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境。
江晚宁颤抖着接过秋知意递来的秋霜剑，秋霜剑晶莹剔透，如冰似雪，美中不足的是其上有红紫色的液体玷污了它的纯粹，这是刚刚从秋知意腹中拔出的剑。
江晚宁不断摇头，向后退几步，她已经逐渐分不清此时到底是幻境还是现实，甫一进入幻境，她就不受控制地刺向秋知意。
“不要不要。”
她连连摇头，手却更加向前，甚至手腕控制不住地在秋知意腹中拧动，她听到秋知意肚腹传出来的血肉被秋霜剑混合的声音，无比清晰地在她耳边放大，宛如魔咒，将她伤人了的事实不容回避地摆在了她的眼前。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正打算甩开手中的秋霜剑却发现秋霜剑与她的手心皮肉几乎融为一体，秋知意的血液沿着秋霜剑向她的心脏蔓延，她的胸口被瞬间腐蚀出一个大洞。
江晚宁一贯娇生惯养，哪怕是入修真界的这几个月也因为她立即筑基以及楚离弟子的身份被众星捧月，从未感受过如此剧烈的疼痛。一时只觉得眼前一片空白，隐约中她看到从她的胸口处飘出一块红色的晶石没入秋知意的眉心。
明明她从未见过此种东西，但是甫一看到那块晶石，她的心中却有了答案，这是秋知意的心脏，从秋知意的胸膛中剖出，放入她的躯体，是为了改善她的资质。
但是她一开始也是不知情的啊，她本就资质不佳，若早知道是秋知意的凤凰心她必定不会同意，事情已经发生，难道还要追究当初毫不知情的她的过错吗？
而且秋知意如今也很好，甚至都已经到了大乘期，她为什么要揪着这点不放呢？凤凰心在她的胸腔内才能物尽其用，到了秋知意的身体中又有什么用处呢？
秋知意已经足够强大了，为什么要连她改善资质的机会都要剥夺呢？
她不是大师姐吗？为她付出难道不是应该的吗？
她江晚宁难道不比众人厌弃的秋知意更有价值吗？
如此想着，江晚宁看向秋知意的眼神中不由自主地流露出怨恨，她实在是不理解，秋知意有什么好抱怨的。
血液并不局限于腐蚀她的胸腔，它攀岩向下，来到了被秋知意的指尖指着的地方：“师妹，你是不是忘了，这是，我的丹田呢。”
江晚宁不可置信地看着秋知意，如果秋知意的丹田没有了，她是如何修炼到大乘期的？
既然她已经修炼到大乘期，为何还要收回她的丹田？宗门培养她一场，她难道就是这样回报宗门的吗？
江晚宁忍着丹田处的剧痛看向周围，发现尸骨遍地、血流成河，她的师尊和修星树正隐忍地看着她们，伤痕累累，丝毫不能动弹。
江晚宁突然发现自己夺得了身体的控制权，她问道：“你有什么好抱怨的呢？宗门既然培养你，你总需要为宗门作出些贡献不是吗？况且你还没有死，甚至还因祸得福晋升到了大乘期，这难道不是因为宗门的缘故吗？”
秋知意愣了愣，又仔细地端详了一番江晚宁，似乎是第一次认识江晚宁这个人，她突然笑出声来，缓慢地鼓起掌来，一时间，周围回荡着的全都是秋知意的鼓掌声和笑声。
江晚宁看向周围的建筑，却发现此时的建筑与她记忆中的万剑宗截然不同。
记忆与她所正在经受的“现实”两相拉扯，她一时分不清此时到底是在幻境中还是这才是真正的现实。
“江师妹，你可真是个妙人呢。”
秋知意冰冷的指腹划过江晚宁的眼角，接住了她欲落的泪水，江晚宁侧过脸去，将对秋知意的厌恶表现得淋漓尽致。
秋知意指尖燃起火焰，眼泪被蒸发，她尤嫌不够，给手指施了数个清洁咒。
江晚宁感觉自己的自尊受到了深深的侮辱，她怒视秋知意：“你！”
秋知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的鼻端盈满了秋知意冰雪般空旷的气息，但她却觉得浑身都被蛇信舔舐而过，阴冷而肮脏，“江师妹，你这就受不了了？”
