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活今天是说给活人听的,  而亡者,永远停留在了昨日。

    新年将至,纽约唐人街里到处张灯结彩,柳梦凡则是在相邻两条街的小教堂里祭奠故人。当年故人的葬礼并非在这里举办,  当年故人连个葬礼都没有,  柳梦凡之所以会到这里来怀念故人,是因为当年故人是在这里向她求婚。

    当年的少女认为嫁人的前提是男朋友应该向她求婚,  而不是带着去跟爸妈提亲。男朋友知道后给女朋友暗搓搓准备了一个惊喜的求婚,  求婚的地点就在这个小教堂。

    自‘天王’离世的争产事件让柳梦凡发现金手指携带诅咒后,她每到除夕都会来这里待一会儿,  也没什么特殊的目的,  无非是想来就来了。

    亚洲人的农历新年跟基督教的教堂是没什么关系的,  今天也不是礼拜日,教堂里都没几个人。柳梦凡在里面坐着发呆,  单纯的发呆,脑子空空的,什么也没想。

    发呆么,神游,注意力不集中,  等她回神时才发现,身旁不知何时多了个人,  还是亚裔的面庞,年轻男性,一身黑西装套着驼色的风衣,看着有些眼熟但想不起来是谁。

    柳梦凡环视一圈,再看向身边的男人,空那么多位置你专门坐我旁边?

    来人对上她视线,  冲她笑笑,伸手冲外面指了指,好似在讲出去聊。柳梦凡歪了歪头,还真是专门冲她来的?

    确实是专门冲她来的。

    “陈成俊?”柳梦凡凝神思索,名字也有点熟,谁来着?

    陈成俊失笑,好多年没有碰到需要他自报来历的存在了,“顺阳集团。”

    顺阳集团?柳梦凡在关键词的提醒下,隐约有了印象,“陈养喆是你的?”

    “爷爷。”

    “啊~”

    柳梦凡想起来了,顺阳集团的第三代,长子嫡孙,理论上的继承人,同时疑惑,“你来找我是为了?”

    确定她认识自己是谁了的陈成俊看了眼周围的环境,冲她笑道,“不知道方不方便请您喝杯咖啡。”

    柳梦凡笑笑,“商业上的事你应该知道找我没用,我对那些没兴趣。”不方便。

    他们就站在教堂门口,女士拒绝了一杯咖啡的邀约,男人也没有纠缠,也是笑着点头,“打扰了。”

    隔天,大年初一,柳梦凡在机场又见到了这位。如果说上飞机的机场是巧遇,那下飞机的机场还能碰到就不可能是巧遇了。

    就在停机坪上见到对方的柳梦凡上车前看了对方一眼,对方冲她点点头,两辆车就这么一前一后的开出了停机坪,抵达公爵夫人的庄园。在纽约碰面的人,真正坐下来聊两句,喝杯咖啡时,已经跨越了国境线,到了伦敦。

    此时是1998年,韩国刚因金融危机被迫打开国门,让西方世界的金融怪兽们冲入市场,搅动风云。

    柳梦凡给了年轻人一杯咖啡的时间,询问对方为什么要见她。陈成俊的目的很简单,来见见传闻中的大股东而已。

    去年柳女士的团队在韩国买下的不止是某条街区,更多是收购各家集团公司的股份,常规金融投资,也可以称之为乘火打劫,韩国都濒临破产,这时候不抄底入场怎么对得起投资二字。

    捧着咖啡杯的柳梦凡还是那句话,“你能专门去堵我就应该知道,我是不关心那些的。”

    “我没有专门做什么,更多是巧合。”陈成俊笑道,“我约了人在那附近见面,恰好看见您下车进了教堂,本以为看错了,好奇才过去的,没想到您真的在。”

    柳梦凡扬眉,“那在机场呢?”

