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海道,  函馆。

    “那些家伙还没搞定那个叫羂索的家伙吗——!!”

    “啊啊夜斗,救我!”

    “住嘴!我自己都自身难保了!”

    两个狼狈的人影被埋在一堆热情的猞猁、雪豹和北美森林狼之下,脸上被各种呼哧呼哧的大舌头舔得湿漉漉一片,  只剩下无力又颤抖的手徒劳地伸向空中——

    为什么!为什么这群登山爱好者的脑子里只有这些毛绒绒的野生动物啊!

    时间倒回到半天前。

    夜斗收到了杰发来[交战开始]的邮件,也打起精神准备应付随时可能出现的假想之敌。

    然而比起怪物更先出现的,是忽然间飘落至鼻尖的冰凉雪花——

    “现在是盛夏没错吧?”雪音在夜斗手中惊讶地嗡鸣起来。

    夜斗嘶嘶哈着气裹紧了自己的运动服:“如今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不一会儿,  眼前的苍翠变成一片雪白,  山巅很快累起厚厚的积雪,树梢的绿叶被雪的重量打下枝头,远处的港口也渐渐结上了冰。

    夜斗神色凝重,  下意识开始联想:函馆的人民究竟为什么会第一时间想象到雪?是畏惧于雪崩?还是害怕封港断食?

    就在这时,正好轮值下班的酒店阿姨穿着私服、背着通勤包刚刚走出大堂。

    “怎么会有雪?是我在做梦吗?那不就——”她不可置信地揉着眼睛,  “该来大生意了吗?”

    夜斗一个脚滑摔倒在了雪堆里。

    竟然是因为想赚钱吗?!北海道的人们到底是有多实在啊!!

    “八月飞雪耶,多少害怕一下吧!”他跳将起来,受不了地对阿姨大吼大叫。

    阿姨对他投来了鄙夷的眼神:“北海道入冬早,你不知道吗?”

    “那也太早了吧——!”夜斗尖叫到破音。

    “不是都说气候变暖了吗,年轻人真是大惊小怪……”阿姨嘀嘀咕咕,  “穿得这么单薄就不要在外面站着了啦,会着凉哦?快进来吧?”

    说着,她一转身率先匆匆回了酒店。

    夜斗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  一颗跃跃欲试想要战斗的心已经被这属于冬季的寒风给吹硬了。

    然而这还不是最遭的,  最遭的是那群登山客被大雪从山里赶了出来。

    他们一边喝着热可可一边兴奋地彼此交谈——骤然的降温让山里的小动物们纷纷出巢觅食,  恰好被往回赶的他们撞了个正着,  手里的单反没拍到什么风景,  反倒全拿去拍这些平时难得一见的小动物了。

    夜斗一脸麻木地站在他们身后,  就见相机的屏幕上一页页往下翻,  都是捧着浆果的小松鼠、嚼树叶的胖灰兔、叼虫的圆山雀等等,  其光线之美妙、构图之精湛,可见一群壮年男性的爱心之泛滥。

    “不知道会不会有雪豹啊……”其中一个人两眼放光地期待道。

    “雪豹在高原才会有啦,还不如期待一下能遇到森林狼还比较合理!”

    因为这番对话,众人开始畅想起了自己在野外最想遇到的动物:大尾巴的雪豹、威风凛凛的巨狼、皮毛厚实的棕熊、矫健机敏的猞猁……

    而且如果可以的话,能让他们摸摸就最好了。

    “一点也不好啊!”雪音发出了绝望的悲鸣。

    如果是面对恶意十足的怪物,他的刀锋必定所向披靡。可是一旦对上的是单纯热情的野生动物们无辜的大眼睛,他要怎么下得去手啊?

    别说砍下去了,他根本就不想伤害它们!

    “雪音,快想想办法,电话响了!我接不到!”夜斗虚脱的声音在毛绒绒山的山底下无力地响起。

    雪音一咬牙,努力推开面前把尾巴晃成哈士

    奇一般、小山一样大的森林狼,冷酷地挥臂道:“一线!”

    一道纯净的结界终于隔开了他们和动物。

    “呜……”森林狼垂下头,发出了委屈的呜咽。

    这、这要命的愧疚感!

