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瑶着实没想到,江泽带她来的地方会是酒吧。
不过这里好像和别的地方的酒吧不一样,调酒师是一位盲眼的老太太。
老太太很精神,脊背笔直的挺着,她虽然看不到,但对面前各种各样的威士忌了如指掌,伸手一抓,装在玻璃杯里的白酒便倒了出来。
酒精的香味弥漫在其中,勾人上瘾,引人沉沦。
江泽熟门熟路的带着沈知瑶坐到吧台,对面前的老太太说道:“拿一瓶威士忌,一瓶鸡尾酒。”
老太太擦酒杯的手一顿,缓缓地开口:“小泽,我这里不卖酒给未成年。”
未成年。
沈知瑶后知后觉,从今天开始她就十八岁了。
“昂?”江泽一瞥旁边的小姑娘,她身上裹着粉色的羽绒衣,脚上穿着毛茸茸的雪地靴,头发被扎成一个低马尾,确实,怎么看都像一个小学生。
少年从喉咙底发出一声轻笑,“拿身份证给奶奶看。”
沈知瑶慢吞吞地从口袋里拿出身份证,递给了盲眼老太身边的服务生。
服务生看了眼,恭敬地对盲眼老太说:“今天刚成年。”
盲眼老太点点头,没什么动作,指尖滑过面前一排排整齐的玻璃酒杯,虔诚的宛如佛祖前跪拜的信徒,声音淡淡:“两位要什么酒?”
还没等江泽说话,沈知瑶便兴冲冲的看向对面的酒品单,兴奋地指着最上面的招牌问道:“那个蓝紫相间的酒叫什么名字?”
江泽看她,淡声道:“想喝?”
沈知瑶点点头,期待的望着那边。
江泽唇角一勾,帅气的脸上浮现几分笑意,声音同之前那样淡漠,但不自觉地多了几分宠溺,“看在今天是你生日的份上,准了。”
盲眼老太没什么表情,再一次确认:“确定要威士忌和招牌酒吗?招牌酒是很多烈酒混合在一起的,度数很高很烈。”
江泽侧脸看向沈知瑶,“确定?”
沈知瑶“嗯”了声,她还从来都没有喝过酒吧里的酒,饶有兴致的看着盲眼老太调酒。
和普通调酒师不同,盲眼老太并没有那些花里胡哨的调酒动作,反而快速准备的找到量酒的烧杯,就足以让他们惊叹
。
江泽看了眼,眉头微蹙,“她那杯酒不要太多。”
盲眼老太的脸上出现几分笑意,将少了一半酒精的鸡尾酒放在了沈知瑶面前。
沈知瑶也不在意,微微的抿了一口,酒精味很淡,大多数都是蓝莓和葡萄的味道。
江泽喝的是威士忌,酒瓶上还有淡淡的水珠。
威士忌是烈性酒,他喝的很急,两口便喝了一大半酒。
他的酒量不高,白皙的脸上瞬间多了抹红,她眨巴眼盯着他瞧,还从来没有见到过江泽喝醉的模样。
在沈知瑶的印象里,她很少见到他失态。
江泽做任何事都是淡漠的,好像世上没有什么事情会让他提起兴趣,疏离的看着整个世界,游戏人间。