    “我还没尝试过私人飞机,也是好奇。”陈成俊依旧是笑着的,“那天见过您后,我跟父亲打电话说起您,偶然得知您有一架很特别的私人飞机,好奇去看看。”

    并不觉得自己的飞机有多特别的柳梦凡看他是不想说了,也就随便他,放下咖啡杯,管家很有眼色的上前,送客。

    这是他们第一次单独见面,上一次见面是在什么场合,身边有多少人,柳梦凡已经不记得了。

    两人的第二次单独见面是一年后,在马尔代夫,准确说起来也不是单独,两人身边都跟着人。柳梦凡在那边度假,疗愈失恋。助理跟她说,陈成俊来拜访,询问她是否要见。

    时隔一年,柳梦凡已经想不起来他是谁了,当时没答应所谓的拜访,但在山庄组织的出海游轮派对上,碰到了他。这次就不可能是巧遇了,陈成俊是带着目的来的,他想要买柳梦凡手上的集团股份。

    “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柳梦凡想不起来,但隐约觉得,“就是类似的事,你来跟我聊生意什么的,有过吗?”

    陈成俊扬眉浅笑,“应该是没有。”

    “那可能是我记错。”柳梦凡没在意,顺带告诉他,“商业上的事,你找我没什么用,我不管那些。”

    自然知道这一点的陈成俊,笑着讲,“我在附近有个岛,开发的还不错,不知道您有没有兴趣去参观一下。”

    柳梦凡笑了,“那个岛会让我对商业有兴趣吗?”

    那个岛有一片绝美的海岸线,花了大价钱去开发完成,风景着实不错,关键是从未有人涉足过,完全可以变成私人领域,以及主人表示愿意卖。

    “我们家的股份对您来说只是一串数字而已,这个岛却能成为您王冠上的明珠,我觉得您更喜欢土地,相较于金融数字,土地更实在不是么。”

    赤脚踩着沙滩的柳梦凡低头看着海浪淹没脚趾,湿润的沙硕,温暖的海水,很舒服么。

    大姐姐询问边上的小朋友,“我对你们家不了解,但我见过你爷爷几次,印象很深刻。以我对那位老爷子的印象,开发周期长达十年的岛屿不可能是小孩子的玩具,光开发的投入就不菲,再算上地价,你这是赔本的生意,你爷爷允许吗?”

    被戏谑成小孩子的陈成俊笑言,“事实上,这是我父亲买下的,我爷爷可能不知道。”

    扭头看他的柳梦凡笑了,“行,这笔生意我做了。”

    这笔生意让柳梦凡名下多了个岛,但双方只见过这一次,生意怎么谈,是团队的事。她说了,她不关心那些。

    两年后,2001年。柳梦凡因to了韩国,刚落地就碰到一位认出了股东的行政总厨。隔天,正是她在马路上偶遇‘故人诈尸’的那天傍晚,年轻人第三次出现。

    这次说不好是巧遇还是刻意的,那天柳梦凡的原计划是去看要为父母买的地,早上出发,意外碰上了故人,她没心思去看地了。重回车里,不管是客串的房产中介还是司机都不敢询问老板是否继续行程,车就漫无目的的开,至少绕了首尔半圈,她才缓过来说行程继续。

    继续的行程是先去吃饭,都已经是下午了。饭后,他们再度去看地,看中了,要买,自然要见卖家。

    进卖家本该只是金泰荣的事,但金泰荣说,卖家想见买主一面,柳梦凡带着点疑惑的心情去见了人,正是陈成俊。

    在包间里等了一下午的陈成俊对推门而入的柳梦凡笑着招手,说一句‘好久不见’,看她不解,哑然失笑,居然又被忘记了呢。

    这个人好像,从来就没记得过他。

    陈成俊跟柳梦凡的初遇是1991年,那年他十七岁。少年不知愁滋味,正是天老大我老二的阶段。彼时他还在国外留学,突然被父亲一个电话叫回国,就为了去见柳梦凡,或者说公爵的未亡人,又想不开嫁给戏子的女人。

