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知子……我不是已经说过了不要光着脚在卧室里走动了吗?虽然客厅安上了毛绒的地毯……但是, 嗳呀,每次都是这样地任性,”中岛敦无奈地看着光着脚从厨房偷完酸奶走回到卧室的馆内鸣子, 头疼地抱住她的腰把她提起来放到座椅上。
看着小口喝着酸奶的少女,他蹲下身来, 轻叹一口气;“至少也要顾及一下自己的身体吧?想喝酸奶你可以跟我说一声, 我帮你拿的。”
青年俊美的脸庞在室内的冷淡光线下轮廓柔和, 被这样专注的眼神注视着,如果投映在屏幕上去做什么代言人的话,想必不会有哪位年轻的女性不心动。
但馆内鸣子只是低着头,小口地咬着酸奶的吸管, 冷淡地看了他一会儿, 把手里空的酸奶杯子交到他的手里面。
“好吧, ”无奈地接过她递过来的废品,依然习惯了承担少女的专用垃圾收纳顾问的中岛敦缓缓起身,揉着额角小声自我说服道:“也才三百岁……”
馆内鸣子看着窗外阴云密布的天空,感觉有些无聊。
自从拍摄结束后,中岛敦出去上班的日子她跟在现实世界里没有什么区别, 都是静静地坐在电脑前玩很无聊的小游戏。
“ae”带给她可以随意地浏览人类的网络意识的权限,她并没有观看互联网大众隐私的兴趣, 作为“k少女”参演两位名导演出品的电影, 馆内鸣子能够感受到金船香知子的存在正在影响着意识群,且这种影响力正在不断地扩大中。
第一位服用“ae”的菠萝星人金船香知子在某种意义上已经不再属于人类可以理解的范畴, 她的一举一动都被投射在网络上,且作为超意识的存在流淌着, 被大众认知到时力量便增长一分。
比如现在, 她就能够很轻易地听到周围人意识与思维散发出来的声音, 像一张复杂的网,缓慢地交织着。
在网络世界“duvet”中不断蚕食着人类的认知的金船香知子,当积攒的存在足以反过来影响现实世界时,偶像的存在释义也将被重新自定义。
已经有些无聊扮演金船香知子的馆内鸣子缓慢地打了个哈欠,做演员的日子的确是新潮的。
上个周末,中岛敦甚至带她去了游乐园玩,这是在现实世界中连出门都倍感费力与疲倦的她所感受不到的。
吃着草莓味冰淇淋的馆内鸣子兴致缺缺地玩着游乐项目,素来表情澹静的她不太看得出来是开心还是不感兴趣,所以中岛敦立志让她玩遍整个游乐园的项目。
从平静的旋转木马到刺激的高落差跳楼机,他都怀揣着高度的热情担当陪玩。
在一边拿着vip通道票的助理,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集团的少爷像一个挂坠一样吊在幽灵般潜行在游乐园道路上的少女身旁,每遇到一个项目,便温和地像个导游一样把,这位未来的偶像巨星迎上座位。
其他的项目都还好,馆内鸣子的头发在面无表情地坐完过山车以后像一只毛茸茸的小鸡一样炸起来。
这位未来极大可能会继承中岛集团的少爷耐心地从包里掏出一个自热便携夹板和梳子,在帮她整理完造型后,便招呼助理架起一套摄影设备,满脸温柔地帮她拍坐旋转木马的照片。
照片上的少女一只手拿着旁边玩偶熊送的小熊耳朵发卡,一只手抓着木马的耳朵,看向镜头时苍白的肌肤几乎白得像尸体,颇有些百依百顺的迁就配合意味,让人不禁怀疑是不是一具没有温度的尸体在观光游乐园。
身为集团继承人的青年在她吃儿童套餐的时候,仍旧一脸认真地看摄像机里的照片。
他一只手遴选出构图好看的传到数据库,一只手还不忘帮她拧开盖子倒水喝,熟稔的程度比旁边关爱子女的父母还要无微不至。
总裁特派的贴身助理从一开始竭力反对自己的少爷在结婚前就和疑似未成年人同居的态度,到面无表情地站在后面为少爷帮馆内鸣子拎水壶,只用了十天。
现在他已经可以完美地接受金船香知子是一只三百岁的菠萝这个事实,并开始担心人类的寿命是否难以跟上菠萝星人的成长速度的问题。
在吃午饭的时候他越想越难过,一个人坐在角落里为寿命论之类的想法哭泣。看到少爷去结账的孤单身影,又思考等到他年老色衰了、不能照顾金船香知子时该怎么办。
不知道助理想法的中岛敦精力充沛地度过了游乐园游玩的这一天,馆内鸣子表面上还算愉快,实际上不太能够接受到游乐园有趣点的她空虚又疲惫。
只是看到他满足的微笑,想起最初给金船香知子安上的善解人意的人设,又配合地坐上激流勇进项目的小船,毫无波澜地任水流打湿自己的衣服。
晚饭后回到酒店,少女倒在浴缸里睡着,头渐渐沉进浴缸的温水里,又被呛醒。
最后在中岛敦问她第二天想去哪个乐园的时候,她静静地看了一会他的脸,把他手里的桃子布丁接过来,一整天都没有跟他说一句话。
不知道为什么被冷淡了的中岛敦,在夜里很伤心地看着洗出来的照片难过。
第二天做了早饭,也被赖床睡到中午的馆内鸣子放了鸽子。
记忆回笼,经过一周时间才缓过来的中岛敦把排了两个小时队买到的冷藏抹茶杏仁豆腐端到她面前上,声音轻柔,有些歉意地道:
“其实……我很抱歉,香知子,我不知道你感兴趣什么、不感兴趣什么,我……我还是太不了解你了,如果下次你有不喜欢的东西,请事先跟我说,好吗?”
