捏自己的小腿,连忙抓住她的手,无力扯起一抹笑,唇动:“小程琂,真不用惯它,惯久了就娇气了,让它好好锻炼,以后才能走得更稳更远啊。”

    “正是要靠它,才要好好爱护。”程琂偏不听,要蹲下来给他按小腿。

    江温也有自己的坚持,他抿紧唇,一把将她拉到自己怀里,顺势捏了捏她的手心。

    “你别这样,我这里不好受。”江温牵着她的手,引到自己的心脏处,自嘲低笑,无声坦诚:“真不行,我看不了你蹲在我面前。”

    他不舍得,让她为自己蹲下来。

    程琂垂下眼帘,呢喃:“是不是很痛?一直都很痛对吗?”

    “没有。”江温心一软,抱紧她,说着违心的话,扯着唇角:“都那么长时间,早就不疼了,你还真当我是易碎物品啊?这不能碰,那不能动的?行了,哪有那么娇气。”

    程琂红着眼眶,从他怀里站起来,低声控诉:“骗子,江大骗子。”

    江温扯着她的手,装得那一脸认真,懒懒靠椅子上,勾着唇角,无声笑:“我骗你什么呀,小程琂,说话要讲证据的,你拿出证据我看看。”

    程琂笃定:“你摔跤了。”

    “电视剧看多了,还是跟你那朋友待久了?都能自我想象了啊?我就洗个澡,洗久了点,你就还非要我有个什么事才正常?”江温戳了戳她的脑袋,顾左右而言他,顺手把她带上床,无声:“睡觉,明天去医院复查。”

    程琂挣扎:“水,水还没倒。”

    “明天倒,赶紧睡觉。”江温冷着脸不容拒绝,搬着左脚上床,将她那床被子拉上盖着。

    这夜,江温硬生生克制腿上阵阵传来的刺痛,脸色苍白,额头汗珠没入枕头,他没有向以往那般挨近裹紧被子翻身面向墙壁的程琂,她亦不敢乱动,佯装睡着。

    她知道,他不想让自己发现。

    装瞎扮聋这一项,恰恰是她的长项。

    他又何尝不是用尽全力离她远点,知道她睡着,仍然紧绷神经,生怕自己动静太大惊醒她。

    他们彼此各怀心思,长夜漫漫,熬到近乎天际泛白,方缓缓入梦。,

    闹钟响了。

    两人昏昏沉沉转醒,都担心被对方知晓,装了一副睡得很好的神态,可惜,脸色骗不了人。

    江温皱眉:“睡得不好?”

    “还不是你啊?”程琂盯着两个眼袋,半睁眼,捂着嘴打哈欠,反应慢半拍发现自己说了什么,连忙找补:“在我梦里还那么嚣张,一点也不知道让着我。”

    “那锅猪蹄我炖了好久,又软又糯,你还跟我抢完了,连锅都端了,江温,你不止有一点过分,是很过分。”程琂心虚,信口胡掐了个梦。

    江温面色平静盯着她,分辨她话中真假,忽地,听到她那句装大度的话,信了。

    程琂大气挥手,煞有其事:“算了,这次就算了,下次不能再抢我猪蹄了呀,江温。”

    好似,真的只是梦见他在抢她的猪蹄。

    “真馋猪蹄了?”江温毫不客气捏起她的脸颊,戏笑。

    程琂撇开脸,背着他爬出去,偷偷吐了气,稳了稳心绪回头:“江温,等会复查回来经过菜市场买点猪蹄炖好不好?”

    江温紧咬说辞:“那要看医生怎么说,乖,要遵医嘱,知道吗?”

    “我不知道!”程琂穿了外套开门往外走,嘴里叹息:“我的猪蹄啊”

    程琂为了以假乱真,更担心在他面前被发现自己撒谎,兴奋念了一路的猪蹄。

    复查回来,医生重新调整了药物,程琂嘴里的猪蹄变成了哀怨的猪蹄。

    “猪蹄。”

    “不行。”

    “猪猪蹄。”

    “不行。”

    “猪蹄江”温。

    “猪蹄江?谁教你乱给人起名字?小程琂。”

    “买点橙子吧,橙子我能吃。”程琂立刻指向路边三轮车上的橙子,自己找了台阶爬。

    江温挑眉,点了点她的额头:“不能多吃,橙子寒,知道没?”

