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发女人出去后,  罗淑芝又转头看向高秀莲,语气仍是淡淡,但话说得挺漂亮,  道:“高同志,实在抱歉,  我昨天有事请假了,还不知道这件事,  你在这稍坐一会,我了解清楚后再来跟你谈。”

    高秀莲也不在意她什么语气,只看她说这话,  就知道这事有戏,  脸上堆出笑容说:“行,  那我就在这等你了。”

    罗淑芝点点头,  和短发女人前后脚离开办公室。

    她们两人一出去,  高秀莲就在办公室里自己找了个位置坐下,还跟右边办公桌后坐着的人嘀咕:“何干事,你说罗主任刚才是不是生气了?她不会骂吴干事吧?”

    何干事心想你这不是问的废话吗?没搭理高秀莲。

    高秀莲见她不吭声,冷哼道:“要我说你们也是,又不是第一天在军属安置办上班,给军嫂安排工作什么流程你们还不清楚吗?怎么就犯了这么大的错?现在好了,  要挨批了吧!”

    何干事闻言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心想这事她们办得虽然不太规范,但要说犯大错真不至于。

    军嫂工作安排虽然是优先早登记的军嫂,  但用人单位那边对员工也是有要求的,不是她们说安排谁去谁就能去。所以她们在做工作的时候,  只能在符合要求的情况下,  尽量安排早随军的军嫂去上班。

    这事唯一不合适的地方,  是林薇户口还没下来,工作就给她定下来。

    但林薇随军申请都批下来了,上头根本不可能去卡她的户口,也就是两个孩子要对的资料比较多,但快的话两三天内也能下来。

    简而言之,如果不是陈主任那边人要得急,正常走流程,过几天这工作还是会安排给林薇。毕竟家属区剩下的没工作的军嫂中,符合医院药房招工条件的就林薇一个。

    事实上,如果不是高秀莲听到消息就火急火燎地来告状,还正好碰上了罗主任,等林薇户口下来,再来她们办公室补个登记流程,这事也就差不多了。

    但就是现在闹开了,罗主任顶多也就数落她们几句办事不严谨,问题总归不大,就高秀莲在这危言耸听。

    再看高秀莲那得意洋洋的模样,何干事笑着说:“高同志你可能不知道,药师这工作啊,医院那边硬性要求初中以上学历。”

    昨晚上高秀莲一听林薇得了医院药房的好工作,心里就气得不行,满脑子都是今天要来找军属安置班的人要个说法,还真没考虑过药房的招人要求,闻言脸色不由僵下来。

    但她转念一想,那供销社国营饭店招售货员服务员的时候,还说要初中学历呢,真到招人的时候,门槛还不是降低到了能认字会算术就行。

    也就是她随军晚,没赶上这些单位有空缺的好时候,再加上军属安置办这些人全是狗眼看人低的货色,看不上她农村来的,就成天拿些不入流的工作搪塞她。

    想到这高秀莲镇定下来,说:“不就是个药房拿药的,不用写不用算,能认字不就行了?哪就非得要初中毕业?”

    何干事在军属安置办干了好几年,来来回回见过的人多了,哪能看不出高秀莲的心思,当下便笑着说:“陈主任来的时候我们也这么说啊,她听后还老大不高兴,说药抓错了,弄不好是要吃死人的,人命关天的事,初中毕业都已经是放低要求后的结果,不能再降了!”

    一番话说得高秀莲脸色彻底僵住。

    见她不高兴,何干事心里就痛快了,继续扎她的心说:“所以啊,就算按流程来,这工作也只会安排给林薇同志,落不到你头上,你能理解吧?”

    高秀莲能理解个屁!

    她就是盯着工作来的,现在告诉她,她学历不够,工作给谁都轮不到她,她心里能高兴?

    当然不能,高秀莲快要气死了!

