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题卧会!”

    一道人影突然自角落里站了起来,兴奋地拍手道。

    刚踏进堂中的仆从停下了脚步,与众人一起望向角落里的那道人影。

    “大小姐!看遮里!卧!卧!这题卧会!卧会!”

    一个金发碧眼的西洋男子朝二楼大挥其手,兴高采烈地喊道。

    眼见那人已要出手,哪知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东方朝阳当下心生不悦,走到纱帘后,掀开一角,仔细瞧了瞧,只觉这西洋男子面生得紧,似未见过,况且他前几轮都在摸鱼,未见他的答卷,怎么偏这时候跳出来?她遂对丫鬟耳语一番。

    丫鬟下了楼,行至那西洋男子身前,问道:“阁下姓甚名谁?可有请帖?如无请帖,还望速速离开此地。”

    那西洋男子在怀里摸了半晌,掏出一份压得皱巴巴的请帖:“卧有!卧叫塞巴斯蒂安,卧的老师是康有德,老师收到请提,让卧替他来的!”

    他一说康有德,东方朝阳便有印象了,康有德是一位西洋传教士,近来在圣上面前颇为受宠,虽然冒名顶替不妥,但他既是康有德的学生,也须留他几分面子,因示意丫鬟上来,又对她交代一番。

    丫鬟复至堂中,对塞巴道:“塞公子,请将答案写在纸上。”又行至那仆从面前,问道:“阁下有何事?”

    那仆从道:“我家公子得出答案,着我来报。”丫鬟道:“也请公子将答案写在纸上。”

    片刻后,丫鬟收了两份答案呈上,张静姝一看,两人都对。丫鬟又将结果公示众人。

    塞巴哈哈大笑:“这题台简单了!”

    那仆从去轿前请示,须臾又回,道:“张姑娘,我家公子请你再出道有难度的题,不要当成是糊弄小孩儿。”

    张静姝一愣:他家公子说话还……挺有火气。

    她想了想,出了道高阶等差级数求和问题。未过多时,塞巴与轿中人同时交上答卷,仍是两人都对。

    塞巴笑道:“这题爷不难。”

    那仆从则道:“我家公子问,张姑娘难道黔驴技穷了?能不能出点儿难题?”

    张静姝又是一愣:他家公子说话火气还挺大!

    她苦思冥想,出了道高次招差法问题,这已是她能想到的最难的数理问题了。

    一盏茶的功夫,轿中人交上答卷,塞巴稍晚一步,也交上答卷,又是都对。

    塞巴欣悦地道:“这题有点意思,但爷不台难。”

    那仆从道:“张姑娘,我家公子让我告诉你,若你只有这点儿水平,那还差得远,你若再这般贪玩,不学无术,差距只会越来越大。”

    张静姝腾地站起身,快步走到栏杆前,一把掀开纱帘,气势汹汹地道:“你倒是出个难的给我看看!”

    堂中众人纷纷抬头看向她,她今日因要赴会,特意打扮过,一身朱红衣裙,头束朱红抹额,红唇雪肤,端的是绚若流火,美艳动人。

    众人不禁恍然:难怪传言说她引得长宁侯方奕、大富豪王川、大理寺卿程景亭这些大人物都为其倾倒呢,她果然如传闻中一般美貌,却也——

    果然如传闻中一般凶悍。

    轿中人出了一题,仆从呈来:“张姑娘请过目。”

    不待丫鬟将题送上楼,张静姝先噌噌噌地下了楼,一把抓过题目,看过后,傻眼了。

    她不会解,是全无头绪的那种不会,显然这道题已超出她的知识范畴。

    塞巴一见有题可解,眼冒红光,激动地跑了过来:“给卧看看!”

    张静姝将题给他,塞巴看了一阵,大笑道:“卧会!卧会!”他在纸上写下答案,仆从将之呈入轿中,片刻后道:“塞公子答对了。”塞巴道:“卧爷要给泥出道题!”说罢,在纸上写下一道题。张静姝凑过去看了看,仍是一道她不会解的题。

    轿中人答罢,塞巴拍手大笑:“对啦!对啦!泥再给卧出一道,卧们比比看!”

    二人你来我往,你出一题,我答一题,我再出一题,你再答一题,往来十数回合,题目也从数理到几何,又到机械,再到造船,愈趋艰深复杂,旁人看得云里雾里,他们俩则玩得不亦乐乎。

    到得后来,轿中人出了道船体动力装置相关问题,塞巴答不出,认了输,却满面喜色,仿佛赢了一样,巴巴地跑到轿子边拱手作揖:“泥镇厉害!你是遮个果家的数学家吗?”

    轿中人道:“不敢当,只是略知一二。”

    这是轿中人此番来头一回开口说话。

    张静姝心中一震,只觉这句话听来耳熟得很,她脱口而出:“你是谁?”