她能够明显的感觉到,从他接了那个电话开始,他的情绪便一直很低。
低到可以带她来酒吧,毫无预兆的纵容她去喝酒。
这不是她认识的江泽会做出来的事情。
沈知瑶的自制力很好,只抿了一小口便不在碰那杯酒,反而江泽喝完一瓶后又叫了一瓶。
心底压着事,让他觉得烦。
“哥哥,你不能再喝了。”
沈知瑶伸出手去制止,一把拿过了他手中还未开封的酒瓶。
浓烈的酒精气就这样弥漫在两个人之间,江泽黑漆漆的眸子看向她。
酒吧的灯很暗,昏黄的灯光稀稀簌簌的洒在了沈知瑶的脸上,带着些朦胧的破碎感。
小姑年神色认真,一双小鹿眼带着清纯和安静,像是不染尘埃的一张白纸。他是画师,拿着黑色的笔墨洋洋洒洒的涂抹着。
江泽眸中带着几分醉意,他手指一握,拉住了沈知瑶的手腕。
“好。”
酒气扑面而来,洒在沈知瑶的脸上,她微微怔愣。
“那你喝。”
江泽唇角勾着,那双桃花眼带着似有似无的笑意,眼尾上挑,将她手中的威士忌和喝了一般的鸡尾酒混合在了一起。
叮叮当当的冰块倒入玻璃杯,在蓝紫相间的酒□□体中上下浮动,威士忌里的苏打冒着气泡,密密麻麻的顺着杯沿聚集又消散。
沈知瑶百分百确认,他醉了。
喝醉了的江泽异常执拗,他拿着酒杯,杯壁抵在了沈知瑶的唇边,诱哄着、轻声着、蛊惑着,对她说:“把这杯喝了,所有的烦恼都会忘记。”
沈知瑶面色变得古怪,认为她并没有什么烦恼。
唯一的烦恼便是希望自己早点儿找到徐郝。
在少年虎视眈眈的注目下,沈知瑶微抿浅尝,信任又乖巧的喝了一口。
强烈的酒精顿时充满了整个口腔,她一下子受不了,忍不住的咳嗽了几下,小脸被一下子涨的通红,在昏暗的灯光下愈发楚楚可人。
浓烈的酒精就这样混着蓝莓和葡萄滑入喉咙,带着炙热的疼。
江泽看着她的样子笑了,短暂又急促,像昙花一现的花。
这酒很像他,没有缘由的让沈知瑶迷恋。
江泽去了趟卫生间,冷水过了把脸后才清醒了些。
再回到吧台,沈知瑶已经醉的不省人事,旁边放着空了的酒杯,依稀还能听到沈知瑶细碎的呢喃:“哥哥,这个好好喝,我还想喝。”
江泽敲了敲她的脑袋,声音磁性低沉,“走了,酒鬼。”
“不要,我还喝。”沈知瑶别过了脸,抱着空杯子不理他。
江泽被她这一副不讲理的耍赖模样逗笑了,环着胳膊和她讲道理,“已经晚上六点了,咱们要回家了。”
沈知瑶撅着嘴,趴在桌子上埋着头,“不要,今天是我的生日,我说了算。”
江泽依旧无动于衷。
她不甘心,小眉头皱起一个小山丘,小鹿眼朦胧的盖了层水雾,抬起头,拉着江泽的衣摆,嗲着嗓子说:“哥哥,在让我喝一杯,最后一杯。”
江泽拿出徐静来治她,反问:“你不怕被小姨知道?”