    当年‘小明星’来首尔开演唱会,柳梦凡说起来算是个随行人员。但这位随行人员来头过大,大大小小的人去都携家带口去拜会。就为了见这么个人特地让自己回国,陈成俊即不理解有点不耐烦。

    父亲对这位女士的评价是脑子有点问题,小明星么,喜欢就养着啊,养一群都行,结什么婚,这还不是脑子不好?女人脑子就是有问题。

    母亲对这位女士的评价是,活得可真潇洒,还真是只要开心就什么都敢干,跟小明星结婚,那都不是下嫁,就是潇洒。

    父母对同一个人的评价南辕北辙,而爷爷对这位女士的评价是没评价,商业上有可能需要对方帮助,说不定什么时候能成为合作者,那就不需要评价,交好就行。

    听了各种说法的陈成俊见柳梦凡之前,对这位女士的观感实在说不上好,觉得她很麻烦,非让他见一面什么的。等见到了人,十七岁的少年,恍惚好久,此后经年,一直未能忘却。

    美人,陈成俊见得多了,富家子弟身边怎么会缺美人。初见,美人确实够美,但也就是如此,是个美人而已。他跟着一家子长辈去拜会一位夫人,对方是否是个美人不是很重要。

    那是一场酒宴,欢迎会,场子里的人说多不多说少不少。陈成俊压根不想多待,哪个少年会喜欢在父母眼皮子底下待着,一直想找机会跑,可他没跑掉。很多家长带着儿女去了酒会,李妈妈拖着儿子见这家的女儿,再去跟那家的女儿聊聊,折腾好久。

    实在被另类相亲局搞烦了的陈成俊躲去了户外的小花园,站在角落里准备抽根烟就回去,不然他妈又到处找人。那根烟刚点燃,有人过来了,他以为是来找他的,听到脚步声就藏在了花圃的后面。

    他藏好了,人也来了。来的是两个人,在说着什么,粤语,他听不懂,通过修建过的花球缝隙里瞄过去,才发现来人大概率也是过来躲清闲的。他们是这场酒宴的主人公,被欢迎的夫妻。

    夫妻俩也不知道在说什么,女人开始撒娇,声音嗲的很,听的陈成俊起鸡皮疙瘩,他得称呼那位为女士啊,如果按照父亲的辈分算,他得喊阿姨,虽然对方只比他十来岁,但长辈撒娇什么的,还是有点诡异。

    撒娇的阿姨让陈成俊有点想跑,可那边不走,他也没办法走,就很烦。他正想着要不要干脆出去的时候,边上没动静了,疑惑着望过去他们在接吻。

    艹!

    陈成俊当时真的白眼都快翻出来了,心里都在骂脏话,在他即将扭头眼不见为净的刹那,被亲吻的女士好似感受到了他的视线,睁开了眼。

    四目相对,女人愣怔一瞬,男孩受惊。

    四目相对,女人扬眉一笑,男孩愣住。

    四目相对,女人冲男孩眨眨眼,随后捏着丈夫的耳垂结束了亲吻,勾着丈夫走了。而男孩,蓦然发现,他什么都不是。

    不夸张的说,那是陈成俊首次发现,他什么都不是。陈养喆的孙子这个名头,在很多人眼里是太孙,可在某些人眼里,什么都不是。

    此后经年,陈成俊难以忘却的并非是什么美人,而是在柳梦凡眼里,他只是个路人。

    这之后他们也有过几次见面,都是孙子跟着爷爷去拜会某位女士。直到那年在纽约,陈成俊还真是偶然在教堂门口见到了柳梦凡,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跟上去了,跟上去了,再度确定,他在对方眼中依旧是个路人,甚至是没有名字的路人。

    马尔代夫的那次见面,本来陈成俊是没机会去的,跟这位女士聊生意,他还差一点,需要父亲去。但他以父亲需要留下盯着某人的借口,找到了去见那位女士的机会。再次见面,对方依旧当他是路人甲,怎么说呢,毫不意外。

