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衍将芍药与安阳遣了下去。
屋里就单独剩他与沉凉二人了。
容衍难得正经一番,他笑吟吟的望着沉凉。
“衣裳可舒服呀。”
“舒服。”
恩,这个回答他着实满意,衣裳漂亮又舒服这才能称上‘好’一字。
但是沉凉的模样举止太过拘谨,像是怕犯错了事。
头低垂着,面容都隐藏在了暗光中。
也不是唯唯诺诺,就是给人一种疏离的感觉。
这种感觉尤为强烈。
啧啧,难道是他让人感到可怕?
容衍琢磨,安阳可曾这样?非也,嘻嘻哈哈,没头没脑。
芍药可曾这样,非也,伶牙俐齿,灵活机智。
如此,那也证明了他不可怕呀,为何沉凉要要这般畏惧。
他倒也记不清安阳和芍药初来时的模样了。
可是容衍心中清楚,他们二人不畏惧他,是因为亲近他,熟悉他。
而沉凉恰恰相反。
他畏生,既不亲近也不熟悉他,因而后怕。
是吗?
他不清楚,或许还有别的原因吧。
可容衍也不会在乎这点事的。
芍药素日里总称他没个正经的。
安阳总是笑哈哈说,公子待我最好了。
想必,他给人的印象总是好的吧。
想到这里他也就放心了。
于是乎,他朝着沉凉勾了勾手。
“你过来些。”
那边的人挪了挪脚步,近了些。
容衍努力让自己看上去和善点。
“你再过来些。”
脚步又是挪近了点点。
哎呦,这下容衍可炸了毛,乖乖,怎比那安阳还愚笨些。
“你倒是到我面前来呀。”
声音骤然提高,沉凉心里一颤,连忙再近了些。
不行,看来这需□□一番才好呀。
容衍心里嘀咕,口上对沉凉说道:“你可知作我的小厮可要干些什么?会些什么?”
沉凉摇头。
“你过来些,我与你说道。”
还不够近么,这都到跟前了。
容衍见他不动了,却也不急。
他不动,我动!还不成么。
容衍笑了,笑容里带着三分邪气,五分狡黠,还余下几分尚且不知。
他迅速拉过一旁人的手,把人往下一拖。
沉凉来不及反应,措手不及的被那力道拉了下去。
红纱细软,随风轻飘。
像一团红雾似的跌落在了容衍的身上。
沉凉本能地勾住了眼前人的脖子,俊逸的面容近在咫尺,桃花眼里泛着柔光灿烂。
气息浅浅打在面上,周身似浮上了沉沉墨香。
沉凉心里想被击打了一般,觉得生疼,于是马上想抽身离去。
可奈何容衍力道太大,挣脱不开。
“你,你……”
你我皆为男子,怎么做了同女子一样的轻浮事。
容衍不以为然,看着沉凉恼羞的样子只觉心情大好。
他的下颌搭在了沉凉肩上,附在耳畔细声软语的说了句话。
呼吸温暖,扰的沉凉心底痒痒。
——你可知,作为我的小厮要干些什么会些什么?
不知。
——只需会玩乐便可,自然,是陪我玩乐。
就这么简单?
沉凉的眼睫长长,遮住了眼底那抹苦涩的情绪。
可是他怕是最不会玩乐的人了。
下等杂役,从早到晚除却干活,便也只剩吃饭睡觉的时间休息了,何来休闲时光,
可容衍此刻想的是那天白日里。
有个如玉少年,在池畔边,手持柳枝,轻拍水面,好是闲适。
容衍边问他,碧水平静,何故惊扰水面。
他却不卑不吭,神情自若的回答他,碧水平静,少了生动,拍水也本是闲暇之举,见水泛起涟漪,也觉得夏日炎炎多了份清凉。
本就就对沉凉有着深刻印象的容衍那时更是将他在心底扎了根。
深深,深深的,
沦陷。
万里的晴空叫人犯了倦意,近日来,小楼里往来的奴仆也不多,到了午后更是寂静无声。
游廊的角落处,一个落寂的身影显得格外突兀,他手中拿着一朵花,一片花瓣一片花瓣的摘下,口中还念念有词:
“无聊,不无聊,无聊,不无聊……”
啊——
最后一枚花瓣掉落在地。
“怎么又是无聊呀。”
不行不行,再换一个。
想着又从旁边的花丛里强行摘取了一枝花,再次开始摧花。
地上已经堆满了大片残花了。
“安阳,你好有雅兴呀。”
一道清脆的女音骤然响起。
安阳一个激灵,匆忙把手里的花枝往后一丢,抚了抚胸口。
他望着从远处走来的芍药,声音里充满了抱怨,“芍药,你下次走路能带点声么,轻悄悄的跟飘着似的。”
芍药倒不依了,娇声啐道,“好你个安阳,明明是自己入了神,动不动就摧残花朵,这还怪起我了。”
“那成呀好姐姐,”安阳看着芍药手上端着的东西,一脸馋相,忙扶着她在身旁坐下。
“我这不是无聊么?”
