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冰雪寒冷,室内温暖如春。

    树月坐在大床正中,伊潼和慕纤两个人身上的伤已经被处理过,她也只是把带来的药水打进她们身体,然后安静坐在中间面向两个姐姐。

    很久之后,她才开口,“我不知道,你们什么时候才能听到我的声音。母亲在我们身上种下一样又一样的东西,只为了把我们的生死绑在一起,直到伊潼你决定丢下我们开始,这些东西你一样样拔除,你已经决定不会带我们一起走,就像父亲最终也不会带我们走一样,你们真的太像了。

    你们一直争夺最后离开的位置,想要先离开的两个人此生平安喜乐,这是最平凡的祝愿。伊潼撑不下去,慕纤也一步步走向了伊潼的位置,我依旧是被你们排除的那个。凭什么,就这样决定了呢,姐姐,都是这样不讲道理的吗?

    你们这样肆无忌惮地丢下我,不过是因为,我是三个人中唯一软弱的人,我被你们独立出去自己成长,只有我需要学着去站起来。我做不到,你们放过自己吧,伊潼伸出的双手是我和慕纤觉得最温暖的,也从不后悔的,我们那么庆幸当时握住了你的手,没有让你一个人走下去,这段荆棘满满的路是我最骄傲的事,它让我赢得了最好的家人。父亲颤颤巍巍照耀我们的灯没了,可我还是想要你们两个,我那么、、、满身伤痕,却又始终如故为我撑起一切的姐姐,你们可以回来吗?我还在这里啊,你们不能把我留下,你们说过的,我想要什么都可以,我想要两个姐姐回来。

    我说过的,我不想死,我争夺不了你们走向的绝路,你们决不允许我踏上那条路,那我要做你们唯一的生。我们三个人的牵连怎么会仅仅是身体上的,只要我还活着,你们永不能安眠。”

    说完,树月双手捂脸,眼泪湿了手掌,她不知道她能不能做到,就像慕纤以自己为代价也换不回伊潼,她不知道、、、、、、

    随后,树月擦干眼泪零碎说着其他的事,“聚散是常态,我们苦苦支撑,是为了聚。我不想和你们做家人了,我很感激父亲,但是也很恨他,做家人太痛苦了,我们还是做学院里的朋友好不好?这样,你不是圣雪娜瀛,我们也不做,我们不用背负上一辈的痛苦。朋友虽然不会永远在一起,但是散也会有聚的那一天,无论什么样的分别我们还会再次相聚。我们三个人一起决定过的事,再来重新做一次吧。三个人,一起活下去。

    父亲死了,我迷惑世人,同时自己也被迷惑。

    从建筑圣雪娜学院开始,我们就知道这里是我们的家,我以为不管怎么样,至少我们三个人会在一起,可到最后只剩下我一个人。这里成了安葬我们的地狱吗?

    伊潼,你说过艺术者的天堂不该由你去践踏,所以,你从不去踏入艺术者的道路。可在水翌的事情上你开始跳舞,把自己给赌进去。如果你真心喜欢他,我和慕纤会为你的幸福作出支持,可是你自己知道在做什么吗?你有多恐惧这件事?我们最怕你导演的戏自己走不出来,向来智者最伤。

    慕纤一直都是最理智,清楚自己要什么,然后豁出全部。伊潼,你真的要慕纤和你一起死吗?有人在等她,而她自己也等了那么久,最后为了我们放弃了,她还没有看到真正的雪,雪境之地从来没有真正完成过,明明已经等到了那个可以做到的人。我们都看得出枫的异样,所以你从不相信他,不能安心慕纤的选择,可这是她等了很久的人,一个可以完成她所有梦想的人。”

    树月也躺了下去,她一直在说她想活,怎么可能呢?

    三天,水翌在外面等了三天,枫没能回来,里面的人也没有出来。会是什么结果?

