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盒中空无一物。

    林筱筱莫名其妙地看向面前这位高挑冷隽的知府大人,脑袋上冒出一个大大的问号。

    李凉先是一怔,眼中闪过惊疑,随即脸色难看起来。她亦不知道锦盒中的东西哪里去了。可是她清楚地记得今晨她才选了这件谢礼……

    午饭前,她昏睡过,醒来就不见了?

    “你送我的是什么?”林筱筱见状,明白了一二。盒中之物必然是遗失了。

    “红玉灵芝。”

    “这样啊……”林筱筱眨眨眼,原来知府大人回赠自己的是珍贵的药材,在山间很难寻到。她正想着,蓦然发现李凉的唇角有一丝红迹,少女不由得指了指,“大人,你的唇角……”

    唇角?

    李凉摸上去,抹下一些红色的汁液,不是血迹,反倒有一丝甜。这是……她、她自己把红玉灵芝吃掉了?为什么?为什么?难道她又梦游了?

    李凉像是支撑不住似的,忽然瘫坐在椅子上,修长的手指抚上额头,冷汗直流。

    林筱筱赶忙问她怎么了,却见她苍白着脸,薄唇紧抿,浑身颤抖,犹如玉山将崩。

    见到李知府这个样子,林筱筱眸光一动,心下了然。她倒了杯热茶端给李凉,接着轻拍了拍对方纤瘦的后背,和缓道:“近些时日,民女研习了许多治疗梦游症的医方,小有所得。”

    她顿了顿,温柔地问:“大人可有话想问我?”

    李凉听了她的话,微微仰头,看着身边闻言软语的少女,陷入挣扎。

    ——————————

    平澜茶庄,秋风微凉。

    巫觅和安焕儿坐在三楼雅间,意兴阑珊地吃着茶。这两个倒霉蛋先前抓错了人,差点儿被鬼少主活活剥了皮,若不是鬼主访云冥涧归来,他俩可能就一命呜呼了。鬼主安慰了小儿子一番,把巫觅保住,把安焕儿也顺带救了下来。

    在巫觅看来,叶小莲比他父亲可怕多了。鬼主威严却宽仁,而少主……他是真正的恶鬼!

    为了将功折罪,他们只好再度离开鬼域,跑到水雲城抓林筱筱。这次,他势在必得。

    他巫觅虽然体力一般,但脑子却是顶好使,不然怎么在叶阑鬼域排行八大恶鬼之前三。先前他一时不查,阴沟翻船,主要是因为没把林筱筱放在眼里,不知道那丫头诡计多端。

    现在吃一堑,长一智,不捉到林筱筱,他绝不罢手。

    两人正吃着茶,却意外地透过窗看到了大街上的两个人,是冰魄和一个没见过的壮汉。但细细一想,也能猜出是王德海,那家伙为了避人耳目化成普通人的模样。他巫觅自己也怕自己的鬼样吓到路人甲乙丙丁,化成了个瘦弱书生的模样在人间行走。

    冰魄和王德海……

    这可是两个老熟人!

    只见他们推着一车的蔬菜,形色匆匆。

    送菜?

    怎么可能,必然是有所图谋。

    巫觅微微眯眼,他和冰魄虽素来不睦,但他却不得不承认冰魄是个做事认真靠谱的人。那家伙入城这么久,想必已经找到林筱筱的下落了。

    与其自己费心,不如跟着他,坐收渔人之利。

    他拽起安焕儿,悄悄地跟了过去。直到看见冰魄二人入了知府的府邸,巫觅才停止跟踪,而是在附近的铺子来回转悠,一双眼睛却始终关注着知府的大门。

    不多时,大门便又开了,走出来一个夺目的年轻人,明耀得像是太阳,霸气桀骜。紧跟着,又走出来另一个,他一出现,连太阳的光芒都被遮住了。此人容颜绝美,风华灼灼,世间再寻不到第二个。

    巫觅呆了呆,这俩人他见过,在胡桃镇的客栈里,就是这两个家伙跟在林筱筱身边,看来他没找错地方!那个死丫头就在这里!