    轿中人又缄默,招手唤来仆从,俄顷,仆从回道:“我家公子说,他是谁无关紧要,不足挂齿,张姑娘不必介怀。”

    张静姝蹙起眉头,时隔太久,她没法仅凭声音或一句话笃定轿中人便是他,可心里已是疑窦丛生。

    东方朝阳见时机已到,遂对丫鬟示意,丫鬟当即出来收场:“今日聚会,意在为张姑娘觅一良人,诸位才俊已各显神通,张姑娘可有中意之人?”

    张静姝也是赶鸭子上架,原是抱着来都来了、索性凑个热闹的心态参会的,毕竟东方朝阳一番好意,却之不恭,倒没想当真立刻找个夫婿,她原想若到最后,非要择一人,那便择一顺眼之人,事后再与人解释清楚,权当交个朋友,日后若有深交,谈婚论嫁也无不可,若不投缘,那便作罢。

    可到现在,她对轿中人身份的猜疑已经压过一切,几乎未作多想,直指轿子:“我中意他。”

    轿中人不予回应。

    张静姝走到轿子旁,客气地道:“公子才学令我钦佩,可否下轿一见?”

    仆从附耳过去听令,少焉,代轿中人道:“张姑娘,我家公子说,他只是来解题的,对你并无非分之想。我家公子还有句话相劝,缘分自有天定,好自为之。”

    张静姝虽被当众拒绝,但其实她对轿中人亦无非分之想,不过是想让他出来,确认一下他的身份,因而并不羞恼,只是心底疑惑更甚。

    但轿中人这番话无疑引起了众怒,今日前来的宾客中,确然不乏来瞧热闹、看稀奇的,可也有一部分人,是当真为张静姝而来的。

    当下便有人替张静姝打抱不平:“今日聚会的目的,请帖里写得一清二楚,乃是为张姑娘引荐嘉宾,会前大小姐也明说了,想借此机会为张姑娘觅一良人,阁下若无意于张姑娘,大可不来赴会,没人逼你来,既然来了,又拒绝张姑娘,这不是明摆着来搅局么?”

    此言一出,一片应和,众人对轿中人多有责备。

    连本是来看热闹的人都看不下去了:“你坐一旁喝喝酒、吃吃瓜也不打紧,偏你还要答题,出了风头又不认账,耍人玩么?”

    仆从面对众人攻讦,面露难色,挨到轿前询问,片时回道:“诸公息怒,我家公子说,他来晚了,并不知聚会意图,请帖里也只说引荐,故不知情,无意冒犯张姑娘,还请见谅。”

    请帖虽说“引荐”,但“引荐”一位姑娘是何意,大家心知肚明。他这番说辞,纯粹是推脱,明眼人都看得出。

    仆从又道:“我家公子俗务缠身,便不扰诸位雅兴了,告辞。”

    这……赖完了账,就想溜之大吉?

    个别直脾气的开始对轿中人进行人身攻击了:“哼,藏头藏尾,敢做不敢当,实非君子行径!”

    仆从面色微变,目光略冷。

    旁人不知轿中人身份,东方朝阳却心里有数,今日这种局,真正的达官显贵都不屑来,来的多是图名图利的小文生们,他们加起来都不够格跟轿中人掀桌子,身为主家,她自然不能任由局面失控,遂令丫鬟出面解围。

    丫鬟行至轿前作礼:“公子既然有事,便不留公子了,公子请便。”

    主家都已如此说了,众人自也不好多言,仆从遂令轿夫起轿,一行人施施然而去。

    张静姝怔怔地看着轿子远去,直到消失在视野中,不知为何,她忽有种强烈的感觉,如果她再不做点什么,就这样放任他走,她可能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他了。

    张静姝猛地提起裙子,狂奔追了上去。

    追出漫长的一段路,直跑得气喘吁吁,终于又看见轿子,她大气不畅地喊道:“等等——等——等——”

    轿子缓缓停下。

    张静姝跑上前,仆从将她拦住:“姑娘——”

    “无妨,让她过来。”轿中人道。

    仆从垂首立至一旁,张静姝走到轿子跟前,喘了几口气,方平复呼吸,问道:“朱九?你是朱九么?”

    轿中人不作声。

    张静姝见他不否认,便断定他就是朱九,满腹困惑,连珠炮般发问:“你何时回来的?怎么不回家?出了什么事么?你干嘛装不认识我?”

    轿中人仍不作声。

    张静姝拧起眉头,有些委屈:“我又没得罪你,你干嘛突然不理我?我们起码算得上……算得上朋友罢?”

    轿中人依旧默不作声。

    张静姝咬住唇,等了良久,见他不答,心不免有点凉:“你这人好没意思,问你什么都不说。”

    她转念又想,是不是她名声不好听,他不想再跟她交往了?

    不然还能因为什么?

    一念及此,她心中疑虑尽去,豁然通畅,洒然笑了一笑:“既然这样,那就算了罢,我不会再打扰你,你家钥匙和欠你的租金我会存入王记钱庄,你自去取。”

    说罢,她再不纠缠,干脆利落地转身而去。

    “张静姝。”轿中人叫住她,“三日后,太山逍遥峰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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