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怎么可能……李师姐,  你已经是切金境了?”

    躺在地上的李忘情已经彻底没了回答的想法,和司闻一样,  刚才那法相天地的残留作用刮干净了她身上最后一丝力气。

    她虚弱地敲了敲炼器鼎,  向成于思招招手:“这等闲话之后再说……来帮把手,里面有人。”

    这时,鳞千古好似终于拼凑起了李忘情这似曾相识的面目到底从何而来。

    从花云郡,  到蛟相府,再到现在,  所有被他忽视的一幕幕就这么鬼使神差地串联在了一起。

    “是你!!!”

    鳞千古终于找到了一个摆脱责任的借口,他一袖子扫开众人,冲上前去情高声责问道:

    “此女是行云宗的弃徒,她一定是不甘被司闻驱逐,  想要趁机报复行云宗!依我看今日之事,  她也脱不了干系!”

    “啊?”

    行云宗众弟子感觉好像是那么回事,但又有些牵强,  转头问道。

    “李师姐,  此事当真?”

    作为现场仅剩的前同门成于思正依李忘情的话去打开炼器鼎,刚一开盖,一道白影先从鼎内飞出来,  扑到他脸上。

    “什什什么东西!”

    九不象好似在炼器鼎里面憋得极为不满,一阵乱扑腾后发现扑错了人,又一脑袋钻回到炼器鼎里,奋力往外拖着什么。

    “大家都看到了,  她还指使灵宠袭击行云宗的弟子!”鳞千古道,“此女已经不是头一次众目睽睽之下行凶了,  你们行云宗要清理门户也该清理干净一些,  若不然,  老夫也可以代为清理!”

    鳞千古话音刚落,直接九不象从炼器鼎里叼着一段雪白的袖子拖了出来,成于思看到那袖子角,忽然嗷地大叫一声,连忙去扶:“师姐你原来在这里!叫我们好找。”

    竟然是羽挽情。

    相较于李忘情之下,至少羽挽情体表是分毫无伤的。

    “原来是李师姐救了少宗主。”成于思故意大声道,“你们看,少宗主手指头上的安樨戒是被摘了的。”

    李忘情躺在地上说道:“师姐受安樨戒控制虽短,可神识受创,你们把她扶走找地方静养。”

    鳞千古哑了一会儿,又转头去唤同僚:“魏华薰,此女还潜伏到你族人身边,你族魏鹤容恐怕已遭她毒手,这可是蛟相府上下都知道的。”

    一身蓝衣的魏华薰皱眉了片刻,对蒲宁宁道:“有鹤容的气息,宁宁,你去看看。”

    蒲宁宁连忙小跑过去,又是一阵惊呼,她从炼器鼎里把魏鹤容也扶了出来。

    她原本就是站李忘情这边的,看了看情形也大声道:

    “师尊,是魏师叔,李仙子也把魏师叔救了!”

    “你个老不修。”魏华薰翻了鳞千古一个白眼,“怕别人说你抱皇甫皎大腿,非要推卸责任,就欺负人家小姑娘仁义,真是为老不尊。”

    “胡说!”鳞千古气得须发皆张,仍然嘴硬道,“那又如何,她今日坏了苏息狱海好事,死壤圣殿还能放过她?”

    这时,一阵旋风刮来,只见刚才逃得没影儿了的万贯缺趁机从炼器鼎里再捞出一人,又瞬间开足了灵力逃之夭夭。

    只留下一句话:

    “多谢这位李小友救下我死壤大祭司,他日苏息狱海有缘,必扫榻相迎……还得叫那罪过你的圣子去扫!”

    众人:“……”这锅里到底装了多少人?

    “余孽往哪走!快追!”

    “追什么追,万贯缺那千里一息的遁速整个洪炉界都没有化神期追得上,何况我们这堆残兵败将。”

    鳞千古一拍大腿,来到中间面朝众人:

    “老夫全都明白了!这姓李的丫头被逐出宗门后,对御龙京怀恨在心,于是便勾结苏息狱海假托身份,最终就是为了在我们所有人受困之时潜入龙尊大殿刺杀尊主,如今铁证如山,还不快来人将此恶女押下去审讯!必让她招出其颠覆我御龙京的阴谋算计!”

    他一通言语,收到的却是死一般的寂静。

    “怎么还不动手拿下此贼?”

    鳞千古正疑惑间,忽见面前御龙京众人齐齐单膝下拜。

    “……”不会吧,不是他想的那样吧。

    众人低首齐声道:“拜见尊主!”