芍药看了看一地的花,然后抬起了下巴。
“是有够无聊的。”
安阳可怜兮兮的皱着一张脸,“可不是么,自从有了沉凉,公子天天都不让我跟在他身边了,总是让我在外边候着,什么好玩的都不带上我,我都快闷出病了。”
说着,硬生生的像是要挤出一两滴泪,委屈巴巴瞥了一眼芍药后又接着说道,“别说我了,就连姐姐你也不怎么叫唤了。”
“好呀,”见安阳一下子把矛头戳到了她身上,她伸出指头弹了一下他额头。
“平常不见你这般能说会道了,现在怎就跟个小怨妇似的了呀。”
呜呼,安阳摸摸了脑门上的红印,然后靠近了芍药,特么谨慎的悄声说道,“你说公子会不会喜欢沉凉呀,他可是长得比姑娘家还漂亮。”
这下一听,芍药杏眼圆睁,狠狠敲了一下安阳脑袋,“你个呆瓜,真是糊涂话说多了,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都不知道了,这种话以后万万不可对别人说了,不然可有你好看的。”
于是芍药“哼”了一声便走开了,留下一脸可怜兮兮模样的安阳在原地。
安阳欲哭无泪的望着芍药手中的盘子离他远去。
我的糕点呀,糕点。
这边,芍药气呼呼的走着,想起安阳这番话,真是想抽他一下了,真不知一天到晚在想些什么。
皆是男子又怎会心生爱慕?即使长得再好看又有何用?终究是违背伦常的。
就算她曾私底下听说过,有人真有那断袖之癖,有钱人家若有好男风的,那也是偷偷摸摸养着娈童,那都是不耻的,倘若被传了出去,那简直是败坏家风,有辱门楣。
这也是伦理上所不能被接受的。
芍药想着,一脸愤然的走远,直至转身瞧不见安阳的身影后,她心底才踏实些,可心里始终还揣测着那番混帐话。
至于刚刚被安阳所垂涎的糕点正是打算给公子送去的。
思索间也到了公子门前。
正欲敲门之际,却发现门并无掩合,稍微有一丝间隙敞开。
间隙所对的方向恰好是朝着书桌。
眼明的芍药看见沉凉坐在桌前,手持毛笔,正在练字。
而公子轻轻环着他,手捉过沉凉的手共同捻着笔,细声在他耳旁说着话,姿势好不暧昧。
若是平常,芍药可能觉得这并没有什么,就是寻常的教人练字,可经过方才一事,她只觉得窘迫。
难道是她真把那糊涂安阳的玩笑话放心里去了,还是,她心底很在乎公子?
定不会的,安阳那呆瓜常常说些玩笑话何时是真的。
别乱想了,她摇了摇头,将脑子的杂念努力散去,然后作势把脚步声放重,上前去敲门。
突然的响声让屋内二人皆是惊动,可是容衍却还是保持那个姿势并未改变,但环在手臂中间的沉凉却是不自在了,他立刻推了推容衍,从他的手臂中钻了出来,静静的退到一旁。
低眉顺眼,模样甚是乖巧。
关于这练字一事,其实也非沉凉主动,他不过是在一旁帮忙研磨,只是那求知的眼神被容衍注视到了。
容衍问他:
“你可想练字?”
尚未反应过来的沉凉点了点头,然后又忙不迭的摇了摇头。
沉凉眼神清澈干净,就这样轻轻的看着他。
容衍笑着,“这几日我练字时你都是很仔细的看着,我知道你会认字,可是练字却与认识不同,练字需要的是凝神静心,同时也讲究笔下功夫。”
容衍知道沉凉很聪明,所以他也想瞧瞧这几日沉凉看出了什么结果。
最终是在容衍的强势下,写了几个字。
一瞧,竟还很秀丽。
只是不像常年练字的容衍,那般苍劲有力,笔墨横姿。
于是亲自上前指导沉凉。
再后来的景象就是方才芍药眼中所见的那些。
芍药不知道该对眼前所见说些什么,也不想说些什么。
于是得到公子应允,她走进了书房,将手中的吃食放在桌上。
“公子,夫人叫奴婢送来的糕点。”
“恩。”容衍颔首。
屋内一派沉默,芍药知晓这会她是不应该待在这儿的,于是放下了糕点便轻悄悄的退了下去。
出去之时,芍药还特意将门掩合了起来。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心底有些烦闷,一种说不上来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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