    室内,树月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脖子上,闭上了眼睛。

    “好,”气息微弱的声音。

    树月起身,看到了伊潼唇边微弱的重复,“好。”那一刻,她的眼泪顷刻而出,虽然伊潼的眼睛还没有睁开,虽然慕纤还没能醒来,可只要伊潼有求生的意志,那么活着也不那么可怕,那么慕纤也一定会看到真正的雪境之地。

    这三天,树月的声音伊潼隐约能听到一些,她清楚,慕纤才是真正想活下去的人,而树月是最怕活的人,她口口声声的想活,只是想要两个姐姐活着,因为她们死得太痛苦。

    慕纤和树月违背自己真实的想法,做着完全相悖的事情,是为了让伊潼可以活,伊潼背负一切疯狂、痛恨而死,她们不想。

    一切结束那天,伊潼真的太累,支撑不下去,可是慕纤放弃一切来到她的面前,树月一直迷惑恐惧着活,好像她终于结束一切,还是不能割舍。她在树月到的第一天说的那些话,就已经开口答应,只是身体和精神上太过虚弱,说出的话别人根本听不到一点声音,树月看见了,可已经分不清真实虚幻,她怕醒来看到慕纤生机全断,看到树月和父亲一样决绝的死法,所以一直在努力恢复,直到今天树月又一次混乱寻死中的一丝清明,终于听到伊潼的声音。

    树月泣不成声,流着眼泪又趴到伊潼身上笑起来。

    不久,树月把水翌叫了进来,各种治疗躺着的两个人,尤其是伊潼,到凌晨十二整点伊潼清醒了过来,如同新时新生。

    伊潼一醒来,就开始指挥树月对症治疗慕纤身上的各种内伤,一边打听水氏还有什么秘法可以治疗,中午十二点多,慕纤也醒了过来。

    三个人身体都恢复一点之后出去玻璃室,冰棺中父亲躺在里面,他终于得到了久违的安宁,不再和自己失去的记忆做着挣扎。

    晚饭后,伊潼在为慕纤治疗又一次身体内部开始崩裂出血的状况,慕纤突然一根根拔出伊潼才插入不久的银针,没有人阻止,慕纤快步跑了出去。

    大海之上,游艇疾驰,他看着海面的视线突然转向岛屿,推开驾驶人员自己上去驾驶,飞驰过去,海水翻滚成浪花。

    没多久,到了岸边枫手撑在边缘跳了下去,然后跑了过去。

    圣雪娜学院拔地而起运走之后,这座岛屿除了植物,很多地方变得荒芜混乱,慕纤却跑得好像不沾地,飞跃一样的速度,丝毫没有被地上的坑洼石子干扰。从醒来后,她久违地一直穿着蓝色的服装,今天正好是一身蓝白的长裙,奔跑间蓝色的裙边带起风的痕迹。

    枫下去其实没跑多远就接到了慕纤的拥抱,他们抱得很紧,如暖心入怀,如故人归家,如世间每一次相逢与重逢。

    他们为对方而来,终于在一起。

    风行万里,未问归期。无论在何处,总能等到你的,你会和风一起来到我的身边。

    我画地为牢,守一方雪地,只为等到风带来的你。

    慕纤抱着枫问,“多久?”

    枫抱紧了怀中依旧冰冷的身体,“三年。”

    “够了。”慕纤笑言。

    枫低头看着慕纤的发间,右手移放在慕纤后脑郑重说,“我一直都在。”我永远不会离开你。我终于不再遗憾,因为想告诉你的话都让你知道了。

    “我知道。”我不再害怕了,我知道你就在我身边。经年大梦醒,我等了很久,很久,我很开心你来了。可是,你来了我却要忘记,我画地为牢是为了原地等你。

    第一次见面时,慕纤站在原处就那样看着枫一步步走向她,他眼中无物,直至走到她的面前只剩那最后一步才清晰看到了她的身影,即使枫不知道,他也来了。

    慕纤曾经疑惑为什么他的眼中总是不存在任何事物,只是那么偶尔的出现了她的身影。现在才明白,他毁了自己,失了万千光华,残存的身体只是听到了声音便来了。

    她很怕,真的很害怕,在面对一个个残忍的训练不怕,可是她害怕在这里面每一时刻变得陌生的自己,她是谁啊?她怕自己都忘记了。可她要记得啊,因为要等一个人回到她的身边。她清楚为什么爱上枫,从第一眼到最后一道声音,那个原因最终变成完整的一个他。她笑着流泪,像是释然又像是认输。她没有输,只是不再纠结自己的心。

