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殿下在殿前啼哭不止。谢灼哄了几声。可小家伙毫不买账,  反而哭得更凶。

    危吟眉瞧他眼睫都被湿了,伸出手将阿忱抱回自己的怀中。

    阿忱被温柔的母后轻哄,渐渐停下了闹腾,  只不过小脸上还挂着泪珠,身子一颤一颤。

    二人进未央宫,阿忱坐在危吟眉身上,双手紧紧环绕住危吟眉,  眼睛满是委屈,  谢灼才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  阿忱一看到谢灼就又委屈地哭了起来,  鼻尖都哭出了一个泡。

    谢灼正喝茶,  看到这一幕,没忍住笑了一声。

    危吟眉连忙拿出手绢给阿忱擦泪,  对谢灼道:“他是你亲儿子,你还这样笑他?”

    谢灼被危吟眉一说,  立马收敛了笑意,唇线轻抿着,到暖炕边坐下,摸了摸阿忱的小脑袋。

    阿忱歪着头打量他,  一双眼睛怯怯的,泪水抽抽搭搭。

    父子俩大眼瞪小眼了一会,  谢灼将人捞过来道:“你四五个月大的时候夜里吵闹,是谁帮你换尿布哄你,  你全都忘了是吧,  真是小白眼狼一个。”

    阿忱被他爹抱起举高,  小腿在空中有力地蹬了几下,  一下破涕为笑,  也不害怕了,口中发出呀呀声。

    这下父子二人算是混熟了,没一会小人就乖乖坐在父亲坚实的臂弯里。

    危吟眉知晓谢灼日夜兼程地赶路,必定是累极了,让他先歇息一会。

    金绡帐帘幕落下来,隔绝了外头大半刺眼阳光,只落进来花影浮动在帘上。

    谢灼带着阿忱上了床,他几乎一沾枕头就睡。而小团子也犯困,没一会也倒在爹的臂弯里酣然而眠。

    危吟眉走到床边坐下,看儿子睡姿极其不雅,横七竖八地卧着,一只小短腿还翘在爹的脸上,不由笑了笑,轻轻地将他腿拿下来。

    她手抚上谢灼的脸颊,感觉他憔悴了不少,有些心疼,不知晓他这次带兵打仗有没有受伤。

    她小心上榻,轻手轻脚在床内侧卧下,与他十指相扣。

    谢灼醒来时,窗外的天色已黑。

    床帷里小小的一方天地,卧着他心爱的女人,还有他们的孩子。

    久在沙场御敌,谢灼看到如此静谧的一幕,心中涌起一股无比幸福之感。

    他抬起身,身边阿忱被动静弄醒了,没有哭闹,在床上翻了一个身,精准无比地滚入了他怀里。

    谢灼没忍住笑了,道:“臭小子,真不记得我是谁了?”

    小团子在他胸前蹭了蹭,大概是没有蹭到柔软的胸脯,只有一片坚硬,谢灼知道他把自己当危吟眉了,捏他脸蛋道:“以后有你小子受的。”

    未来的太子殿下懵懂地抬起头,露出还没长齐的牙齿笑了笑,此刻哪里能预料到,自己日后会在这个男人手下遭受多少磨难。

    危吟眉是被一阵痒意弄醒的,睁开眼,看到谢灼已经醒了,正轻抚着她的面庞。

    危吟眉靠到他怀里,谢灼将儿子提到一边,扔了个拨浪鼓给他自己玩,搂着危吟眉说话。

    危吟眉轻声问:“这次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边关不是还没完全平定吗?”

    谢灼道:“是还没有完全平定,不过胜局已定,我才敢提前回京,北疆的后续之事,我都交给了危月。”

    “危月一个人可以吗?”

    “他是我亲手教出来的,完全应付得来,你且放心。”

    谢灼轻拢着她一头青丝,娇妻在怀,软香暖玉,心里自是一片满足,他没有告诉她,他此次提前归来,确实是有些恋家了。放在从前,他必定要亲自带兵踏平了北汗全部领土,处理完一切后续才回来。

    谢灼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好不容易栽培了一个危月,自然要好好用他。若什么事都我自己来,岂非累极。”

    “这次难得这次可以偷一次闲,便想先回来看看你。”

    危吟眉将头搁在他肩膀上,闻言笑了一声,心里蔓延开丝丝缕缕的甜蜜。

    “有没有受伤?”