    他不敢再看向对面刮擦刮擦用爪子刨着结界的动物们,气喘吁吁地跑去搀扶起了衣衫不整的夜斗:“手机呢?”

    “啊啊在这里!”夜斗如获至宝地从靴子里抠出响个不停的手机,连忙接通:“莫西莫西?”

    雪音捏住了鼻子:“恶,有脚臭味……”

    “哟,夜斗,我们这边已经锁定了羂索的位置。”

    “那不是很好吗?快点解决掉祂吧!”

    “不过夏油从真人那里问到了一个关键的情报,可能会牵扯到你那边,需要你和雪音去处理一下。怎么样,还应付得过来吗?实在不行就让钉崎婆婆和那个高专老师来支援一下吧。”

    “实不相瞒,这边的情况是另一种维度上的麻烦……不过应付得过来,说吧。”

    和酒友通完电话,甚尔合上手机,把它扔进了丑宝口中。

    “最后再确认一下,那家伙现在使用的是普通人的身体,没错吧?”他转头问身后的人。

    靠着墙的蒙眼青年指指自己的眼窝,微笑道:“没错哟,我用这双六眼确定过了。”

    “那就好。”甚尔说着,伸手摊在丑宝面前。

    虫型的咒灵蠕动一番,渐渐从嘴里吐出一端带准星的漆黑细管,甚尔握住这端往外一拔,依次露出了消音装置、八字脚架、瞄准系统、枪膛、扳机、枪托和弹匣——竟然是一把充满了冰冷机械美感的aw狙击□□!

    “热武器?真卑鄙啊!”五条悟鼓起掌来。

    “废话真多,管用不就行了。”甚尔甩了甩铝合金膛管里残留的液体,又检查了一下子弹口径,选择一处隐蔽的高地利落地跳了上去。

    他熟练地找好地形展开八字架,转紧□□、竖起准星、卡上弹匣、拉直枪托,咔咔两声掰动保险栓将子弹推进枪膛,呼吸渐渐放缓。

    四周仍旧狂风大作,1000米外的狙击对风速的要求极高,需要86口径的子弹才能稳定导轨,再将方向偏移些许……

    黑发的男性趴伏在地,狼一般森绿的双眼注入了全神贯注的杀意。

    吸。

    呼。

    吸。

    光学瞄准镜内,千米之外才释放完领域的怪刘海少年耗光了咒力,正精疲力尽地瘫坐在地。代表死亡的十字准星从少年的太阳穴上移开,缓缓锁定向一旁朝他款款走来的温和画家——

    鞋底与石子摩擦发出的嘎吱嘎吱的细响、泥泞中的脚步声、风被人体缓冲而放低的呼啸,接下来——

    “了不起,真是少年有为啊。”

    突兀的文雅男声打断了杰的小憩,他睁开双眼。

    “还需要进行自我介绍吗?

    “虽然对你来说可能只过去区区一年,但对我来说,是又一个百年。

    “好久不见,曾有过一面之缘的夏油君。”

    杰深紫色的瞳孔映出来人额头上醒目的缝合线。

    “终于——”果然。

    他微微偏头,藏起耳后的螺旋麦。

    上次见到对方,还是以加茂宪伦的面目。

    而这回,则又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以完全陌生的音色说着熟稔的对白,像一缕不肯安息的旧日魂魄在拨动着尸体的声带,哪怕再天衣无缝也令人不适。

    即便已知对方的本体不过是一捧脑组织,所寄生的躯体都是随时可替换的外壳,但强烈的违和还是让杰倍感诡异。

    “怎么,已经搭好了基架,却不

    躲起来偷偷许愿吗?”他定定地看着祂道,“还是说你嫌这样唾手可得的成果不够有挑战性?”

    一边说着话,他一边想到了辉利哉信中详实的计策——

    [在此乱势之下,为保更多性命,当务之急必是铲除真人,以废除其改造人之技,否则待他地同样开启黄泉之门,将无法再锁定羂索之位。

    然真人有复活之先例,为防万一,恐须由杰以术式将其调服才可保其无法复活。如此一来,羂索目光之所向兜兜转转将再度落至杰的肩头,彼时,祂恐怕不得不现身夺取杰之肉身,以重获真人之术。

    为引羂索出现,需杰以落单之身、脆弱之态相待。届时请千万保全自己——]

    听到杰这番拐弯抹角又充满尖刻的自救,对面的青年笑了笑,明明是一张年轻无瑕的脸却硬是带了一丝长辈的宽容意味:“是想用这番话来赶我走吗?”