    到如今,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见面了,这次见面算是陈成俊的刻意为之。他最近过得不太顺,板上钉钉的继承出了岔子,看上去什么都有了,又好似什么都不是他的,他就想见见那位把他当路人的女士,让自己冷静下来,好继续用平常心去战斗。

    今年顺阳集团出了不少大事,最大的一桩是老会长离世,继承问题各方纠缠最后结局总的来说对陈成俊是有利的,他的父亲成了会长,他从太孙晋升为太子。但也是今年,他得知奶奶曾经买凶想制造车祸杀了爷爷,而他的妻子告诉他,我怀孕了,如果有必要,我会为了我孩子成为可以谋杀情夫的奶奶。

    血脉相残的故事大概只会发生在他们这种人的家里,怎么说呢,很有趣啊。

    今天陈成俊本来非常忙,他最近都很忙,刚成为太子,手上事务繁杂。原计划只是中午跟柳梦凡见一面,聊两句就分开。可他们中午没见到,原因不明,就是没见到。他本该走了,一块地的买卖而已,不需要他出面。

    可不知道为何,他就是想见她一面,因此一直没走,一直等到现在。等那个人真的以‘你是谁’的面貌出现,还真的出现了,不愧是你啊。

    柳梦凡望着笑容明显变大的陌生人,不是很确定的问,“抱歉,我记性不太好,您是?”好久不见什么的,应该是见过吧?

    “陈成俊。”都不知道多少次自报家门的陈成俊笑得可开心了,“陈养喆的孙子。”

    “啊~”柳梦凡想起来了,顺带想起来,“你爷爷是不是”

    “半年前走了。”陈成俊笑意微收,伸手示意她坐,等她坐下后听到一句‘节哀’,抿唇把笑意压下去,半开玩笑的说,“对您而言,应该是好事。”

    柳梦凡不解,陈成俊就讲,“父亲为了筹集现金付遗产税花了点时间,集团的股价有些波动,您的份额听说又涨了。”

    “抱歉,我不太清楚那些。”柳梦凡还是那句话,“生意的事我不怎么管。”说完感觉这话有点熟悉,突然想起来,“你你是不是”努力回忆,“卖了什么什么来着,对了!卖了个岛给我?是你没错吧!”

    亏本卖了个岛的陈成俊对此可是记忆深刻,伸手给她倒茶,调侃一句,“您还真是贵人多忘事。”

    贵人笑了,“你今天见我难道是想把岛买回去吗?”

    “听说那个岛被您送人了?”

    “对。”

    柳梦凡笑道,“家里有孩子失恋了,哭得好惨,我带她去那个岛玩,她挺喜欢的就给她了。”不过,“你要买也可以买,她估计也不会玩多久。”

    陈成俊微愣,突然说,“看来我得再买个岛,如果孩子失恋,不能没有东西哄。”

    “那你过段时间去问问,那个岛开发的很不错。”柳梦凡想起那个岛就想起他了,“这次约我还是要谈生意?”

    含笑摇头的陈成俊说不是,“就是听说您回国,想着怎么都应该见一面。”

    这一面见完,柳梦凡对他就有印象了,因一座岛和一块地皮产生的印象。

    这一面见完,又是两年后。

    2003年,双方纯粹因生意见了一面。陈成俊需要大笔现金,愿意与集团股份做抵押,他联系的是柳梦凡的团队,大笔现金的调动需要老板签字,柳梦凡在签字时想起来这么个人,就跟他见了一面,很短暂的见面,就一起喝了杯咖啡,闲聊两句,都没问你需要那么多钱干什么,真就是闲聊。

    再之后就是现在,又是一年后了。

    2004年年末,沅彬跟柳梦凡说,我们活在当下。柳梦凡却告诉他,我得去伦敦,活在当下不代表活在首尔,以及,小朋友,恋爱应该是开心的,你却让我觉得有今天没明日不是多开心的事。