    “没有。”

    危吟眉听罢放下了心,又和他说了一会话,瞧见天色已晚,下榻去沐浴了。

    殿内红烛燃烧,危吟眉沐浴完回来,瞧着谢灼还卧着,小团子正趴在他身上

    谢灼抚他的后背,问道:“叫我什么?”

    阿忱:“爹爹。”

    谢灼对此很满意,道:“再让我抱抱。”

    阿忱伸出两只小爪子拍拍他的脸,“抱。”

    谢灼伸手挠他腰窝,小团子怕痒,在父亲身上滚来滚去,玩得乐不可支,差点从谢灼身上滚下去,危吟眉见状不好,赶紧过去托住他。

    谢灼对阿忱道:“你阿娘来了。”

    阿忱攀着谢灼,喊他:“娘。”

    谢灼眉心直跳:“我是你爹。”

    危吟眉将阿忱从他身上抱起来,“玩了这么久,小心夜里又睡不着。”

    小团子趴在她怀里,软软地唤着“娘”,把她的心都唤软了。

    危吟眉让宫人把阿忱抱下去喂点东西,宫人还没走,床上便伸出一只手将她拉入了怀里。

    危吟眉娇呼一声,倒在床榻之上,美人雪颈纤白,腰窝深陷,勾勒一道旖旎曼妙的曲线。

    谢灼看她衣襟半掩,面颊俯下来:“眉眉,在军营里,你怎么与我说的?”

    危吟眉想到自己夸下的海口,有些难以启齿,羞涩地转过身去,谢灼将她扳了回来,“自己说的话自己不记得了?”

    危吟眉记得,但哪有他这样逼着她开口的,他若是来要她那就来要,她又不会反抗。

    谢灼指腹摩挲她的唇珠,危吟眉被他的眼神看得心口发烫,颤着眼睫道:“等你平安回来后,就夜夜缠着你。”

    谢灼指尖扣着她的下巴,似乎是等着她的下一步动作:“皇后娘娘打算怎么缠?”

    危吟眉不知如何回答,捞起被褥盖住头,被谢灼给扯了下来,她呼吸紊乱道:“你自己来要我便是。”

    谢灼挑眉:“想让我来服侍你,哪有每次都这么好的事?”

    危吟眉想他管那叫服侍?

    她被谢灼盯得久了,才将那具柔若无骨的身子慢慢贴上来,素手如海藻一般缠绕上他的脖颈。

    帐内的温度陡然升高了几分。谢灼喉结滚动了一下,觉得几分口干舌燥。

    谢灼身子覆住她,手握着她小巧精致的下巴:“本王今夜就好好尝尝先帝留下来的艳后的滋味,皇后且受着吧。”

    危吟眉口中发出一声轻呼,樱唇才张,就被谢灼堵了回去。

    窗外暗夜蝉鸣,云雾缭绕。

    有月兮皎皎,有露兮空明。

    夜里雨势渐大,芍药花临雨而开,被夜风撕扯,雨中花瓣颤颤,娇艳欲滴,雨水流淌花瓣之上,吸水饱满,咕咚一声滑下花瓣,坠入池塘中,荡开一层涟漪。

    春末夏初,夜里已有几分燥热。

    未央宫已经叫了两次水,危吟眉卧在床榻上,正是鱼在釜中水深火热之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婴孩的啼哭声,谢灼顿了一顿,危吟眉发觉他停了下来,睁开了眼睛,看到承喜抱着小婴儿立在门边,“殿下、娘娘,小殿下又哭闹了……”

    谢灼手臂上青筋还在抽搐,嗓音低哑,对外面人道:“你们将他哄了。”

    危吟眉轻推他,谢灼眼里欲色还未退潮。看向枕上珠钗散乱的美人:“我像他这样大的时候,都被抱出去一个人睡了。你哄他怎么不来哄哄我?”

    危吟眉觉他得寸进尺,她从入夜之后,不就是一直在哄他吗?