    安焕儿的眼中闪烁着惊喜,怔愣中,手里拿着的簪花都掉到了地上。卖簪花首饰的大娘也没心疼,笑呵呵地说:“姑娘买了我这簪花去,小脸还能更俏上几分呢。知府大人家的这位客人,定能心仪姑娘。”

    倒是会做生意。

    安焕儿匆匆付了钱,心中升起甜蜜。真没想到会在这儿见到他!回想起在昭华的时候,那日她邀他相见,想感谢他的救命之恩,却不想自己竟被妖怪掳走,缘悭一面。

    今日在此偶遇,岂不是有缘?

    想到这儿,她心中柔柔荡开,像被清风拂过的湖面,漾起波澜。

    只要能把林筱筱捉住,献给鬼少主,她就自由了。届时,她可以追随玉公子而去,浪迹天涯,也可以邀请玉公子和她一起拜入昭华山门,修习仙术,做一对仙家道侣。不管怎样,都很让人期待。对于自己的容貌,她是很有信心的。

    而且玉公子一看就是个温柔好相处的人,一定不忍心拒绝她。

    巫觅和安焕儿两个都很高兴,他们在知府府衙附近的客栈住了下来,准备伺机而动。

    ————————————

    氤氲的热汽散了,案上的茶已经凉了。

    林筱筱很有耐心地翻着手中的医书,拿着狼毫笔时不时地做些记录。她没有把注意力全放在知府大人的身上,过分关注只会让对方不自在。如果李凉真的考虑好了,自然会说出自己的秘密。

    其实,饶是她不说,林筱筱也知道。而且,比李凉本人知道的还要多。

    李凉内心挣扎了很久,将案上的冷茶一饮而尽。随即沉声问:“林姑娘可是知道了些什么?”

    “大人不说,我便什么都不知道。”少女停笔,扬起头来。

    一句话,却有两重意思。既像是在说她完全不知情。又像是在说,只要李凉不愿意,她可以装作不知情。

    知,或不知,全看李凉的抉择,而她愿意配合她。

    李凉闻言,沉默片刻,长长叹息一声。

    这是林筱筱第一次看见端方冷肃的知府大人,卸掉了身上的力气,好像想把身上的担子和秘密暂时抛掉。

    “实不相瞒,我自幼便患了梦游症。睡醒时,常常发觉自己身在另一个地方,梦里做了什么事全然不知。”李凉哑声道。

    林筱筱搁笔合书,专注地倾听。

    知府大人的脸上透着浓浓的疲惫。

    “这么多年过去了,虽然病症未除,亦未给我带来太大的麻烦,甚至……”说到这儿,她顿了顿,沉吟片刻,才又道,“甚至还有裨益。可是前几个月,睡醒时总会闻到让人作呕的腥气,还有这个东西……”

    李凉扯下腰间的锦囊,里面塞满了秧藜花。

    “不知道哪里来的,每次我摘掉它,一觉睡醒它都会重新回到身上。”

    林筱筱认真地听着,点点头,继续问:“方才你说的‘裨益’是指什么?”

    听到问话,李凉沉默了,反问:“这重要吗?”

    林筱筱知道她不想回答,于是温柔道:“抱歉。烦请大人继续讲。”

    李凉见她没有追问,凝重的神情和缓了些,继续道:“后来我的护卫叶旸听说我身体不适,赠了我一张灵符。那是他姐姐前些时候从京都归来,在伽蓝寺求得的。我戴在身上,方才感觉好些,夜里睡得也沉了,后来甚少梦游。”

    “可是近些天,”李凉叹息一声,神情烦恼,“又开始梦游,甚至比以往更加严重了。有时候,就连白日里,都控制不住地瞌睡,睡醒不知身在何处,也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

    “那张灵符还在吗?”