    但气愤过后,高秀莲又想起件事,表情渐渐缓和下来。

    这有的人啊,最怕你有我没有。要是都没有,心里反倒舒坦了。

    高秀莲就是其中典型,在确定自己去不了医院上班后,她就觉得,不管这工作最后安排给谁,只要不落到林薇头上,她心里就舒坦了。

    ……

    因为医院各科室可能存在急诊情况,得一直有人在,所以采用的是轮班制度。但后勤部门有所不同,他们一般没急事,所以上班时间相对固定,都是早八晚六。

    不过这年头大家上班都很积极,没什么人踩点上班,所以七点五十不到,办公室里基本坐满了。

    陈文芳到得晚点,她是七点五十五到的办公室。

    进办公室后先给自己倒了杯水,暖水壶保温效果不错,昨天下午灌的热水,到现在还是烫的,入不了嘴。

    因此陈文芳端着搪瓷杯看了好一会,到最后也没敢用热水润喉咙,放下茶杯走到办公桌前,拿出昨天没看完的资料继续看着。

    看了没一会,陈文芳想起件事,打电话把管人事的柯干事叫过来,跟她说了药房下周一有新人入职的事。

    他们是军区医院,招人是有规定的,医护是紧要岗位,人员基本都是上头调动过来的。当然,军嫂中有相关从业人员的,也能通过军属安置办推荐,经考核后进医院。

    但后勤工作人员得优先安置军嫂,军嫂中没有合适的人选,他们才会对外招工。

    只是军属安置办那边办事速度忒慢,还总不按照招工要求来,比如他们想招个宣传员,要求初中学历,能写会画有想法,那边先推荐来的人就可能是小学学历,写字画画都一般的。找过去她们还特有理,说,宣传员不就出版报的嘛,认识字能写能画不就行了?

    然后她们就得跟军属安置办那边磨,说这人哪里哪里不行,让换人。如是四五遭,才可能招到各方面条件都过得去的人。

    陈主任是昨天去的军属安置办,照柯干事估计,起码得月底才能有人入职。

    可这才一天功夫,人选就确定下来了?

    柯干事脸上的惊讶掩都掩不住:“这次她们怎么这么痛快?”

    陈文芳想起昨天的阴差阳错,唇角溢出一丝笑容:“她们刚开始也跟我说没合适的人,是小何说漏嘴了,跟我说有新军嫂入职,我就去查了新军嫂的资料,条件各方面都合适,就去她家找她谈了谈,把事情定下了。”

    柯干事笑:“那真是赶巧了。”

    “是啊。”陈文芳靠到椅背上感慨道,“对了,小林入职后你让小胡多带带她,争取小胡离职前,让她熟悉药房里所有的药材,以及具体的工作流程。”

    “好的,那没别的事我先回去工作了?”

    “去吧。”

    陈文芳说着,端起搪瓷杯喝了口凉白开,继续看起资料。

    这一看就是半个多小时,直到有人过来敲门,说军属安置办的罗主任来了才抬起头,皱眉看了门口半响说:“让她进来吧。”

    来人闻言应了声好,退出去后没半分钟,罗淑芝进来了。

    陈文芳和罗淑芝都是三林基地建制初期来的崖州岛,互相认识二十来年,但关系一直算不上好。

    陈文芳觉得罗淑芝这人太装,罗淑芝觉得陈文芳这人太莽,总之就互相看不上。

    但两人都是五十多岁的人,早不是刚参加工作的愣头青,甭管私底下关系如何,面上总是和和气气的。

    因此罗淑芝进来的时候,陈文芳还起身迎了一下,笑道:“今天吹的什么风,怎么把你吹到我们这来了?”把人带到皮沙发坐下。

    罗淑芝脸上也挂着笑:“放心,吹的还是东风,我今天来啊,是跟你道歉来了。”

    “跟我道歉?”陈文芳挑眉,便往搪瓷杯里扔茶叶边问,“你跟我道什么歉?”