    谢灼想起白日里儿子如何把他当做危吟眉蹭的,也低下身子,紧紧抱住了她,陷入她的怀里。

    危吟眉一阵脸红。

    屋外阿忱坐在小床上,终于停下了哭闹,承喜拿着拨浪鼓逗他,小人两只小手将拨浪鼓拍得作响,掩盖了自内寝殿传来细碎之声。

    小夫妻二人久久未见,自然如胶似漆。就是可怜小殿下,此后要好一段时间,都只能在外寝殿住了。

    摄政王登基的日子定在了五月中旬,新帝即将登基,与封后大典择在同一日,是个宜嫁娶的黄道吉日,宫廷上下紧锣密鼓筹办着,生怕出一点差错。

    放眼过往历朝历代,新朝皇帝迎娶前朝皇后都极为罕见,朝中自然不乏反对之声,然而皇后此前孤身一人北上南昭求兵,百官为之拜服一事历历在目,皇后的亲弟又在关外御敌,一道道捷报传到宫中,便是朝堂上有反对之声,也不敢说得太过,久而久之,那点声音自然不成气候。

    只不过不管朝堂还是民间,私下对摄政王与皇后的风流韵事都津津乐道,多的是说这二人青梅竹马旧情复燃,摄政王对皇后用情至深,时隔多年依旧念念不忘,不惜天下流言议论,也要在一起。

    离谢灼登基的日子越来越近,未央宫中每日都有官员进进出出。

    春日傍晚,融融的金光携着蝶影照入花丛,屋檐下挂着的佩玲随暖风摇晃。

    危吟眉不打扰谢灼与臣子议事,带着阿忱去御花园闲逛。

    阿忱已经睡着,伏在她身前,呼吸均匀地打着盹,手里攥着几朵新摘下来的牵牛花。

    危吟眉看夕阳渐落,抬步往未央宫走去,才踏上长廊,便瞧见远处走来一人,十分眼熟,走得近了些,才认出来人正是裴素臣。

    危吟眉微愣:“表哥?”

    裴素臣在一丈外的地方停下,双手垂礼:“表妹。”

    危吟眉注视着他片刻,他今日入宫,并未着文官的官袍,只是一身简单白衣,全身上下没有多余的配饰长眉淡远,如远山一般平和。

    危吟眉让他免礼:“表哥从南昭回来了?”

    裴素臣点点头,廊下微风穿过,二人没有过多的交谈,只是四目相对,有些事却心照不宣一般。

    危吟眉轻笑,裴素臣也轻笑。

    他道:“是,我此番回京是为了向摄政王述职,与南昭边关结盟一事,我已经悉数办妥。表妹在宫中可还好?”

    “我很好,”危吟眉回道,“表哥还没有见过阿忱吧,他已经一岁半了,很讨喜也很听话。”

    怀里的小人听到了母亲的说话声,揉了揉眼睛,醒来后抬头看向裴素臣。

    裴素臣看那玉雪小娃娃:“长得很像他父亲。”

    危吟眉拍拍怀中小人,哄他叫裴素臣一声“表舅”,阿忱声音细细的:“表舅。”

    裴素臣失笑,看向危吟眉:“表妹想好了,是真的准备嫁给谢灼了?”

    危吟眉点了点头,“是。”

    裴素臣声音清润:“你与他私下里在一起,和以前朝皇后的身份再嫁给他,到底是两件事。后者流言蜚语一定不会少,便是百年之后,你在青史上也要为人议论,表妹真的考虑好了?”

    危吟眉目中温柔:“表哥,我嫁给少帝只有短短四年,日后我与谢灼在一起才是要十年百年的。怎么能因为外界的流言蜚语就放弃不嫁他?他日史书如何说便如何说。若叫这些身外之物束缚我,这一生又有何乐趣呢?”

    裴素臣静静凝望她片刻,笑着垂礼:“表妹从小便不是胆大性子,如今能将外界的风言风语视为无物,想来是与摄政王感情极深。那我便恭贺表妹与摄政王新婚了。”

    危吟眉巧笑嫣然:“多谢表哥。”

    二人不约而同都没有提起在南昭那日,他对她的一番诉请的话。

    危吟眉柔声问:“表哥这次回京,要在京中待上多久?”

    “南昭一事,我已经办妥,不日我便要离京了。”

    危吟眉疑惑:“去哪儿?”

    他此前已经答应留下在朝为官,如今又要离开,危吟眉知晓他的志向,实在于心不忍。

    裴素臣却面色随和,毫不在意一般:“我与摄政王在裴家一事上多有冲突,摄政王既已归京,我是裴家后人,再留在朝中实在不妥。我打算辞京北上,去北疆再看看。或许几年之后,再如表妹所说,在西北谋上一职半官,为大祁与周边诸国的往来效力,也不是没可能。”

    危吟眉反应过来:“表哥这是想通了?”

    裴素臣点头道:“是,表妹为我指了一条明路,让我去西北试试,我又怎么能辜负表妹一番看重与好意?”