    她没有了安全感,只有抓着枫才是安定的。

    她遵从了自己的心。

    两人松开了拥抱,双手还握在一起,慕纤的右耳带着羽毛耳饰,风吹起的时候拂过她脸上丑陋的疤痕。

    枫看着慕纤笑,他一直在和自己相争,他想要整个世界完好的,也想要知道自己存在的意义。唯独在慕纤的事情上,他从来没有去想其他原因,心之所向皆是你,让他清醒的也是你。有很多原因可以让我爱上你,却再也没有一种原因可以让我不爱你。我爱上了你,也就不会放弃爱你。

    困兽一般的那段时间,是圣雪娜瀛耳中传来的那一句,真想见见这个完美之人。世上有很多想见他的人,只有这一个,带着和他同样的迷茫,于是他也想去见见她。直到见到她的那一刻,他才明白原来就连来见她也是被那丝丝缕缕的线牵扯起来的举动,而不全是他自己的意识,他不动声色,只是在那时候她看过来的那一瞬间,突然间放下了那点可笑的自争。他想,至少这一刻他把她看进了眼中,他的心动了。

    “慕纤,我们在这里安家吧。”枫抚摸慕纤脸上的伤痕,极尽温柔的告诉她。

    慕纤抓着枫放在自己脸上的手,蓝色的眼睛只装着枫一个人,然后安心地在两人的手中闭上了眼睛,唇边有着安心的笑,“好。”

    深瞳之中也只装着慕纤一个人的身影,枫揉搓慕纤后脑的长发,把她按在自己胸膛,紧拥不放。

    阳光之下,相携的手,没有片刻松开。

    小森林内,伊潼、树月、水翌陆续出来、

    伊潼看到慕纤依旧和枫牵着的手,“你做好了决定,我可以放心带着树月离开。在把小森林送给他们的时候,他们在离开时也留下了礼物,这样东西,是我需要的,我会带走。”

    伊潼身上背着一个小背包,慕纤说:“好。学院已经解散,但我暂时不会离开这里,我的雪色还未完成,我会在这里等雪的降落,也会等待我们的下一次相逢。”

    慕纤看到树月凌乱的发已经被重新打理,含笑待在伊潼旁边,只是那笑有点瘆人、、、、、、树月长了一张温柔仙子的脸,精灵一样的眼睛,却长了一副鬼般性子。慕纤不由得错过了视线,终于松开了枫的手,拥抱了树月,在树月耳边轻声说:“树月,不要让我觉得你虚无缥缈,你迷惑世人,不要把自己给弄丢了。离开吧,我有一样礼物送给你,当然,最重要的是保护好自己。嘘!礼物还没有准备好,等你收到礼物那天也许就是我们重逢的时候。”

    松开树月之后,慕纤对着伊潼笑,“这份礼物不确定能有多少,有多的话,我也会给你一份,但是没有的话,不可以问树月哦。”

    自那些一个个暗无天日的的“锻炼”开始,伊潼近几年再也没有看过两个妹妹的玩笑,此刻既欣慰又无奈,礼物?!好像一直都是慕纤收到树月的正式礼物,吓得惊慌失色不敢抬头!

