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着墙壁下滑,双腿并拢蹲坐在地上,把头埋进双臂里,尽量不让自己露脸。

    跑也跑不掉,打也打不过,只能寄希望于骗过他了。

    我感觉到头顶罩下一片阴影,从这个角度能撇见一角袈裟,熟悉的气味将我包裹,一瞬间脑海里留存的记忆席卷而来。

    小时候我因为鬼舞辻的原因天天绷着一张脸,几乎没有同龄的孩子愿意和我成为朋友。于是我乏善可陈的世界就只剩下了哥哥。

    我总是坚持在学校附近等哥哥一起回家,哪怕遭到了不良的恐吓勒索我也不走。小小的孩子,却是那样的固执。

    有一天我抱着头挨打,将全副心力都放在了压制身体的杀意上,根本无暇顾及其他。若是就这么下去,我本就短暂的童年恐怕会结束的更早。

    但有一个温暖的怀抱圈住了我。

    他打跑了围绕着的不良,满眼心疼和焦急地抱着我跑向诊所。夕阳洒在我们两个身上,我似乎真的看到了传说里的神佛。

    也许是喃喃自语出了声,哥哥“噗嗤”一声笑出来,低头轻声哄我:“别怕,哥哥如果哪一天变成了神佛,一定一定会用所有的力量来保佑小御迭的。”

    那一刻,高天原八百万神众,没有一位比得上哥哥。

    哥哥早就是我世界里唯一的神明了。

    眼泪随着褪色的潮水一齐将我淹没。

    我微微抬起头,只露出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这是我和哥哥最不像的地方:“大师,你有什么事吗?”

    眼前的人熟悉又陌生,一道狰狞的缝合线突兀地出现在哥哥光洁的额头上,破坏了周身浑然一体的和谐。

    冒牌货。

    他装似关心地微微弯腰,问:“小姑娘在这里干什么呀?”

    我压根控制不住自己的泪水,只能任由它流,顺势埋下头,狼狈地回答:“被别人抛弃了。”

    “因为被人丢掉了所以就干脆蹲在原地吗。”他笑了笑,扫过地上备注为“混蛋”的人打来电话的手机:“小妹妹还是快点回去吧,免得男朋友担心。”

    我仿佛完全没有感觉到那只拿爪子抵住我脖子的咒灵,继续咬着牙哽咽,听起来十分可怜。

    他善解人意地直起身子,不再揪着一个普通人不放,踱步离开。

    一个为情所伤的小女孩罢了,只是凑巧。

    身上冷汗岑岑,等到那只咒灵散去,我才敢抬起头,划开五条悟的电话。

    焦急的话语如连珠般滚过耳边,那边人的紧张简直都要透过屏幕溢出来了,成功把我从糟糕的情绪里拉出来。

    我沙哑的声音缓解了对面人的紧张:“五条老师我没事,刚刚在神奈川碰见脑花了,但我追踪不到他。”

    五条一顿,声音变得严肃:“不要冲动,我去找你。”

    我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不用,我很冷静,还不至于一个照面就被吓破胆。”

    他想了想:“也行,反正七海也在神奈川。你的任务就先别去了,先和悠仁待一段时间,我让他去找你。”

    既然有高专的人在这边,那脑花估计不会再待在这儿。我看向不远处升起的帐:“这边也有任务吧,我去看看。”

    “嗯,注意安全。”

    挂断电话,我神色变得冰冷。推测得再多,做再多的心理准备,也没有亲眼目睹的冲击力来的大。

    敢染指哥哥的人都该死,我势必,要将他挫骨扬灰。

    我赶到先前“帐”笼罩的区域,遇到一个伤得不轻的金发咒术师。他看见我明显愣住,但很快回过神来:“你就是夜蛾小姐吧,你好,我是七海健人。”

    我站定,和他的手一碰即离:“七海先生,你好,叫我御迭就可以了。七海先生受伤了,快去治疗吧,那个咒灵交给我。”

    他点点头,也不逞强,示意自己先走一步。

    我放出青鸟,顺着残秽追踪,但踪迹在一个下水道口消失得无影无踪。脑花突然出现在神奈川,会和这只咒灵有关吗?

    我给悠仁发了消息,保险起见,还是先汇合。他说他在朋友家吃饭,很不好意思地拜托我稍等。电话里一个女人醉醺醺的声音响起,招呼着让我过来,说人越多越好。

    两个少年手忙脚乱地拦,热热闹闹的。我哼笑一声,让他们好好玩。

    今天的重逢多多少少影响到了我,珍视的记忆碎片不断从脑海里翻出来,再想到哥哥如今的处境,着实让人忧心。

    我真的能救出哥哥吗?我连直面他的实力都没有。

    挫败感浮上心头,我漫无目的地走了半晌,选择坐在悠仁朋友家附近的河边发呆。脱下鞋子,任由河水混合着泥沙冲刷小腿,仿佛又回到了一个人单独度过,假装自己是一棵树或一朵花的那几年时光。

    心情忽然变得很差很差,差到悠仁费劲巴拉地找过来我也不想理他,只丢了只咒灵过去。

    他见喊不动我,只好悻悻地站在不远处,和咒灵大眼瞪小眼。

    就这么让他吹冷风也不是办法,过了不久,我站起来,裙摆淅沥沥地滴着水。

    “时间不早了,去你住的地方。”

    悠仁看着我湿漉漉的脚,变成了豆豆眼:“御迭不冷吗?不穿鞋走路不舒服,我背你吧!”