    “知道,知道。”程琂唇角微弯,牵着他的手,掌心相握的热度仿佛有源源不断的底气。

    两人慢慢越过行人往三轮车那边走,程琂挑了几个橙子,把他放进袋子的拿阳来,给了钱,她提在手里,跟他一起回胡同口。

    她嘴里还跟他争着橙子皮薄的水分多,酸甜,厚的只有酸,他亦端了受教的脸,无声调侃:“谢谢程老师悉心教导,我下次一定不抓大橙子。”

    程琂噗嗤一笑,难得厚起脸皮,还真大言不惭:“江同学,不要跟程老师客气,为人师,都是应该的。”

    江温将手虚搭在她肩膀旁,侧头,唇动话还损:“不知道程老师有没有看到五彩斑斓的彩色?”

    程琂一懵:“嗯?”

    “怎么,程老师没见过调色盘啊?”江温满脸愉悦,无声却欠揍:“放点色就敢充五彩色,那是真装啊。”

    “江温!”程琂这才知道他拐着大弯骂自己。

    江温摆出一出恭候,看起来更欠:“在在在,哑了,没聋,听得见。”

    话一出,两人皆一愣,好似这是他们没有小心翼翼的第一次。

    江温最先反应,无声打趣:“傻了?程老师啊,你这道行有点浅啊。”

    “江同学,做人不要太得意,容易掉地知道吗?”程琂也掩下波动配合,颇有深意看着他,视线缓缓移到那松柔及眉的发丝,胆子膨胀,跃跃欲试。

    “江同学,我给你上一课,你过来,低点。”程琂故作正经,咳咳几声,趁他将信将疑,刚微低头,她动作极快往那脑袋狠狠用力揉了几下,头发炸乱,触碰到他沉下来的眼神,瞄准时机马上跑开。

    程琂拎了袋橙子一晃一晃,笑得合不拢嘴,与他保持安全距离,倒退着走,得意看着他:“江同学,这一课是告诉你,不要欺负我,否则,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做人,哼哼。”

    江温被她气笑,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拄着拐杖不紧不慢走着,无声:“跑什么?不就是摸个头,怕什么啊你,别闹了,过来拿钥匙开门。”

    程琂转头看了眼不远处的铁门,丝毫不怀疑走到他面前摊开手等着拿钥匙,不曾想他一把抓紧自己的手,半眯起眼帘,笑得无声:“做人?怎么做人,你再跟我好好上上这课,欺负是吗?”

    程琂瞪直双眸,妄想挣脱他的手:“江温,你个大骗子!!”

    “谁是小骗子?”江温右手长臂绕过她的脖子,左手腋下撑着拐杖,惩罚性扒了一把她的卷发,程琂被打个措手不及,忙捂着脑袋,嘴里求饶:“错了错了,我错了,放过我吧,要成鸡窝了。”

    先前她仗着他走不快,欺负了一把。

    后来他仗着她不敢推,欺负回来了。

    除夕如期而至,傍晚的鞭炮霹雳吧啦炸响,红色纸屑铺满整条胡同的角角落落,刺鼻的味道伴着香火烟雾混杂,菜香四溢,嚷嚷的热闹声点燃了新的一年,不知谁家的音响传出邓丽君唱的一首“新年好”,喜气洋洋的歌声仿佛带着忙碌个不停的人们,贯穿了旧年奔赴新年的路。

    “新年好呀,新年好呀,祝福大家新年好”

    孩子们在路上穿着新衣,手里拿着小地雷,摔一个在地上,就会炸开花,儿童笑声响彻街道。

    “2012要来了,新年快乐啊。”

    “快快快,你看他们都穿上新衣服啦,你赶紧吃完饭洗澡穿新衣服。”

    “妈,爸爸叫你啊。”

    “来了来了。”

    那一句句“新年快乐”在人群的嘴里散播,宛如敲锣打鼓般送走2011那年的欢喜悲忧,迫不及待迎2012年的好运进门。

    “江温。”

    “程琂。”

    “你的新衣服。”

    “你的新衣服。”

    门里的她与门外的他,一道有声,一道无声,异口皆为同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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