    “可是刚刚施放完领域的你无法使用术式,又咒力枯竭到站都站不起来,要拿出什么手段来让我放过你呢?”祂微笑道。

    哪怕到了这种几乎胜券在握的局面,祂也没有流露出半分的心焦急切,从容不迫得让杰开始怀疑真人最后吐出的情报是不是有误啊?!

    他的额头滴下一颗汗珠,撑起嘴角道:“你就不怕这是陷阱吗?毕竟你羂索想要得到咒灵操术的事已经不是秘密了啊。”

    羂索失笑着摇摇头,就好像杰是个不懂事的孩子一样:“那么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等天元无法维持结界之后才开始行动吗?”

    “为什么?”杰配合地问道,正如他此刻在为自己争取时间的猎物身份。

    “因为失去了功能的祂,已经不能再自由控制自己曾经的结界了啊。知道千代田区宫闱内禁止施展术式的结界炉芯是什么吗?”羂索风度翩翩地从西裤口袋中取出了一颗曾令他们怀疑不已的配饰——

    “正是这颗八尺琼勾玉啊……”祂喟叹道。

    “本来我也没有想使用它的。因为一旦启动,千米之内,我无法制造假想,你也无法使用术式,光是赤手空拳的话,我可打不赢你。别指望我会把那些别针随身携带哦?呵呵,这样等同于破题的优势谁抢到就是谁的,这等的错漏我可不会出。

    “但是谢天谢地,你如今已弱到甚至无法抵挡老妪的力气,那么就让这三大神器之一来抵挡一番你所谓的陷阱吧。”

    说完,祂手指一松,毫不可惜地任由这国之重宝跌落在泥泞中。

    杰微微瞪大了双眼:竟然还有这手?那不就意味着所有带有咒力的咒具也同样被禁了吗?

    然而术士如果不是被咒力杀死,死后就会变成咒灵。

    这也是为什么高专的咒术师们即便未成年也必然会被赋予杀人的罪职,因为诅咒师必须要由咒力杀死,而当世最强的咒术师,尽在东京高专。

    一个术式未知、诞生地未知的全新特级咒灵,那可就太麻烦了。

    看来只能赌一把真人的同类之情——杰长吁一口气,在羂索带着压力的注视下终于抬手敲了敲耳后的麦。

    “笃、笃。”

    “这边是酬劳,多谢援手啦。”高大的青年弯着腰,像财主一样数着掌心的宿傩手指,一个接一个将它们递给了眼前形容狼狈的妹妹头少年,“一共是7枚,请查收哟。”

    里梅热切地看着到手的宿傩大人的手指,礼貌地鞠了一躬后,便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他既不问为什么要雇自己来演这出烂戏,也不问为什么天上有一个五条悟、面前还有另一个五条悟,仿佛这一切的一切都与他毫无关系。

    在他这漫长的一生中,只有宿傩大人的复活才是唯一的航灯。

    甚至身处这假想的梦中,他也没有一刻想过要捏

    造出一个虚假的两面宿傩来满足自己的愿望。

    “真是个意志坚定的无聊小哥啊。”目送里梅远去,五条悟感慨道,“杰那边还没有聊好吗?”

    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甚尔丝毫要没有理睬他的意思。

    青年悟自讨没趣地耸了耸肩:算了,看在他曾经杀过他一次的份上,就饶了他这一回好了。

    这边没人跟他说话,他只好将目光放到了东京市中心的战场上:说起来,小八的咒力储量什么时候有这么多了?领域已经开启很久了吧,怎么还没有枯竭?

    他早就已经忘了她长什么样子了,不看过一次她的脸的话,他根本就没办法展开联想呀!要是一不小心捏出了克苏鲁或者黄衣之王……等一下,这好像也挺带劲的……

    就在悟摸着下巴天马行空之时,甚尔的耳麦里传来了‘笃笃’两声轻响。

    凝固的‘石像’动了起来!甚尔仿佛等待这一刻已久,他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两枚刻有螺纹的86口径狙击弹瞬间以亚音速连续冲出枪膛——

    ‘啵’

    ‘啵’

    是死神轻触额头的细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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