    “还不就昨天那事,”罗淑芝说着叹了口气,“我平时总跟小何她们说,办事要讲规章制度,按流程来,可她们倒好,遇事就慌,净办一些昏头事!唉,还是太年轻了,得再历练。”

    “咕噜咕噜。”

    陈文芳拿着暖水瓶,将热水倒入搪瓷杯中,差不多半杯,塞上暖水瓶盖子,端着茶杯放到罗淑芝面前说:“历练归历练,但我还是没听明白,你们军属安置办内部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装!

    罗淑芝才不相信陈文芳没听明白自己话里的意思,不过是装傻充愣不想放人罢了,脸上笑容淡下来说:“陈主任不明白,那我就直说了,你们医院药房招工流程不规范,招到的人不能算数。”

    见罗淑芝露出真面目,陈文芳脸色也冷了下来,放下搪瓷杯说:“请问一句,我招工流程怎么不规范了?”

    “上头早有规定,各单位招工得先报到我们军属安置办,由我们来安排军嫂……”

    “我报到你们军属安置办了啊,你问问你们那小吴和小何,我昨天有没有去你们那报备招工的事。”

    “你是报备了,但我刚才也说了,军嫂得由我们来安排,定了人选后,你们再做最终选择。”罗淑芝说着,翘起唇角问,“你们昨天这流程,不大对吧?”

    陈文芳面露诧异:“林薇同志不就是你们军属安置办安排的人吗?我昨天去你们那,让小吴安排人,她说名单上暂时没有符合条件的军嫂,小何就提了林同志,我觉得条件合适,就亲自去找林同志谈工作的事,这流程有什么不对吗?”

    问完不等罗淑芝回答,陈文芳就举起手说:“是是,我知道我直接去找林同志谈这件事急了点,但罗主任,你得理解我,小胡马上就要离职回老家了,药房招人这事拖不得,否则小胡离职了,新人却没入职,到时候谁来抓药,没人抓药,医生开了药方怎么办?病人拿不到药怎么办?这可都是人命关天的事啊!”

    陈文芳这番话把罗淑芝要说的堵了大半回去,但她不是单位里那些小年轻,这么简单就慌了,只笑着说:“陈主任,我当然能理解你的迫切,但也请你理解理解我,这事真不行,林同志才刚来随军,户口都没办下来呢工作就定了,这消息传出去,那些没工作的军嫂会怎么想?我这工作还怎么做下去?”

    罗淑芝一示弱,陈文芳就知道这事不好办了。

    罗淑芝跟她硬刚的时候,她还能跟人正面刚,反正流程有问题也是她们军属安置办内部的事,占理的是她。

    但罗淑芝卖惨,陈文芳就没法跟人刚了,毕竟一个大院住着,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不好完全撕破脸。

    但陈文芳也不想就这么顺了罗淑芝的意,否则这次她让了,以后别人还以为她多好欺负,便拧起眉说:“我当然能理解你,但总不能因为那些军嫂不愿意,我们医院药房就不招工了吧?定林同志之前,我也是问过你们单位小吴的,那些没工作的军嫂中,实在是没合适的人选,如果你一定不肯放人,那我就只能打电话给到县高中,让他们介绍应届生了。”

    听出陈文芳话里的威胁,罗淑芝眯起双眼。

    县里那些国营厂虽然也招军嫂,但真到招工的时候,还是本地人优先,到底不是部队办厂,安排人没那么方便。

    而基地附近这些单位,则基本都是部队出资办的,一是为了军属们生活能更便利,二也是希望能提供更多工作岗位。因此,这些单位缺人时,基本都是由军属安置办安排军嫂入职。

    但现在,陈文芳想绕过她们,联系县高安排应届生入职。

    老话说得好,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作为军属安置办的负责人,罗淑芝知道这个口子不能开。

    想到这罗淑芝笑道:“你们药房药师的工作职责,我大概了解,就是按照医生药房,准确地从柜子里拿出相应药物交给病人对吧?”