    没那么开心的恋爱随着柳梦凡飞去了伦敦暂时终止,而抵达伦敦的柳梦凡见到了陈成俊。

    这次陈成俊是来拉投资的,他独立出来了,不再是被家族庇护的富三代,而是努力成为富一代。小年轻今年碰到了很多事,家族分崩离析,他倒是没有变成穷光蛋,跟绝对多数人比依旧算得上富豪,还是黄金单身汉的富豪,老婆都离婚了。但如今的日子跟往日的富三代相比还是有点差距的。

    这段故事是继子爱德华在家族聚餐上,用来举例跟儿子们说明,家族争产可不是什么好事,最好老子给你们什么,你们就接着什么,省得闹到最后得自己出来奋斗。

    柳梦凡听的时候就当故事听,听完没过一个礼拜,爱德华跟她说,故事的主人公跑来拉投资,项目有点意思,年轻人非常有意思,他们约了中午吃饭,问柳梦凡想不想去见见有意思的年轻人。

    有意思的年轻人在午餐时聊他的投资计划,主攻房地产,恰好跟他们家的投资领域很搭,说着东亚大国的房地产未来非常可期,目前虽然困于政治原因不好直接入局,但借由联合控股的方式还是有操作余地,很值得大笔投入之类的。

    柳梦凡听到一半就走神了,她一贯对这些没兴趣,而两个男人都看出来了。没一会儿,爱德华先开口说,这家店的甜品不错,陈成俊也跟着讲,我觉得有点过甜。话题就这么变成了英国人吃糖太夸张,亚洲人扛不住齁甜的甜品,柳梦凡就加入了话题,不无聊了。

    这次见面才让柳梦凡和陈成俊交换了联系方式,而有了联系方式就代表有了联系,有了联系就会经常见面。

    年轻人经常去爱德华那里,柳梦凡属于年末也得履行老板的职责去公司队长,虽然她更多像个吉祥物啦,但还是得戳在那证明她是老板,不然时间长了,底下人会不拿她当回事,这是蓝眼睛教她的。当年蓝眼睛说,老板可以放权让底下人去做事,但老板不能完全放弃权利让底下人忘记头顶还有个老板。

    拉投资的‘创业者’和投资公司的吉祥物老板,三不五时就能在公司见到,陈成俊第四次遇到柳梦凡时,就没忍住问了一句,我以为你不管事,理解错了吗?

    “我确实不管事啊。”柳梦凡表示他理解的很正确,“我就是个橡皮图章,主要负责签字。”

    陈成俊环视四周,窗几明亮的大办公室,门口还挂着老板的名牌,这叫不管事?柳梦凡顺着他的视线扫了眼办公室,大概猜到他在疑惑什么,就调转目前还是‘大屁股’的电脑显示屏,给他看。

    对着‘哈利波特’沉默一瞬的陈成俊失笑,起身帮她把电脑转回去,重新坐好后,就很好奇,“你其实不用来也可以吧?”

    “不行,年末这个月我都得在这蹲着,每天至少一小时。”柳梦凡说着就叹气,“没办法,我是老板么,大boss也是要干活的。”

    大、小boss都经历过的陈成俊怀疑她对‘社长’的理解有偏差,“谁跟你说,你必须要出现?”

    “莉莉安(爱德华的妻子)让我二选一,每年一个月过来露个脸,让集团上下都知道老板是谁,或者每年抽时间去参加一些公开活动,让全世界都知道柳梦凡是谁。”柳梦凡表示,“我选了一个月的,不然满世界刷脸更烦。”

    陈成俊不解,“为什么非得二选一?”

