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看了,女人送男人走,多半没好结果。”
这样刻薄无情没道理的话,惊得我如梦初醒。
“莲青?!”我惊疑不定,环顾四周,蓦然回身,再熟悉不过的人影出现在眼前。
莲青是个极美的女人,长了一张艳绝伦的脸,看人十分轻蔑,下手毫不留情。她喜穿石榴红的裙子,身在蓝采荷,择名莲青,却偏爱红莲。
我为自己方才的惊慌而感到好笑,怎么就变得这么胆小怕事了呢,明玉?
莲青自顾自坐上了马车,无论她态度如何傲慢,说话如何刻薄,声音总是妩媚的:“也带我四处转转吧。”
我不得不提醒她:“有宵禁。”
一声冷笑:“怎么,能带男人四处转,带我就困难重重了?”
她一贯不讲理,想一出是一出,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也不知陆骞是用了什么法子才脱离魔掌的,但想来一定不容易。
还好镇上就一个带徒弟的捕头,一老一少还都不怎么机灵。我载着莲青往北凉河去,路上行人逐渐稀少,等到河畔就只瞧得见鸟影了。
月亮在天上,在水中,在树梢,我难得体会到夜的静谧。
莲青身上的香气又变了,她在胭脂水粉香膏方面的造诣可算一流,但个别制作手法和功效用途可不敢深究。
我有一搭没一搭地晃着缰绳,马儿在那悠闲地吃草。
“今天玩得还算开心?”
“怎么不算呢。”
“后悔吗?”
“什么?”
“一个多月过去了才找到这儿。”
我不想回答她。镜花水月,水里的月亮可比镜中的花儿易碎得多了,哪怕无风,也会随波而散。
“幽冥煞母于三日前横死在风情谷,双月之约将到期,明玉,抽身吧。”
我闻言愕然,要么实在懈怠了,转个脖子都能扭到——“什么?幽冥煞母死了?!”
莲青整个人隐在黑暗中,少许的月光也是平添邪魅。她拿腔:“哎呀呀,明玉,你不是真要当个普通人吧?怎么这么迟钝。”
我无心理会她言语间的奚落,一再确认:“这消息当真?”
莲青哼笑一声:“我不像你这般清闲会说笑话。”
我实在不明所以:“我哪里会说笑话了?”
莲青却沉了声:“总之,离开这里,莫作停留。”
幽冥煞母虽作恶多端,然而一座风情谷易守难攻,更何况她手下那些成双成对的□□徒众皆对她忠心耿耿,遍布各地以搜罗江湖人士的隐私把柄,或作要挟或作交易。可以说除了我,近十年打上门的人一双手都数得过来。
我能无事退出蓝采荷的条件之一,便是去风情谷靡风楼带回一卷深藏秘辛。
功成身退,可作为恶名满江湖的蓝采荷水墨客,退出蓝采荷便意味着我背后唯一的靠山撤了。近十年间,我自然树敌无数,一旦我退出蓝采荷的消息传开了,恐怕我连一日自由都不得。
所以这才有了双月之约——当然是另外的价钱。下月初二,水墨客与蓝采荷断绝关系的消息不需一日便可传遍江湖,届时,来找我寻仇的人中,必有能取我性命的。、
陆骞,你当时到底什么心境?
我沉默半晌,悲凉之感油然而生,苦涩道:“恶有恶报……我也后悔不了……”
莲青这回倒接话很快:“所以还是后悔的?”
我无奈到苦笑,“那位翠英姑娘早一日晚一日都不会出现在那条路上,怎么后悔呢?若是我犯的错,自然后悔,可这不是。”
一时之间只有虫鸣水声。
“之后有什么打算?”
“还能有什么打算?如你所说,离开这里,马不停蹄。”
过了好一会儿,莲青才再度开口,问了一句我意料之外的话:“怨我吗?”
我怔住,先是茫然,再然后思绪繁杂。
是莲青领我进蓝采荷的,在那晚雨夜。仲夏时,大雨倾泻,将我所见之路皆淹没了。我几乎是爬到了陆骞身边,他倒在一块田里,泥水就从他身上这么流过去,带走一滩又一滩的血水。
他的仇家太多了,一人一刀,是留不下什么好模样的。
我骇得尖叫,不断地叫,不敢再靠近,远远看着,跪在地上像个失心疯。
据莲青有意无意地提及,当她到场的时候,我还在尖叫,嗓子都哑了,衣领上残留着血迹,最后干脆昏了过去,不住抽搐,呕出的血也变成了黑色。
如果不是莲青,我会死在那个雨夜,或者不久之后的某一天。
“怎么会呢,如果不是你的话,我连安葬他的机会都没有。”
莲青没有说话,她是在想那个把她从风情谷救出来的少年剑客吧,意气风发,侠义心肠。
马儿往前踏了两步,就到河边饮水。
“不过怎么是你亲自来,无常鬼呢?”
“要是他们来,我可不能保证你男人的安全。”
我脸一红,甩了一下缰绳,还好马儿没动。我难得心虚:“你说什么呀!我男人?我是不要男人的多麻烦啊……”
莲青轻笑,下了车,递给我一个芙蓉锦袋,拎在手中沉甸甸的。我拉开一看,心中大喜。
“拿去用吧,明玉,你自己保重。”
我目送着莲青离开,她走路是极有风情的,却不显轻浮。
平心而论,莲青待我不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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