她思忖片刻,还是放下了杯子,小脸皱成一团,像是想到了什么伤心事,泪珠在眼眶里打转:“她根本就不关心我,说好的要陪我过生日都食言了。”
江泽愣怔,颤着黑睫看向她。
小姑娘坐起身子,慢吞吞的挪着凳子,直到又离他近了几分才松手,轻轻的抱住了他。
“在工作和我之间,我永远都是被抛弃的那一个。”她吸了吸鼻子,垂下了眸子,只留下一个毛茸茸的脑袋给他。
“爸爸变了,他之前不是这样的。”
现在,唯一重视她的人也没有了。
沈知瑶很伤心,话还在断断续续的说着,江泽却再也听不下去了。
他想起了今天下午沈青山打来的那个电话。
“小泽,小姨父有件事想请你帮忙,你看你有没有时间。”
“就是上次那个小姑娘,是我朋友的女儿,她现在哭着闹着想见你,你能不能过来陪陪她,一下午时间就可以了。”
“小姑娘很乖的,你帮姨父过来哄哄她就是,她妈一个人带她不容易,这会儿实在没办法请我帮忙的。”
江泽只觉得可笑,不明白一个朋友的女儿会值得让他抛下自己的女儿去照顾。
他也曾渴望过父爱,但却知道不是每个父亲都会爱自己的孩子。
他曾经很羡慕沈知瑶有沈青山这样的父亲。
直到那张□□出现在他的面前,讽刺的“2”和沈知瑶单纯开心的脸重合在他的脑海中,他觉得,是沈青山装的太好,骗过了所有人。
他和江岩,殊途同归。
沈知瑶醉的厉害,白皙通透的小脸染上红晕,胳膊上也出现了几片密密麻麻的红色小丘疹,江泽这才发觉她好像对酒精过敏。
不过并不严重,沈知瑶还有力气在他身上嚷嚷。
她的记忆有些混乱,一会儿说着中文,一会儿说着英语,江泽一开始还会回应,后面便都听不懂了。
打开卷帘门,江泽抗着她直接扔到了沙发上。
沈知瑶吃痛的揉了揉脑袋,又慢吞吞的从沙发上坐起,一步三晃的走到江泽面前,赖在了他的怀里。
两个人都喝了酒,所以江泽并没有骑车,选择带着沈知瑶来“漾”。
大雪在外下个不停,寒风胡乱的刮着。
屋内却是暖和,热的沈知瑶额头上冒出热汗,还死活抱着江泽不松手。
“太热了,我先给你把外套脱了。”
江泽试图和她沟通,却发现沈知瑶把额头上的细汗都擦在了他的衣服上,还嘟囔着:“外面的太阳好大,我好热,”
“”
在屋里穿着羽绒衣能不热吗?
江泽舒了口气,用了些力气去脱她身上的羽绒衣。
过了十几分钟,终于将她的羽绒衣脱下,却又被她抱住,像考拉似的赖在他身上。
她对他从一开始就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亲昵。
江泽拿着纸巾擦了擦她额头上的细汗,抱着她坐在了沙发上。
他给沈青山发了条微信,[多会儿回家?]。
良久,没有人回。
江泽放下了手机,这才将注意力放到了沈知瑶身上。
她呢喃自语,说着江泽听不懂的话。
突然,她睁开眼睛,缓缓的开口:“对不起。”
江泽垂眸看她。
她又重复了一遍,“对不起。”
江泽没吭声。
她继续,“江泽,对不起。”
江泽。
熟稔又陌生。
带着千万种思绪,浓情缱绻的缠绕在耳尖。
江泽皱了眉,不明白为什么她会和他道歉。
沈知瑶在他胸口处蹭了蹭,细碎的发丝划着他的肌肤痒痒的。
“对不起,我不该喜欢你的。”
她哭了,一滴泪从眼尾滑落,滴在了江泽的手背上,滚烫炙热,宛如在火焰里盛开的玫瑰。
江泽呆滞了几秒,不该喜欢是什么意思?
是他心里想的那个意思吗?
他轻声问:“不该喜欢谁?”
时钟滴答滴答的转动,过了好久沈知瑶才开口,吐出了两个字:“江泽。”
她的神明。
她的难以启齿。
不是哥哥,是江泽。
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江泽心底炸裂开来,猛地透过一束光。
“喜欢,是什么样的喜欢?”
他颤抖着声音,黑漆漆的眸子沉沉的盯着怀中懵懵懂懂的人儿,连他自己都察觉不到,那颗匀速跳动的心脏,不知道在哪一刻乱了节奏。
沈知瑶抬着眸,黑睫轻眨,扬起了脑袋,去看他的脸。
找了很久,她才缓缓移动手指,指尖触了触他的唇,与前世一样,措不及防,毫无预兆的咬了上去。
“哥哥,是这种喜欢。”
她在他的唇角喃喃,像是化作天使的魔鬼,在午夜褪下纯真的伪装,露出了本来的面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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