馆内鸣子拿着小巧的木勺缓慢地吃着杏仁豆腐,回应道:“不用跟我道歉的,敦。你也很想去游乐园玩吧?这个世界上没有只单方面照顾他人就能够得到满足感的人,我从游乐园的项目里可能并不能汲取到乐趣,但敦快乐地陪了我一整天,我就很愉快。”
“只要敦在我身边,在哪里都是一样的。”她平淡地道,“我不在乎。”
【或许那些在深夜里折磨人的纤细想法没有复杂的深入因素,只是因为眼前的她单纯地不在乎,而听到的人又太过于敏感而已。】
中岛敦神情没有和缓,反而随着她轻和的话语逐渐黯淡,眉眼微低,染上几分黯然。
明明是宽宏而淡然的语句,他却寂寞地张唇,良久,只是无措地哑语,自心脏中渐渐蔓延出酸枯而苦涩的感受来,眉眼都是憔悴的茫然。
他的声音有些竭力压制的痛苦,尽量和缓地出声:“你……香知子,总是这样轻巧地说出这样的话的你,我该拿你怎么办呢?明明是说着我在身边就好了这样的话,我却……”一点也感受不到你的温度,我想要的是你哪怕任性一点,跟我说些谎话也可以,但是……为什么这样坦率地你,说出来的言语却可以轻易地让我感受到、好像根本抓不住的空洞呢?
没有将后半句说出口的他无措地伸出手指抵着眉角,薄唇微动,瞥到她平静的面容,便缄默地垂下了眼。
“其实我有一种超能力。”少女突然开口道。
“欸?”他抬起眼来。
馆内鸣子道:“我可以听到垃圾说话的声音。”
垃圾的定义其实很模糊。
尘土、失去价值的事物、被抛弃的废品、不被需要的事物……它们会说话、还会被听见什么的……
少女的神情不像是在刻意地说谎,提起这件事时就像在说午饭想要吃什么一样,看不出旁的色彩来,只是简单地简述事实。
看着她清澈的双眸,中岛敦开口,发现自己的声音还有些不自觉的沙哑,带着配合的意味,他道:“那……它们会说什么呢?”
“什么都有吧,饿了,冷了,被雨淋了,想要回到主人的身边那里去,或者安静地等待着第二天的回收车把自己搭上去焚毁掉。”
中岛敦:“可是那样不会很吵吗。”
金船香知子:“还好。”
金船香知子:“它们会伤心,伤心的时候也不会说话。大部分时间,他们都在伤心。”
她想了想,补充道:“大约只有孤独的时候会找我说说话。”
说完,她看向眼前的青年,墨绿的瞳色像一块冰冷剔透的翡翠。
中岛敦突然生出一种奇异的、灵魂深处的某个碎片被提取出来、平坦地放置在自己眼前的感受。
香知子……倾听垃圾的声音的香知子、说出这件无关痛痒的事情时平静而清冷的香知子,这样完全无厘头的话语,他却无故地想起其它的事情来。
在和我遇到之前,她从来没有和任何人类接触过,在那以前,她都是在和一些喃喃自语的垃圾说话吗?
很难说这是否是一种逃避,他听到她把勺子放在碗檐旁的清响,伴随着她冷冽的声音。
“其实你也只有孤独的时候才会看着我,敦。”
“如果我不再需要你的话,你又会怎么样呢?”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