    危吟眉目露欣喜之色:“表哥能想通我便放心了。以后等阿忱长大些,我便带他去北地看看,说不定那时还能见到表哥。”

    裴素臣笑道:“好。”

    危吟眉想起少时他对自己格外照拂,忽有些伤感,欠身朝他行礼:“多此一别,山高水远,望表哥珍重。”

    裴素臣看向她。

    傍晚的风吹起,她鬓发上的东珠相击,发出清脆之音,丽服花下,是丰神冶丽,衣簪楚楚。

    裴素臣却仍记得她与母亲初来裴家那日,她只穿了一身旧日布衣,朝着自己怯怯行礼,她缓缓抬起头,眸光温柔如秋月,朝他生涩地胆怯地露出一个浅笑,又很快低下了头。

    她只是柔柔唤他一声表哥,裴素臣却足足记了十几年,像那时就被她的目光给击中了,不由自主地想保护她。

    一切好像一如往日,但许多人与事都变了。

    他回以一礼:“傍晚起风了,娘娘回去吧。”

    危吟眉抬起阿忱的小手,与他挥手告别。

    裴素臣抬起脚步,向前走去,经过她身边时,她衣袍间的香风拂来,扑向他雪净的白袍。

    他走下长廊,衣袍拂过花丛,无意间带起一朵花落了下来,坠入到了一旁的小溪中。

    落花顺着流水,浮浮沉沉,出了宫墙,到底向宫外流去。

    裴素臣转首,看到危吟眉的身影融入朦朦灯笼光影中,而那个男子早在长廊尽头等着她。

    裴素臣唇角浮起微笑,一切兜兜转转,好像又回到了最初的起点,他的表妹能有一人依靠,此后相互依偎,平安度过后半生,那他也可安心了。

    他抬头看向无尽的天幕,踏着月色离开宫廷,这天地浩浩之大,总会有他的容身之所。

    危吟眉告别了裴素臣,转身往未央宫走去,没几步,见谢灼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远处长廊上,仿佛早就在那里等着自己。

    郎君俊美无俦,玄锦袍,白玉冠,坐在栏杆边,一只手轻搭在自己一只膝盖上,姿态闲适而随性,身后花树随晚风摇晃,摇落纷纷扬扬花叶坠在他衣袍上。

    危吟眉想起来了,今夜民间有焰火,谢灼说带她与阿忱一同出宫游玩。

    危吟眉快步走过去,到谢灼面前停下。谢灼看她喘着气,脸上浮起一层薄薄的红晕。

    谢灼漫不经心问道:“方才去哪儿了?”

    危吟眉如实回道:“见到裴表哥了,与他说了一会话。”

    廊下风吹过,谢灼微眯了眯眼道:“你表哥?我远远瞧着你们相谈甚欢呢。”

    这话里的醋味,酸得很呐,饶是旁边的小太监都闻到了。

    危吟眉想到在南昭时,他假扮安格尔,怕是将裴表哥向她诉情的话都听到了,一阵赧羞脸红:“我未曾回应过表哥。”

    谢灼意味深长看了她一眼,危吟眉便知他还在意此事,今夜少不得又要好好哄他一番了。

    谢灼挑眉道:“今晚回床上,你我再好好谈谈这事。”

    危吟眉脸红,提醒他身边还有宫人在听呢,谢灼毫不在意,接过她怀里的阿忱。

    小团子乖乖抱住他,还在他脸上落下一个香香的吻,奶声奶气喊他:“阿爹——”

    谢灼揉了揉儿子的脸蛋,牵起了一旁危吟眉的手,“走,带你出宫去看烟火。”

    春夜的晚风流丽,夫妻二人并肩而行,一同走向那架玉辂雕漆马车。

    摘星楼坐落在京城西南角,上一次他们一同来这里,还是危吟眉十五岁及笄夜,那日谢灼为她放了一场空前盛大的焰火。

    一别数年,再登上此楼,往昔种种如走马观花一般在危吟眉眼走过。

    “砰砰砰——”

    夜空中绽放烟花,光影浮动,璀璨如同星河。

    危吟眉去捂阿忱的耳朵,担心他哭闹,谁知小人儿全然不怕,清澈的眼底倒映天上的焰火,随着那焰火一层层绽放开,眼睛一点点地睁大。

    危吟眉扶拦眺望,脚下裙裾被风吹得飘举,抬头看向谢灼,恰好他也在看她。

    所有人在这一刻齐齐仰头,瞩目天上华光。而他眼里浮动柔和波光,倒映的只有她一人。

    危吟眉踮起脚,在他耳畔:“谢灼,十五岁那年你给我放的烟火,我一直记到了今日。”