    鳞千古僵硬地转过头来,只见太上侯本人,正单腿盘坐在炼器鼎上,将手臂上缠着的死壤母藤枯枝扯下来丢到一侧,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你要拿下谁?”

    “……”

    “说话,孤还在等着你的宏篇伟论。”

    “……”

    鳞千古刚才健步如飞的双腿此刻好似化作绕指柔,回过神来时,已经跪在了地上,刚才的满口犀利言辞这会儿一个字眼儿都迸不出来。

    好一阵,他才嘶哑着说道:“不知、不知此女为何会同尊主同行?”

    太上侯鹰隼般的眼睛环视了四周一圈,道:“明熄为她向行云宗提过亲,你说她和御龙京是什么关系?”

    御龙京众人刷一下望向旁边的行云宗弟子。

    此时司闻重伤,羽挽情昏迷,李忘情翻着白眼已然摆烂,重责大任竟然落在了成于思身上。

    “我?让我来说吗?”成于思人今天第三次傻了,他几时直面过太上侯这样的尊主问话,哆哆嗦嗦地回道,“禀前辈……我、我行云宗是收到过贵京提亲,可那时候……”

    那时候按常理想,谁会向李忘情提亲呐!

    整个洪炉界的年轻人哪个不是追着羽挽情跑!

    “这不就行了。”太上侯随意道,“这孩子危难之时不离不弃,无论人品、资质皆是上乘,反正你们行云宗也将她逐出宗门了,孤就做主将她留在御龙京,择日成婚。”

    不是,怎么忽然就丧事喜办了!

    成于思忍不住道:“前辈,李师姐虽然逐出宗门,可她一个大活人怎么能结阴亲!”

    “谁说明熄死了。”太上侯一勾手,李忘情骤然神情一变,她的袖中飞出一口剑鞘。

    不知何时,太上侯让她带在身侧的这剑鞘里雾气氤氲,随着他说了一个“凝”字,剑鞘里倏然弥散开一片黑白相间的大雾。

    这雾之浓,连神识也无法穿透,只有雾中的李忘情察觉了之前在她影子里沉睡的障月气息消失了。

    她扶着炼器鼎勉力坐起,诧异中,她看见太上侯手中空荡荡的剑鞘里凝成了一口黑白相间的剑器。

    无论形、神,皆比她上一次见时凝实许多。

    “不必担心,他修玄虚妙法,在本命剑中要醒得快些。”太上侯道。

    ……没关系吗?万一被太上侯认出来不是他儿子呢?

    李忘情感觉有哪里不太合理,但一时又说不上来,只想到至少看起来是一家人,总不会害了这死狍子去。

    再说了,凭这死狍子种种诡诞的手段,想杀他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云消雾散后,众人也看见了太上侯所收起的这口窥冥剑。

    “尊主,窥冥剑既然在此,便说明剑主性命无虞,我等也在龙首顶曾看见,大太子现身,不知眼下何在,莫不是……最后龙首顶崩毁时受了重伤。”

    太上侯略一点头,算是回答。

    “他和这孩子,算是救了孤这回。”

    一时间鸦雀无声。

    太上侯从未承过人情,追随他这么多年的四大长老,又几时见他说过这种话。

    可以说,无论李忘情以前是谁,犯过什么过错,这一刻,灭虚尊主的一个“救”字,世上就没人再敢轻视于她。

    “有错必罚,有功也得褒奖。”太上侯道,“李丫头,孤欲做主,把这桩婚事办了,你以为如何?”

    李忘情微微瞪大了眼睛,有些失措地看了一眼行云宗那边。

    整个行云宗都以为,被御龙京看上的是羽挽情,真说出来势必要伤了羽挽情的颜面。

    她忙说道:“前辈,戏言做不得数,何况我已非行云宗弟子——”

    “戏言做不得数,你们俩的交心血契总做得数吧。”

    啊这……

    以太上侯的能为,碰到窥冥剑的同时就晓得了这把剑对应的剑主已经结了道侣契约,也不难猜到就是李忘情。

    “御龙京又不是那妄言不践之地,择日不如撞日——”

    太上侯快人快语,根本就没有听李忘情的意思,长袖一拂,之前为了丧仪准备的白幡逐渐化作浓艳热烈的红,缓缓拂过李忘情麻木的脸颊。

    “你放心,只要能喘气,孤必会让他出来拜堂,不行的话,孤还有个小儿子,更听话一些。”

    当掠过脸颊的白幡化作红绸,李忘情五官彻底失去了知觉,满眼都写着两个大字——

    得溜。

    ……

    撞日是不大可能撞日的,但太上侯说话没人敢反对,趁着司闻还没醒,李忘情就被抬进了扫霞城里暂且住了下来。

    在之后的两日,扫霞城重建的声音里伴随着吹吹打打的可怕动静是不是钻进李忘情的住处,叫她实在没法安心养伤。

    好在她的亲朋损友们并没有忘记她,当李忘情第三天的凌晨,正打算闷一觉明日跑路时,窗子忽然传来响声。

    睁眼一看,外面趴着个黑影。

    李忘情鲤鱼打挺似的坐起:“谁?”