    我扯了扯裙角,叹了口气,没说好:“快走吧,确实挺冷的。”

    最近事情一件接着一件,说是疑心病也好,多管闲事也罢,总之我把孤儿怨放在这附近,权当个心理安慰。

    悠仁偷偷地看我,犹犹豫豫地安慰:“御迭心情很不好呢,是因为任务太多了吧。要不要请个假,休息一段时间?”

    我“嗯”了一声:“最近任务应该会告一段落,接下来得回高专准备交流会。”

    悠仁放下心,欢快地和我分享这段时间发生的有趣的事:“老师教给了我很多东西,前段时间还带我去看了一个特级咒灵的领域!老师真的超厉害!那个特级咒灵的头都被拽下来了!”

    随即他又表示遗憾:“不过很可惜,因为我拖了后腿,那个袭击的咒灵被另一个招式是树木的咒灵救走了。”

    我垂下眼,那是花御。

    不过竟然会有咒灵选择袭击五条悟吗?真是不知死活,还差点连累了花御,蠢货。

    我跟着悠仁回了他暂时下榻的酒店,在隔壁新开了间房,继续坐在阳台上放空大脑,试图缓解亢奋的神经。

    月光洒在我身上,苍白的肤色让我看起来像是一尊破败的雕像。

    倏然,天边冲天的火光亮起,照亮了我的脸。那是——悠仁朋友家的方向。

    多疑心总是对的。

    普通人在特级咒灵的战斗中连一个呼吸都撑不过,我连鞋都没来得及穿,立马踏上青鸟就往那边赶。

    孤儿怨在一瞬间就被逼出半领域,对面那只咒灵实力不简单,很有可能是今天逃走的那只。

    这次不会再让你逃走了,就让我看看你们在谋划些什么吧。

    我很快站在了燃满火焰的街道上。

    一个扎着三股辫子的蓝头发咒灵背对着我,双手正掐着孤儿怨的脖子。察觉到手中突然消散的咒灵,他转过身,瞪大了眼,一副很有兴趣的模样。

    “欸——你的灵魂,很有意思啊!”

    我看向这个人模人样的咒灵,有些意外:“形态和人类竟然完全一样吗……”

    他背着手往前一步,似乎很骄傲:“我是从人类对人类的恐惧中诞生的咒灵,我叫真人,你叫什么?不如成为我的试验品怎么样?”

    现在是夜晚,也没有总监会那边碍事的人,我完全转化成鬼的样子:“我叫什么你就不必知道了,反正你马上就会被我祓除。”

    黑色的纹路爬上我的脸颊,额上长出两只象牙白的鬼角,獠牙伸长,看起来全然不似人类。

    我没放出咒灵,本身发泄似的疯狂进攻。

    在被他手碰到的瞬间,我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被动了,拉开距离,眯着眼睛看他搞了什么鬼。

    真人一脸困惑:“为什么你的灵魂这么厚重?无为转变根本捏不动。所以你果然也不是人吧?”

    灵魂?还有这么玄乎的东西?

    我皱眉,照他这么说,那可能是托了某个千年老苟的福。

    我歪歪头:“就算是咒灵,也要讲礼貌呢。说别人不是人什么的,留到地狱去说吧!”

    我冲上前,一把把他的脑袋摁进了地面。

    但他逃的很快,可以随意改变身体形状的能力让他滑不溜秋,一找到机会就拼命逃走。

    我漠然地扫视他飞速撤退的背影,慢条斯理地甩甩手:“我现在心情很糟糕,希望你别死得太快才好。”免得打不尽兴。

    我追了上去,来到一所高中,正是任务资料上有二级咒灵的那所。

    学校里静悄悄,唯有礼堂里亮着灯,像是一个陷阱。我一脚踹开门,里面有两个小孩,还有一只淡蓝色的水母。

    蓝色水母的触手抓住其中一个小孩,身上已经泛起了黑斑,而另一个明显是水母主人的小孩则是慌张地看着我。

    我对这副杀人灭口的场景没兴趣,随口问道:“你有看到一个蓝头发的咒灵吗?”

    小孩愣住了,磕磕绊绊地说:“你……你不觉得,我……”

    我皱起眉,不知道他在磨磨唧唧什么:“既然不知道就快走吧,这里很危险。”

    他还是怔怔地看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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