    “这工作听起来简单,但做起来不容易,所以经过讨论决定,这药房的人,至少要初中以上学历,做事还要小心细致。”

    “明白明白,人命关天的事,肯定不能出错,是得找个细心的人,不过这要求初中学历,我认为没这必要。咱们大院这些军嫂中很多人学历虽然不高,但人还是很好学的,认字写字一点都不比那些初中生差。”

    罗淑芝说着叹了口气:“你也知道,大院里很多军嫂都是苦出身,家庭条件不好,没机会上学。她们来随军后,听说好些单位要能读会写的人,都拼了命地学习呢,军嫂们愿意上进,咱们也得给她们机会,你说是不是?”

    “罗主任啊,不是我不肯给她们机会啊!”陈文芳也叫苦,“刚才你也说了,药房工作是人命关天的事,要真放低要求招个人进来,到时候她抓错药,病人吃坏身体怎么办?出事了谁来担这个责任?你吗?”

    “就算你招个初中生进来,你就能保证她一定不会犯错?”

    “所以除了学历要求,我们还要求这招进来的人做事细心啊,这林同志的资料我看了,她随军前在老家棉纺厂当仓管,工作两年多,从没出过岔子。”陈文芳意味深长地说,“让她接小胡的工作,不止我放心,院里领导都放心。”

    罗淑芝听出了陈文芳的意思,她这分明是要自己给出一个各方面条件都比林薇更好的人选,否则换人这事免谈。

    说实话,要不是陈文芳扯了张大旗,罗淑芝真不稀得搭理她,反正自己不放人,看她能怎么办!

    但话说到这里,她已经变得被动,只能咬紧牙关说:“你要求初中以上学历,做事细心,我这里还真有个人选。”

    陈文芳问:“谁?”

    “邓湘云。”罗淑芝说出一个名字,“她是正儿八经的中专生,随军前在老家国营厂当会计,这条件不比林同志差吧?”

    陈文芳面露惊讶,没想到罗淑芝竟然会把工作安排给邓湘云。

    要知道,邓湘云父母都被下放了,她家庭成分可不怎么好。若非如此,以她的学历,怎么也不可能随军七八年还没个工作安排。

    有人压着她呢!

    可现在,罗淑芝宁可把工作给成分不好的邓湘云,也不愿意让这份工作落到林薇头上,看来她是真恨宗绍啊!

    陈文芳心里想着,面上犹豫说道:“这……不太合适吧?邓湘云的成分可不怎么好。”

    “这有什么不合适的,邓湘云父母是下放了,但她跟周建海结婚是经过组织批准的,组织都认可她,我们何必拘泥于这些。”罗淑芝说得冠冕堂皇,“再说她这几年也表现得挺安分,没什么不好的倾向,都是同志,我们总得给她改过的机会,你说是不是?”

    见陈文芳不吭声,罗淑芝继续说:“陈主任,真不是我不肯放人,实在是,林同志一个新军嫂,户口都没办下来工作就定了这事不合规矩。我实话跟你说吧,这次不是我故意针对林薇同志,而是有军嫂听说这件事,产生不满情绪来找我告状了。”

    陈文芳一怔:“谁找你告状了?”

    “反正是有人听到林薇跟人说这事了,至于这人是谁,我不能告诉你。”罗淑芝倒不是想护着高秀莲,这是立场问题。

    高秀莲前脚跟她告状,她后脚就把人给卖了,传出去,其他军嫂会怎么想她?所以就算告状的人是高秀莲这事没瞒住,话也不能从她嘴里出。

    罗淑芝表明态度,继续说,“这事要是不能妥善解决,传出去还有哪个军嫂会服从安置?你不服我不满,事情不都乱套了?以后我们的工作还怎么展开?你以前在妇联干过,跟军嫂们接触多,应该能理解我们的难处不是?”

    陈文芳没回答,只长叹一口气:“这事闹的,都叫什么事儿啊!”