“那既然如此，江师妹，你请自废修为，与万剑宗永远脱离关系，再也不入修真界，我就复活这些人，你意下如何？宗门培育你到这样高的境界，你只是自废修为一下，甚至都不需要你付出生命，如此，也算是为宗门做贡献不是吗？”
江晚宁想转过头去，却被秋知意的火焰禁锢住了头颅：“强词夺理！”
“到我身上就是理所应当，而江师妹不过自废修为一场，竟然就成了强词夺理。楚离、修星树，你们所珍爱的弟子不过如此。”
修星树瞪她：“你放屁！江师妹岂是你这妖女可比的？”
秋知意不耐地挥袖将他挥远：“我都说了，我是神兽鸑鷟，非妖，最多只能算是个魔女。你的夸奖，我就收下了。”
秋知意再次转过头来：“你们万剑宗的每一个人、乃至修真界的天骄、大能，谁没有吃下过我的筋骨血肉来提高自己的资质？将我生吞活剥、寝皮食肉的是你们每一个人，你们，到底又在恨什么呢？”
江晚宁突然回过神来，与秋知意血肉功效相同的——九转丹！
但秋知意分明与天机阁并不联系，也就是说，有人与她的体质一样，都是鸑鷟神兽？
江晚宁不合时宜地想起仅有一面之缘的天机阁道子，她又心下否定自己的猜想，那可是天机阁道子啊。
江晚宁在修真界待了数月，也充分认识到天机阁的崇高地位，她虽然并未表明她是天机阁内推到万剑宗的身份，但她时常觉得自己高人一等，并深觉自己与他人不同，至少比不知道从哪个犄角嘎达里跑出来的秋知意要强上数倍。
只是若是想到楚离或者青冥，她却因为对方实在是与她差距过大反而合理化甚至高尚化他们的所有行为，她想要走到那个位置。
秋知意看了一圈，发现万剑宗如今竟然只是一个靠楚离撑着的空壳，小辈竟无一人能担当大任，瞬间释怀，他们有什么资格被她放在心中一直仇恨呢？
大仇已报，不如飞升。
于是她低声喃喃：“不过，你们也不重要。”
江晚宁的神色瞬间苍白。
秋知意倒是万分稀奇，她又看向楚离和修星树，发现不愧是师徒三人，此时的表情竟然都一模一样。
“不会吧不会吧，都是我飞升的工具人你们不会真的把自己当回事吧？谁还比谁高贵啊？我就是来斩断因果好飞升的啊。”
大乘以上好像还有渡劫期，不过秋知意她的修为等级划分本身就与传统的修真界修为等级不太匹配。毕竟做魔要谦逊，因此她对外宣称自己只是大乘而已。
据她所感，应当是渡劫往上。
秋知意此时深感戳人心窝的快感，对方不爽那她自然就爽爆了，于是她又阴阳怪气。
“不会吧不会吧，我都要飞升了你们还没有人能飞升啊？我凤凰心被挖、道心碎裂都能飞升呢，可能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参差吧。”
纯钧碎片在秋知意身后不断飞舞，她踏空而上，口中低声喃喃：“去。”
无数纯钧碎片铺天盖地地朝江晚宁飞来，江晚宁似乎感受到了被万剑穿心的痛苦，她睁开眼睛。
春城内此时依旧是一片静止，江晚宁抹了抹身上的冷汗，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肚腹，右手抚上胸口，心跳正在她的胸腔内快速跳动。
她的四肢百骸还残留着被纯钧碎片贯穿的痛楚。
幻境中的情形太过清晰，她不得不相信这是未来发生的场景。
“秋知意。”
她低声喃喃。
“秋知意秋知意秋知意，”她的声音越来越急促，她看向前方，杏眼一片血红，娇俏的面庞此时无比狰狞，她笃定地低声道，“你果然是魔。”
江晚宁低低地笑出声来，她的手心是云拭非塞给她的青珠，青珠的光线向远方延伸，她看向在一旁的云拭非和甘星阑，并无唤醒他们的打算。
她向前跑去，越来越快，最后畅快地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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