    “得位不正,容易被架空。”柳梦凡很随意的讲述很多人都知道的过往,“我的财富是继承于我的丈夫,而在管理我的财富的人是我丈夫的儿子。我本来就对生意没兴趣,再长时间不出现的话,就没人在乎我这个老板了,大家只要听爱德华的就好。”

    “虽然我其实不太介意当不当老板,但莉莉安说,我今天的不介意可能演变为明天我买个甜甜圈都需要问爱德华要钱,到时候我再想重新回来当boss已经来不急了,没人会在乎我的话。我得让别人在乎我的存在,我的话才会有人听,而不是被当成白痴被糊弄,就像断头王后。”

    断头王后是指法国历史上唯一一个被处死的国王路易十六的妻子,玛丽·安托瓦内特。这位原本是奥地利的公主,十五岁时同路易十六联姻,很是过了一段奢华无度的生活。在她每年都要举办上百场宴会,购置无数华衣美食的日子里,法国政府却债台高筑。

    来自高层的压迫导致了底层人民的反抗,底层爆发了革命,高层就凉了。在王室垮台时,所有属于男人的罪责都被推到了女人头上,恰好这个女人确实过着纸醉金迷的生活,她就变成了靶子,最后被送上了断头台。

    事实如何已经不需要去讲述,结局就是断头王后成为了历史的罪人。以王国代指企业,企业如果运行良好自然万事大吉,万一出点意外,光有名头不干活的柳梦凡很容易被推出去挡枪。这是只当橡皮图章的危机之一,之二就是很容易被架空,账户里的钱也很容易被掏空。

    这个比喻让陈成俊秒懂,却有些不解,“莉莉安是爱德华的妻子,他们夫妻俩互别苗头吗?为什么会提醒你这些?”

    “差不多。”这事儿就不适合详聊了,柳梦凡换话题,“你呢,项目推进的怎么样?”

    陈成俊一乐,“你确定你想听吗?”看她摇头,笑得更开心了,“那你想吃甜甜圈吗?”

    “不要太甜的那种。”

    “没问题~”

    他们俩没有去吃甜甜圈,而是去吃了中餐,真正的中餐,不是法国改良版,不然两人都吃不惯。

    频繁见面让两人变成了朋友,陈成俊自小到大都很少能交到纯粹的朋友,不用考虑自己的家世也不用考虑对方的家世,否则不管哪一个都会让友谊没那么纯粹。

    柳梦凡也很久没有交到纯粹的男性朋友了,曾几何时她以为是朋友的人差点跟她玩‘囚禁’,她对此还是有点顾忌的。但陈成俊对她就只是朋友没错,就是这朋友吧,试图骗她钱。

    “什么叫骗你钱,投资,懂不懂啊你。”陈成俊笑骂她一句,“每年大选我们家都会给政治献金,赌输了只是损失一笔钱,赌赢了未来无限宽广,一个在位的总统能签下的契约足以支撑一个家族的崛起。”

    一个白眼翻过去的柳梦凡说,“我不懂,我才不要,谁当韩国总统关我什么事。”说着就不高兴,“我本来就不懂啊,你非得说。”

    “姐姐!是您要问的!”突然切换韩语的陈成俊讲完就乐了,切回英语,“所以你干嘛要跟我聊什么投资。”他不喜欢跟她用韩语沟通,会不自觉的用敬语。

    压根也没在管语言问题的柳梦凡让他别甩锅啊,“我聊的是我想买四合院,那种王府大宅,我跟你说那是保护单位,外国人买起来有点麻烦。是你跟我说在韩国操作这种事很简单,只要找对人就行。”

    “是啊,然后你就问我要找谁,我跟你说找最大的,才会聊到政治献金啊。”陈成俊把切好的牛排端过去,替换她没切的那份,继续切,顺带吐槽,“你都不喜欢切牛排为什么要来吃?”

    拿着叉子戳牛排吃的柳梦凡再次让他不要甩锅,“我一开始就说,我不喜欢切牛排,好麻烦。”

    “你一开始说的是你喜欢吃这家店的菲力。”陈成俊都无语了,“我听说这家店可露丽(甜品)好吃,主厨刚才推荐惠灵顿,你说,菲力很棒。所以我们才点的菲力啊,你又说你不喜欢切,那你以前吃牛排怎么办?”