    “李师姐,是我。”

    看清来人之后,李忘情松垮下来:“成师弟啊。”

    成于思拖着残腿趴在窗户边上,鬼鬼祟祟地看了看四周,问道:“你还好吗?”

    不知怎么地,离开行云宗之后,这往日里对她横挑鼻子竖挑眼的成师弟性情一转,时不时地来问候,看她的眼神就像是在看被巧取豪夺的良家妇女。

    李忘情一脸麻木:“他们不让我出去,尊座和师姐伤情如何?”

    “尊座才刚醒,正在找太上侯说理,不过太上侯前辈在闭关,尊座一时也没办法。”成于思左右看了看,鬼鬼祟祟地问道,“师姐让我来传话,问你想不想逃婚?”

    想,当然想。

    但不能是通过行云宗,不然还是要回去。

    李忘情道:“我自不会应下这荒唐事,你去转告师姐不必担心。”

    “师姐哪能不生气,她说那御龙京大太子不像好人,大概是看你这清纯无辜的小姑娘举目无亲,就装可怜把你骗来扫霞城好霸占于你。”

    李忘情:“……”原来师姐眼里我竟是个年届七十的清纯无辜小姑娘吗。

    成于思一脸悲壮道:“总而言之,若司闻师尊救不了你,师姐就打算大婚当日劫法场,你那天做好准备,带齐家当,我们好带你亡命燃角风原。”

    不至于不至于。

    打发走了成于思后,李忘情又睡了不到半个时辰,窗户被二度敲响。

    “李姐姐,李姐姐!”第二个招来的是蒲宁宁,她泫然欲泣道,“我没想到尊主竟乱点鸳鸯谱,姐姐是天上自由自在的百灵鸟,怎好余生陪着一个神神叨叨的算命的,哪怕长得再俊俏也不成。”

    从七十多岁的青春小姑娘到自由自在的百灵鸟,我这种族变得够快的啊……

    李忘情道:“你别担心,我相信太上侯前辈不是那般不通情理之人,只要等障……大太子苏醒,说明情况,没准儿这婚事就作罢了。”

    蒲宁宁抹着眼泪递上一面铜镜:“死壤母藤降临那事之后,御龙京上下的玉牌、传信灵戒都作废了,这东西是御龙京新采买的灵宝,还能面议要事呢,百息之内就能连上,你要是想逃婚就拿这个跟我说一声,我蒲家擅长幻术,大不了我骗二太子来替你。”

    没等李忘情问个明白,蒲宁宁怕被人发现,就先行离去了。

    李忘情低头一看她所送来的东西。

    这不是如意镜吗?这么快就被御龙京采用了……那看来她先前放出去的本儿是有的赚了。

    躺下来在被窝里研究了那如意镜不到片刻,窗户又呼啦一下打开。

    李忘情麻木地转过头:“二太子,你也是来帮我逃婚的吗?”

    简明言大伤初愈,醒来后还没见上太上侯一面,就被塞了一嘴喜糖。

    思前想后,觉得这事儿不妥,背着长老们偷偷过来找李忘情打算施以援手,孰料他竟是第三名,一时稍有愧疚:

    “我也没想到父亲会这么做,他说要是我大哥醒不过来,就换我来顶。”

    李忘情:“……”

    李忘情:“难为二太子了。”

    简明言说:“我也不是不可以,但我大哥半死不活,如此趁人之危岂是君子作风。”

    李忘情:“呃……我到底是有哪点儿入了二太子的眼?”

    简明言发自内心地称赞道:“花云郡奋不顾身为凡人抗击天灾,御龙京这回又舍生忘死救我父亲,你这样的正义之士,谁见了不想以身相许。”

    ……但是你听着不是想拜天地,倒像是想拜把子。

    “这事还在其次,此来主要是有件事提醒你注意。”简明言严肃道,“皇甫一族的家主带着他儿子皇甫绪,趁扫霞城内乱时,拿了蛟相府不少东西潜逃,还发誓要杀你,你务必警惕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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