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凉说了半晌，探手端过茶盏。白皙的手指掀开盖子，呼气轻吹，接着小啜了一口。极其简单的动作，在她做来，儒雅中犹带洒脱，像是画一样好看。
林筱筱歪头望着她，心道：莫说被公主看上差点儿当了驸马。如果不知她是女子，便是我也……
咳咳……
少女赶紧坐直身子。
想什么呢！想什么呢！
拿到水琉璃才是要事，哪里有时间搁这儿犯花痴。
……
“虽然只是个传说，不足为信。可近些时日，确有平民称在渺渺湖畔撞见水鬼出没。”李凉神色凝重，“两个月来，城中死了数十人，皆被挖去心肝，死状可怖。”
水鬼出没……
这段剧情林筱筱再熟悉不过了。
水雲城有一个百年传说。
每年初秋，渺渺湖畔都会出现水鬼找替身。据说水鬼不仅可怕，而且挑剔。容色平庸之人，它还瞧不上。只有它看得上眼的，才能“荣”选为它的替身，被拖入渺渺湖畔，做下一个水鬼。
年轻的知府大人微微向清沅探身，问询道：“不知小仙长可愿只身涉险？”
林筱筱也跟着歪头看向清沅。
不错，这次蜀山的领队正是这个年仅十六岁的小道长。清沅当初还真是没吹牛，这一辈的弟子中数他天资最高，修为最好。
算上他自己，此行蜀山只派出了五个弟子。
林筱筱站在上帝视角，很想扶额叹息：太草率了！
蜀山实在是小瞧了水雲城的邪魔！这也间接导致清沅殒命于此。折了爱徒，后来知晓消息的蜀山掌教心中大恸。
如果当初派来的是明真小师叔，兴许结果就不同了。
但，也不能全怪蜀山，现在他们是自身难保。
蜀山峨眉峰下镇压的大魔就要苏醒了，那可是《玄尊录》上排名前十的怪物。封印他的鎏金朱砂印最多可压制他半年，那半年之后怎么办？到时别说水雲城，整个益州都要完蛋。
为此，蜀山掌教快愁掉了眉毛。他老人家已亲赴昭华求援，根本没顾上水雲城。
不过，这件事林筱筱不想跟着操心，更不想跟纸片人一起愁掉眉毛，反正还有昭华派和聆音谷帮衬。而且，史茗幽早已书写好了蜀山的结局。
她现在只想要水琉璃。
刚才李凉专门提到了“只身”。没错，就是要一个人去。因为这个水鬼非常滑头，但凡湖畔多一个人出现，它也不轻易露面。想要引其现身，就得有个不怕死的单独在湖边转悠。
这个人，自然非清沅莫属。毕竟，他修为最高。
此刻，一屋子的人都看着清沅。阳光舒朗的小道士站起身，神情郑重肃然。他端方地行了一礼，正欲应承下来：“小道愿……”
却没想到，末座传来一个甜软的声音，抢先一步截住了他的话头。
“我可以去诶。”
什么？！
一屋子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末座的红裙少女。
李凉也跟着看了过去。
坐在最末的小姑娘生着一对清亮的桃花眼，眨啊眨地，清灵俏皮。五官精致，皮肤白皙，一笑起来甜甜的。乌发如瀑流淌，一身红裙如火，很是惹眼。
李凉方才进门时，就注意到她了。只是有要事萦怀，无暇多顾。
此刻，这个看上去甜软娇气的少女自告奋勇，要只身涉险。李凉不由得再度被吸引了注意。她看向红裙少女，目光中含着赤裸裸的探究。
红裙少女像是没有料到众人会齐齐看向她，先是怔了一下，头上一撮儿呆毛抖了抖，颇为可爱。
接着，她腾地站起身，飞快地解释起来：“我真的可以去。大家不必担心，呃……清沅小道长知道的，我很擅长卜算。方才嘛，我就悄悄地占了一卦……”
只见她高深莫测地扫视众人，放言道：“在座的诸位，不论谁去，都别想活着回来！除了我。”
少女指指自己，一脸认真。言辞中还有点儿迫不及待的意味，就像很急着去见水鬼似的。
这话放出来，果然又激起一片哗然。
不仅蜀山的几个道长面面相觑，就连角落里站着的两个护卫都交换了个眼神，满脸愕然。
林筱筱一边默默观察在座之人的表情，一边在心中偷笑，暗道：我都这么说了，还能不让我去？哼哼，水琉璃是我的。谁都别想和我抢。
李凉打量了林筱筱半晌，起身向她拱手施礼，敬佩道：“多谢姑娘高义。”接着，她又看向清沅，问询道：“不知清沅仙长意下如何？”
清沅挠挠头，看到林姑娘柔弱的身量和天真的神情，料定她是在瞎逞能。他沉吟片刻，回道：“此行凶险，还是我去为好。”
林筱筱傻眼：这个实在的傻小子！善良得让人着恼。
“不不不，相信我。比之上次见面，我的术法也大有进益。而且，你不相信我的卦术吗？”林筱筱急着补充，“我是不想让你死掉啊，清沅！”
虽然清沅不是死于水鬼手中，但还是要勒住这傻小子往前冲的势头。林筱筱趁清沅反驳前，再次补充：“我去，你在暗中保护我！”
想到林筱筱的卜算之能，犹胜自家师尊。清沅犹豫了片刻，只得道：“好吧，若你感到情形不对，一定要记得掉头就跑。切莫忘了！”
清沅连连叮嘱，说了好多遍“要记得逃命”。
放心吧，傻小子，姐姐可比你惜命多了。
林筱筱嘴角抽搐。