    “有人给我切啊。”柳梦凡不觉得这是问题,拿着叉子在两人之间比划,“就像现在这样。”

    现在切了半天牛排总算吃到嘴里的陈成俊感慨一句,“是~总有人为你服务~”

    被服务的柳梦凡乐得见牙不见眼,笑颜如花的姑娘让男人眼眸微闪,随后垂眉吃牛排。

    还有呢?没有啦。

    饭后各自闪人啊,他们是在公司见到才会约了一起来吃饭,仅此而已。

    他们在公司经常碰面,柳梦凡是每天都在,陈成俊时一个礼拜至少去三次。每次陈成俊结束了正事,都会去敲柳梦凡的办公室门,进去跟她闲扯一会儿。

    最初陈成俊这么做只是增加一些砝码,让上上下下都看到他和柳梦凡关系很好,有助于避免一些小麻烦。见多了(三次之后)就单纯想去跟她聊两句,在有那么两次敲门发现没人时,知道柳梦凡每天也就下午来待一、两个小时,他还调整了来公司的时间,方便陪她打发时间。

    见多了(第二次见面)柳梦凡就跟陈成俊吐槽,在办公室待着很无聊,虽然可以看电影、小说,或者玩游戏,但还是很无聊。陈成俊给她找的第一个乐子就是给她带了一部惊悚片去,号称日本新出的鬼片,巨恐怖。

    “我哪想不开看这个?”

    “会怕?”

    “当然了!”

    陈成俊笑得可开心了,收获一枚白眼,笑得更开心,“怕了时间才会过得很快啊,一个多小时很快就过去了。”

    “你脑子有问题,我为什么不能看个纯爱电影过这一个多小时。”柳梦凡拒绝,“发神经不要发到我这里。”

    新交的朋友三不五时就会发个小神经,比如惊悚片,又比如

    “你不是不吃,还抢我的?”柳梦凡看他从自己碗里挖走了一大勺冰淇淋,很是蛋疼,把玻璃碗往前推,“一开始问你要不要吃,你又说不要。”

    本身并不喜欢吃甜食的陈成俊就乐,含着勺子讲,“看你吃着好像很好吃的样子。”

    柳梦凡正准备再度吐槽他的没事找事,余光扫到他抽出嘴里的勺子用舌尖舔了一下,眼神飘忽一瞬,算了。

    又比如圣诞前夕,公司放假,柳梦凡的橡皮图章生活也要结束了。

    提前就知道柳梦凡过完圣诞就不会再来公司的陈成俊问她,圣诞是要跟爱德华他们一起吗,看她摇头,疑惑这种合家欢的日子,她怎么会不跟他们一起。

    “我要回首尔陪爸妈啊,你都说是合家欢的日子了。我爸妈在国外时间长了,我们家比起农历的新年,更多是过圣诞节,他们都信教。”柳梦凡随口一问,“你信什么?”

    “我信我自己。”

    “亏你说得出口。”

    奇奇怪怪的朋友在送柳梦凡去机场的路上,突然问她,“要是我这边没谈成功找你借钱的话,你会借给我吗?”

    “会吧。”柳梦凡随口讲,“你要借吗?”

    陈成俊嫌弃她,“你还真好骗啊,我才认识半个月?你就要借我那么大一笔钱?”

    “是借又不是送,你给抵押物啊。”柳梦凡冲他龇牙,“把你的公司抵押给我,按期还不上,你就等着给我打工。”

    “你以为我跟你一样好骗?”

    “我以为你忘记了负责管理我支票的是爱德华。”

    柳梦凡说着就笑了,“五千万英镑以内,我可以借你,不用抵押物。”

    “我还真谢谢你,五千万够干嘛。”

    “五千万很多好不好!你都穷到要拉投资了。”

    “我穷到去卖血也不会只借五千万啊。”

    “哇~”柳梦凡感慨,“你这才叫何不食肉糜,穷到去卖血的人我给五千万韩元,他都能把我供起来。”

    “行,我回家弄个神龛把你供起来。”陈成俊说着就开嘲讽,“八百多亿韩元你说借就借了,还真够有钱的,你最好是有那么多现金。”