    ……

    罗淑芝找上陈文芳的时候,林薇正带着孩子逛供销社。

    昨晚上她把芒果给切了,给俩孩子分了点,她自己也跟着吃了几口,因为怕过敏,剩下的都进了宗绍肚子,他以前就吃过,不过敏。

    吃完因为担心俩孩子睡着了起疹子,晚上一家四口又是一块睡的。

    不过一晚上过去风平浪静,就是兄弟俩还惦记着芒果的甜,他们昨天就吃了一小口,没够。

    于是今天买菜的时候,林薇带着他们又到了供销社,这次多买了几个芒果,每人一个的量。另外林薇还称了点香蕉和红毛丹,荔枝就算了,热性水果不能吃太多,反正跟红毛丹味道差不多,买一样就够了。

    逛完供销社,娘仨又去了趟海产品供应站,今天没买鱼,林薇看着买了点生蚝,然后又去隔壁菜市场买了几头蒜。

    蒜买得多点,昨天把家里收拾干净后,林薇又整理了下门口拿块地。

    岛上蔬菜种类挺丰富,大多不用票,价格也实惠,所以林薇不打算种太多青菜,侍弄起来也麻烦。但像大蒜韭菜可以种点,反正出苗了不用怎么管,一茬一茬收割就行。

    买完东西,林薇带着俩孩子往回走。

    经过周家门口时又碰到小石头,他一个人蹲在地上玩石子,明明看到就拐了个方向,想过去一起玩。瑞瑞倒是没动,只是抬头看着林薇,显然也想一起去玩。

    林薇当然不会制止,事实上,她也希望两个孩子上岛后能认识新的朋友。

    “去吧。”林薇跟着走过去,从口袋里抓出一把红毛丹,又折了几根香蕉分给他们。

    明明瑞瑞高高兴兴地接了,小石头则有些犹豫,直到邓湘云听见声音从屋里出来,点头同意他才收下吃的。

    分完孩子后,林薇又拿了点水果给邓湘云。

    邓湘云本来不想收,但林薇笑着说:“我们家刚住进来,什么都没有,要不是你们借了油盐酱醋给我们,家里火都开不了,更别说吃上海鱼。这你要是不收,以后我可不敢上你家来了,怕占便宜。”

    “好吧。”邓湘云无奈,接了水果问,“你户口怎么样了?”

    林薇笑着说:“军属安置办那边说快的话这两天能下来,我明天再去问问,等户口办下来,我就去领粮本和票。”

    “那你们这日子也算是步入正轨了。”邓湘云笑着说。

    “是啊。”林薇点头,目光扫到蹲地上抓石子的三个孩子时突然顿住。

    昨天和宗绍商量的时候,她其实没想到请谁帮忙带孩子,毕竟刚来随军,跟家属区这些军嫂都不大熟悉,不清楚别人的性格,也不知道对方愿不愿意,另外她也担心俩孩子不适应。

    但这会她心里突然生出了个念头,想明明瑞瑞和小石头玩得好,如果能请邓湘云帮忙带孩子,他们应该好接受一点。

    而且这两天林薇都没看到邓湘云出门,觉得她应该是没有工作的。当然更重要的是,经过这两天的相处,林薇觉得邓湘云人还不错,把孩子交给她,自己也能放心点。

    但她跟人认识的时间毕竟还短,不好直接跟人说“你帮我带孩子吧,我给你钱”,想想就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决定等宗绍晚上回来,跟他先商量商量。

    最好是能先跟周建海提一嘴,探探他们夫妻的态度,要是没有不愿意,她再找邓湘云说。

    因为家里还有很多事,打定主意后林薇没跟邓湘云寒暄太久,跟兄弟俩说了声就独自回去了。

    到家后先将水果放到客厅,再将买回来的菜和生蚝放进厨房,完了林薇出门打了盆海水,用来浸泡生蚝,这样可以存放得更久。

    其实供应站的人说,如果当天食用生蚝的话,用清水浸泡就可以。但人新到一个地方,做没做过的事总会多些谨慎,林薇也乐得这样去“浪费”时间。

    泡好生蚝,将厨房收拾整齐,林薇听到有人喊她的名字,走出去看到陈文芳站在院子外面,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陈主任您怎么过来了?”