    “喏,”知府大人从怀里拿出灵符,黄色的符纸上灵光已经褪去。林筱筱凝神细看,自打她修习陶玄绰的医书之后,身上带了些灵光,得到不苦禅师亲传的医典之后,灵光更盛,也如修真之人一般得了慧眼。

    此刻面前的符纸,隐隐透着黑色煞气。这张符算是废了。

    “灵符已经无用了。”少女摇头。

    想来也是,李凉将符纸弃在桌上,拱手相问:“林姑娘可能治得了本官的病?”

    “这病确实棘手,”林筱筱揉揉鼻子,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吐露出心里话,“我或许能治,可问题是大人还是不信我。”

    “?”

    李凉怔愣片刻,幽幽地看着面前的少女。她望进对方的眼睛,那双桃花眼里除了清澈和坦荡之外,还有一股笃定。全然没有不轨和阴诈。

    李凉再度沉默了,她确实有所隐瞒。

    ————————————

    “阿玉,你尝尝这道炒蛤蜊,鲜香不腻。”九婴兴高采烈。

    这几日,他修炼完功法,就找玉疏寒外出闲逛,水雲城虽然夜里不见人迹,但是白天还是热闹的,街市熙熙攘攘。他自己练完功无聊,去照顾慕兰因时总是受一肚子气,真不如找玉公子出来转悠。相处久了,他竟能从这个绝世高手身上看到一丝天真烂漫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玉疏寒也乐得和九婴结伴外游。在府里,他常常被围观他的婢女和家仆折腾得不堪其扰。林筱筱不是埋头研习医术,就是忙着给他写话本。他想相陪在侧,可是林筱筱说身边坐着个绝世美男子,她静不下心,推着把他赶走。

    现今,和九婴出门闲逛,反倒成了每日必做的一件轻松事。

    何况,他还记得燃星烛在小蛇妖身上呢。

    九婴贪吃。

    明明刚在府中吃过午饭,又拉着他七拐八拐,进了一条不起眼的小巷,来到一家不起眼的小店,点了一道不起眼的小菜。还说这家苍蝇小馆做的菜,味道极好。不然也不会带玉疏寒来。言辞间,带着炫耀。

    玉疏寒尝了一口,弯唇笑起来:“确实不错。”

    玉公子的一笑灿烂动人,九婴看得怔愣,心里再度感慨:真是个妖精。

    接着,他又听漂亮公子道:“下次带小竹子来尝尝。”

    啧……

    想不到你还真把她放在心上。

    九婴低咳一声,正准备埋头吃饭。忽然听到对面的人家传来吵闹声,探头一看,原来是蜀山的小道士们在对面捉妖。

    嘁……

    捉妖捉妖,到现在那群蠢笨的道士也没抓到那个吃人的大妖,倒是城里的小喽啰快被道士们赶走许多。

    “哦呦,不得了哦,老头子!咱家对面住的是妖精啊……”餐馆的老板娘吓得双腿发软。

    呃,其实,在你餐馆里吃饭的也是呢。

    九婴嗤笑一声。

    ……

    蜀山道长们这次逮到的是个灰兔化成的瘦弱少女,看着虽柔弱,但是妖术还不赖,也是近几日入城的,水雲城里藏着的妖怪快被赶尽了,这小妖还敢跑进来,谁知道心里打着什么坏主意。

    可没想到小小兔子精,颇为机警,尤擅躲藏,这两日把小道长们溜得团团转,到底又给她跑了。

    一个小道士感慨道:“要是清沅师兄在就好了,这小兔子早就被咱们捉到了!岂会像现在这般麻烦……”

    另一个道士附和道:“师弟他这几天心事重重的,脸色也不大好,且让他多休养休养吧。”

    说罢,几个蜀山道长继续在城中搜寻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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