    还真没有那么多现金的柳梦凡表示,“你报的出名号的银行我想借五千万都很容易,我干嘛要有现金,银行有不就行了。”

    这话说得陈成俊想叹气,“别那么好骗啊,改天我忍不住真的会想骗你的。”

    用膝盖撞他的柳梦凡让他放松点,“没关系,骗吧,我有的是钱。”

    一个眼刀飞过去的陈成俊看她傻乐,深呼吸一声长叹,“你都不知道我放弃了什么。”

    放弃了很多事的陈成俊送她上了飞机前,帮她理了下风衣翻起的后领,让她一路小心。柳梦凡歪头冲他笑,祝他拉投资加油。

    这个年一过,两人再见面又隔了两年。

    这两年他们有过电话联系但没碰过面,陈成俊太忙了,富一代的创业期,忙到连睡觉都得挤着时间来,或者干脆就是在交通工具上睡的。偶尔两人通个电话,也就是陈成俊跟柳梦凡说,我吃到一个还不错的东西,让秘书天南海北的‘打包厨师’飞过去给柳梦凡,让她尝尝看。

    柳梦凡还真没试过这么劳民伤财的只为分享一口吃的,富三代出身的创业一代就跟目前比他有钱的曾经穷人讲

    “你就说好不好吃。”

    “好吃。”

    “是吧~”

    确实吃到了好吃的柳梦凡只是觉得,“你专门运个厨师过来再把人运回去,真的不觉得太夸张吗?你可以让秘书打包吃的过来,弄个半成品到这边再让厨师做就行,没必要把厨师打包过来吧。”

    “我吃的就是那个厨师现场制作的,当然要给你原汁原味才叫好吃。所以,好吃吗?”

    “你脑子多少有点问题。”

    脑子有问题的朋友在商海浮沉,主要游走于亚洲。而柳梦凡活动的地方更多是在各个度假地,这期间,还在联系的韩国人,也就是黄正民了,很偶尔会打通电话。

    两年后,又是一个圣诞节。柳梦凡回首尔陪爸妈过节,同样在首尔的陈成俊去机场接她。

    此时陈成俊已经杀回了韩国,插着富一代的旗帜,早两个月前他就回来了,为了今年的总统大选。每年这个时候都是韩国有钱人们的一场豪赌,赢了就是一本万利。

    如今大选已经尘埃落定,上位的人么

    “赌赢了?”

    “嗯。”

    柳梦凡拍手给他庆祝,陈成俊望着她笑,换话题,“这次在韩国待多久?”

    “不知道啊,看我妈什么时候赶我走。”柳梦凡觉得,“顶天两个礼拜。”

    “你跟伯母关系那么糟糕吗?”陈成俊笑言,“下个月我有个楼盘开盘,你要不要去剪彩?”看她不解,叹气,“你占股啊大老板,你是我最大的股东。”

    这事儿柳梦凡知道,只是,“按照股权结构,我不是只能分红么,你才是决策人。”爱德华跟她说过,小年轻很精明,投资归投资,股权分红和有决策权不是一回事。

    陈成俊详装惊讶,“你居然还知道股权结构?”

    “我还知道我现在撤资你分分钟流落街头。”柳梦凡说完就笑了,“不要质疑你的大老板,我是不懂生意,但我很懂怎么搞砸你的生意。”

    捂着胸口的陈成俊假假的冲她叫,“我好怕哦~”

    柳梦凡一脚就踹过去,“作你个头!”

    顺势抬手把她勾过来的陈成俊刚要说话,看她眼神不对,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没看见什么特别的人,扭回头问她,“怎么了?”

    偶然看到玩伴的柳梦凡笑笑,搂着他的腰,“没什么。”

    偏头扫了眼腰侧手臂的陈成俊抬脚向前,“走,大老板,带你去吃好吃的。”

    “打包空运的厨师?”

    “你居然要吃厨师?”

    “你滚!”

    “我不会,你滚一个我学学看。”

    “我撤资啦!”

    “哎一古~我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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