    “我有事跟你说。”

    陈文芳考虑过让罗淑芝安排人通知林薇工作换人的事,但想想又觉得不大合适,毕竟这事最开始是她跟林薇谈的,要换人也应该由她来跟林薇说。

    于是她亲自过来了。

    而林薇看陈文芳表情严肃,一瞬间就想到了宗绍那句夜长梦多。

    虽然她昨晚就跟陈文芳说了自己的决定,但人没去入职,就可能会有变故。因此,从陈文芳口中得知工作换人了,林薇心里并不惊讶,只平静地问:“我能问一下,为什么会突然换人吗?”

    陈文芳没瞒着林薇,说:“军属安置办的罗主任说,有人听你说起这件事,告到了罗主任那里。你刚来随军,户口还没下来,这事流程上不大说得过去,所以……”

    林薇愣住了,打断问:“等等,我没跟人说过这件事啊?”

    陈文芳表情严肃起来:“你没跟人说过?那怎么说告状的人说是你亲口承认的?”

    “我不……”林薇正想说自己不知道,但紧接着想起来昨晚刘丹从她家门口经过时,她们说的那些话,就把情况跟陈文芳说了。

    陈文芳问:“你是说,有人听到了你们去聊天,然后去找罗主任告了状?”

    林薇不敢确定,只说:“我没有跟别人再提起过这件事。”

    陈文芳叹了口气,这可真是无妄之灾!

    但她还是念了林薇两句:“都说隔墙有耳,这么重要的事你们怎么能在外面说?”

    林薇低声说:“我当时也没多想。”

    看她这样,陈文芳有点不忍心,开解她说:“也不一定就是有人偷听,说不准告状的没说实话。”想想又劝道,“以后这邻里相处,还是和和气气的好,当然,要紧事别在外头乱说。”

    听着陈文芳的交代,林薇心里渐渐暖和起来,笑了笑说:“我知道的。”

    林薇是鹅蛋脸,脸上没什么肉,看着就有些瘦巴巴的,看着就不够圆满喜庆,不那么符合时下中年人的审美。

    但她眼睛生得好,有点桃花眼的意思,笑起来的时候眼睛亮亮的,看着很讨喜,什么圆满喜庆就不那么重要了。

    到陈文芳这年纪的人,就喜欢这样讨喜的姑娘。

    再加上原本说好的工作突然黄了,林薇得知这件事后却没有表露出丝毫埋怨,反倒因为她的几句话感动不已,可见是个正派人。

    因为高看林薇几分,陈文芳跟她交心说道:“虽然出了这件事,但你不用担心,这事错不在你,等你户口办下来,去军属安置办登记一下,她们会给你安排工作的。你学历高,工作安排上肯定比其他军嫂更有优势,慢慢等就好了,不用着急。”

    其实林薇不怎么急工作,随军落的是城镇户口,吃的也是供应粮。虽然没工作的在供应定量上比有工作的低点,但她胃口小,每月二十斤粮够吃了。

    钱上面也不用太担心,她手头有存款,宗绍收入也不错,就算一年半载没给她安排工作,她也等得起。

    她担心的是那罗主任会不会对她有意见,虽然这事不赖她,但麻烦源头在她身上,更何况听陈文芳这意思,好像是罗主任要求把她换下来的……

    林薇这么想着,也这么问出来了,当然她话说得比较婉转,没说罗主任可能对她有意见,只问她要不要去跟罗主任解释这件事。

    陈文芳心想,罗淑芝对你有意见可不是因为这事,你去找她解释说不得还会闹个没脸,便摆手说:“不用。”

    说完见林薇还是有些迟疑,陈文芳解释说:“罗淑芝那人向来重名声,只要你稳住不出差错,有岗位的时候她不会故意给你使绊子。”

    这次要不是流程不太规范,再加上有人告状,就算罗淑芝对林薇有意见,也不会动手做什么。

    说到底,都是阴差阳错。

    陈文芳想着,却突然觉得林薇表情有点不太对,稍有迟疑问:“你怎么了?”