    一旁的枫和水翌走远,“慕纤让我和你说一件事,她知道伊潼会和你去水氏调查,但是也会一直关注我们这边的事情,他希望你永远不要让我们的消息传到她们两个人耳边,以水氏的力量应该多少能瞒住。就算是,以妹妹的身份请求。”

    枫和水翌一直背对着她们,枫身上有着肆意飞扬的轻松,“树月也是你们水氏的人,伊潼不会真的带树月去水氏,所以,两边都要麻烦你了。”

    “你们怎么确定我会帮你们?”水翌看了眼枫。

    枫笃定地笑,“从把水氏三小姐的身份按在伊潼身上开始,除了你们两个之间交易的原因,你做的未免也太多了。虽然并不清楚你带着弥补的样子是因为什么,但是至少这点事情你还是能做到的。”

    水翌疑惑,“你们还不清楚所有事?”

    “知道了两个,还差一个,水氏的事情太破碎了。”枫坦言。

    怎么会是三个?水翌凝重了双眉,但还是对枫说:“我会尽我所能。但是你们?”

    “这样很好,”枫打断了水翌,“甚至是你,也不要关注我们的事,伊潼太过敏锐,一点点都容易被觉察。”

    “好。”

    面对两个妹妹的担心,伊潼看着远处水翌的背影说,“最初的确是为了达到目的才开始的,可是,我一直都在告诉自己,我爱水翌,说过那么多次……这从来不是一场戏,而是我在命令自己爱水翌。”

    这时,慕纤才发现伊潼的目光早就习惯捕捉水翌的身影,无论开始是因为什么,伊潼压着所有恐惧带着所有疯狂叛逆的念头命令自己爱的人也许早已经深陷其中。

    “慕纤,我们曾经要你带着这条我们亲手设计制作的蓝色丝带是为了让你在风雪中学会保护自己,你勇往直前太过不管不顾,这把利器、这个承诺,现在,你可以放下它了。”

    慕纤看向伊潼的面容,伊潼凝视着慕纤,也许所有人都以为慕纤是最近几年开始不会自护,其实早在很小的时候父亲就说过慕纤这个问题,只是慕纤以前太过压倒性的那面被放大,让人觉察不到,而自从慕纤失去了所有力量之后,就再也藏不住,“你也许永远学不会怎样保护自己,但是这样东西我希望你再也不会用到。”希望你此生温暖安宁,不再有任何苦痛。

    托运冰棺的海兽在一旁等待,伊潼、水翌、树月带着父亲一起离开了。

    水翌回头看向岸边枫和慕纤相携的身影,压抑着转回了头不再去看,有人在水氏等了太久,可是等的人再也不会回来。

    树月回头看去几回都是慕纤和枫相携的样子,她有些闷闷不乐,不舍慕纤,又有些替慕纤开心,慕纤的梦想终于可以实现了。

    唯独伊潼一次都没有回头,她不能回头,只有离开才能还她们真正的自我。

    海风吹来的时候,伊潼看到了蓝色丝带飘扬着在海面,她笑了出来,也回握了水翌担忧伸出的手,她可以放心了。

    再看不到伊潼她们的身影后,慕纤看向岛屿中凌乱的地面,她成为了三姐妹中留在这个学院的最后一个人,原来,回首是那样难过的一件事。

    伊潼干脆利落地打个所有人措手不及的解散,让所有人无法挽回,也让所有事情终结在这里。

    如果、、、没有如果。

    圣雪娜这个姓氏在这里终结,可有人从这一刻才等待开始。

    枫背起开始力竭的慕纤走进小森林,慕纤的血又开始细细渗出,“我会治好你的。”

    “嗯,我相信,”慕纤环抱住枫的脖子,一只手在枫肩膀上轻点。

    枫肆意笑着,“明天就送给你。”

    “好,”慕纤终于心满意足的伏在枫的肩上。

    “那你究竟是喜欢雪还是喜欢我?”

    “枫,我似乎从未说过喜欢你。”

    “现在呢?你要说吗?”

    “………………”

    背后终于接触到一小片滚热的皮肤,枫哈哈大笑,笑得背后的慕纤圈紧了手,却始终没让枫有半点窒息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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