最后，就这么敲定了。林筱筱只身夜赴渺渺湖，清沅率领一众道长在隔着一段距离的满月楼中潜伏，随时接应。
散会。
随着众人鱼贯而出，林筱筱的视线捕捉到李凉腰间的青黛色香囊，心中一沉，试探地赞了句：“大人的香囊闻起来真是清新呢。不知里面装了什么香草？”
李凉对上那双清亮的眸子，忽觉脑中一阵恍惚。她顺着少女的视线看向腰间，犹疑道：“这个么……”
她亦忘了，什么时候挂了这么个东西在身上？
李凉扯下香囊，摩挲两下后，凑近闻了闻。接着，将里面的药草倒了出来，还是搞不清这是何物。
是秧藜花。
林筱筱的笑僵在脸上，还好她提前知道剧情，不然这段故事真的处处是坑。
“别怕，有我呢。”
少女熟络地拍拍知府大人的肩膀，随即追着蜀山的道长们飘摇而去。
留下李凉一脸怔愣。
即便是朝堂辞婚，治理水患，清扫贪官……
李凉也不曾像此刻这般迷惘过。她看向手中的香囊，这是谁挂在她腰间的？为何一点儿都记不起？
瞥到少女的红裙在转角隐去，年轻的官员心中升起疑问：她，似乎知道些什么。
她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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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筱筱吃完午饭，路过花园，刚巧撞见在园中看书的玉疏寒，以及对着池水蕴气修习的九婴。
她牵着裙子，小鹿似的跑了过去，和九婴一起坐在池塘边。
她人刚进园子，玉疏寒便放下了话本，而九婴也停止了修习。金瞳蛇妖转头问她：“可要告诉我们什么消息？”
“什么消息？”林筱筱一脸懵比。
“呃，本座先说一个好了。”九婴沉思一瞬，一边用术法玩着水，一边道，“听说前两日寒鸦君的明河引被魔都的邪魔给盗了。结果……”
“结果发现那是人家的痔疮膏？”林筱筱憋不住笑出声来，“天呐，寒鸦君这次可糗大了！”
“呃？你怎么知道？”九婴惊讶极了，接着补充道，“听说这两天寒鸦君一直蒙头大哭，只嚷着再也不要见人了。”
“哈哈哈哈，虽然可怜，但还是想笑，哈哈哈哈……”小姑娘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寒鸦君向来把脸面看得比命还重，这事一公布，可比要了他的命还难受。
偷明河引的邪魔，也不知是哪个倒霉鬼，费尽心机得了手，结果却偷了个痔疮膏，应该也很懊恼吧。
哈哈哈哈哈。
“你没什么话要对我们说吗？”九婴问。玉疏寒也定定地看着她。
被两个人盯得直发毛，林筱筱疑惑道：“什么话？”
天音公子敛眸，轻叹一声：“好吧，我也说一个好了。”
咦？小玉也八卦？
林筱筱兴致又起，仰头笑盈盈地等着听。
“大周的长公主慕兰因，率护卫堵截了身受重伤的乐伶儿，欲抢夺胡桃罗汉，结果全军覆没，慕兰因不知所踪。”
玉公子言简意赅，虽是在陈述一件旁人的事，但是明亮的眸子却直盯着林筱筱，像是在问：你难道没什么要告诉我们的吗？
“呃，天啊！胡桃罗汉在乐伶儿身上……这是我放出的假消息。”林筱筱蹙眉，心下戚戚然，“慕兰因不会因此死掉吧？”
“我关心的不是这个。”玉疏寒微微蹙眉，目光始终停在林筱筱身上。
林筱筱抬头，对上他的眼睛，贵公子虽双眸明耀，却闪着冷光。她终于意识到他似乎在等她说些什么，转头，九婴亦是。
“哦，我昨晚睡得不错，”少女讷讷道，“还做了个梦呢……”
“你今晚要去渺渺湖畔？”玉疏寒终于忍不住了，直截了当地问出来。
“去抓水鬼？就凭你？”九婴在知道当初救他的人是玉疏寒后，对林筱筱的术法开始不吝言辞地奚落。
“你们是想问这个啊。”林筱筱讪讪地笑了。
他们当然是想问这个！方才看两人的眼神不对，她就意识到这两人想问什么。可是，水琉璃的事……单独跟小玉说倒是可以，可是九婴也在，这家伙终归是书里的纸片人，而且她还谋划着骗走他的燃星烛，不宜让他知道过多天书的事。
小玉自然不知道水鬼的事和水琉璃有关，此刻这般急得问询，莫不是在担心她？
少女歪头看向玉疏寒。接着对面前的两人结结巴巴地扯谎：“你们放心，实不相瞒……”
“这个水鬼，是、是我养的。”
“啥？？？”九婴满头问号。就连玉疏寒的表情都僵住了。
“啊，这么说不对不对！应该说……我想养他，我想收伏他当我的使徒！”林筱筱赶紧纠正。
“总之，你们不要拦我！”林筱筱对此事表示强硬。但又一想能否收伏水鬼，她其实心中没底，赶紧慌忙补充道，“不过，你俩也随时做好准备，发现一点儿不对，记得救我。”
少女讪笑着，带着点儿讨好。
玉疏寒和九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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