    “啊?”林薇回过神,定定看着陈文芳,轻声问,“陈主任,我能问您个事吗?”

    陈文芳直觉林薇状态不太对,但她有点摸不着头脑,只能说:“你问。”

    林薇却没有立刻开口,只深吸一口气,过了片刻才问:“您说的罗主任,她是不是有个侄女叫罗云?”

    陈文芳怔住,沉默下来。

    看到她的沉默,林薇心里已经有了答案,脸上血色快速褪去,嘴唇渐渐苍白。

    陈文芳以为是林薇听说了什么,有了误会,连忙解释说:“当初罗淑芝虽然有意给罗云和宗绍做媒,但宗绍直接拒绝了,他们之间肯定什么都没有,你别多想。”

    林薇闻言却只有苦笑,罗云和宗绍之间怎么回事,她再清楚不过。

    罗云出生于干部家庭,初中毕业后读了一年多卫校,还没毕业学校就停课了。她父母怕她跟人到处串联,就把她送到了崖州岛姑姑家生活,也是在这里,她遇到了宗绍。

    其实他们之间没什么交集,宗绍那会一心想着出人头地,事业上拼得很,每天不是在舰上就是在营里,两人压根没见过几次。

    但爱情有一见钟情,也有日久生情,罗云是前者,她相信感觉。

    因为宗绍,罗云选择留在崖州岛,成为了卫生站的一名实习护士。当时她的想法很简单,她只想远远地看着他。

    但人总是贪心的,当她留了下来,能远远地看着他了,她又开始想要更多。

    她开始观察宗绍,然后发现月底发了津贴,他总会去一趟供销社买东西,然后可能当天,也能下次休息的时候,去县里邮局寄出去。

    只是她还没为自己的发现高兴多久,就被宗绍发现了,他严厉批评了她的行为,并说不许有下次,否则他会上报。

    罗云被吓到,不敢再跟踪宗绍,但她并没有立刻死心,只是默默地喜欢着他,直到被她姑姑罗淑芝看出来,提出为两人做媒。

    刚得知罗淑芝的打算时,罗云虽然羞涩,但心里也存了几分期待,她没想到宗绍会一口拒绝。

    之后宗绍就回家探亲了,而等他再回来,就传出了他有对象的事。刚开始罗云以为这是他不想跟自己相亲放出的烟雾弹,结果不到半年,她就听说他结婚了。

    罗云为此痛苦不已,暗自挣扎两年后,她打申请调离崖州岛去了羊城,也正是在那里,她遇到了男主角。

    以上,就是原著前情,而罗云,正是原著女主。

    因为原著发生在罗云被调到羊城后,崖州岛的事只在她的回忆里。而林薇上岛后接触到的基本只有军嫂,所以除了宗绍外,她并没有接触到其他原著中的人。

    而宗绍是她的丈夫,他们很早就认识了,她并不能因为他的存在。就确定这个世界是一本。

    因此,她始终对梦境存疑。

    当然她也可以询问宗绍,问他认不认识罗云,又或者问他基地政委是谁,妻子叫什么,但突然问这些难免奇怪,她也没想好要不要告诉他这件事,所以一直犹豫着。

    而在另一方面,她的犹豫也有逃避的意思。

    虽然在船上的时候,她想好了要积极去面对这件事,尽量改变自己早死的命运,但这是理智上的选择,而在感情上,她无法控制地产生了逃避心理。

    就像是掩耳盗铃,仿佛不去问,不去想,就可以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这几天,她像是生活在一场梦里,直到那个原著中出场不多的名字,将她拉回现实,让她不得不去进一步求证。

    结果显而易见。

    梦是真的,她命不久矣,也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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