    “是吗?”他灿然一笑,四周的灯火瞬间黯然淡去了颜色,似昔日那个少年郎一般

    谢灼看她眉眼轻弯,眼眸皓亮如同月牙,一双樱唇泛着柔和光泽,“而我此生也没想过再为别的女郎放那样一支烟火。”

    他用自己的唇瓣覆住她的唇,危吟眉只觉唇尖化开了一层浓浓的甜蜜,轻搂住他的脖颈,与他在浩瀚星河下拥吻。

    危吟眉松开了他的唇,将头轻靠在他的肩膀上。

    他们俯看着万家灯火。

    这是他们的江山,他们的盛世。

    夜幕时亮时暗,平民百姓抬望眼,便见高台上的一对璧人,衣袂飘飘,相互依偎,真如神仙眷侣一般。

    乱红飞散,千灯岚光。浩瀚星河在上,十丈红尘在下。

    愿只愿此情皎皎,月光迢迢,此后无论夏日清荷,冬日兰雪,皆与子携手相看。

    烟火还未完全放尽,谢灼牵起她的手:“走吧,皇后娘娘。”

    “你唤我皇后娘娘,那我唤你什么呢,摄政王殿下不日就要登基了。”

    危吟眉眼里是化不开的柔情:“我的陛下。”

    谢灼听了心情甚好,牵着她就大步往高台下走,危吟眉提着裙裾问:“我们去哪儿?”

    “去看看那姻缘树,看看你许的愿望还在不在,我一直想看看你当初除了写嫁给我,还写了什么。”

    危吟眉连忙道不可:“那都是愿望了,看了就不灵了,你怎么能偷偷看?”

    危吟眉没好意思告诉他,她当初在树下挂了两个牌子,另一个愿望是早日生下一男一女,与他日后子孙满堂。

    她扯着他的袖口,快步走下高台。

    他们的身影融入红尘里,融进一片灿亮的光影中。

    洛阳城夜空流光溢彩,便是在京郊外,也能窥见那一片星河般明亮的夜幕。

    裴素臣在漆黑的夜色中抬头,眺望京城方向。

    马栈里的小厮为他牵来一匹马:“大人这么晚了要去哪里?不如明日天亮了再赶路。”

    去哪里?

    裴素臣也不知晓。

    他自幼承袭家训,长大为家族奔波,到如今一身空空,了无牵挂,也的确不知该去往何方。

    小厮抱拳道:“新皇英明,即将登基,整肃朝纲,这天下哪里都可以去。我听说朝廷要与西域诸国重通丝路开商市,大人不妨去北边试试。”

    裴素臣笑道:“是。”

    若这天下是太平盛世,哪里不可以去呢?

    春云为马,秋云为驷,世事变幻,时光如白驹。

    哪怕此刻他心如迷途之鸟,不知何处所去,但最后总能捡到一根树枝可栖。

    若天下哪里都可以去,他便去这“天下”。

    裴素臣将银两扔给小厮,翻身上马,笑着道了一声:“多谢。”

    马儿驰走在官道上,道路之上,无数百姓披星戴月赶路。

    天上银河璀璨,一同照亮他们的前路。

    北疆军营之中,大祁士兵英勇,又攻下一座城池。

    古战场的风沙茫茫,头顶星河灿烂,危月少将军坐于营地之上,与士兵迎风而饮,欢庆胜利。

    “若是危将军尚在,知晓将军如此神勇,定倍感欣慰。”

    危月大笑,又饮下几杯酒,眺望东南方向,眼里却渐渐浮现一片薄红。

    他给酒盏斟满了酒,洒在黄土之上。

    一杯敬父母,一杯敬危将军。

    身旁人道:“少将军,男儿有泪不轻弹。”

    “是!”危月擦干了所有的泪,与四周的将士碰盏。

    到了酒酣之时,危月迎风祝酒,肆意洒脱:“今敬东方长明星,遥祝新皇登基,恭贺帝后新婚!”

    “佑我大祁绵延百年,定四方浩宇,此后开万世之兴!”

    将士相和:“佑我大祁绵延百年,定四方浩宇,开万世之兴!”

    军中有人击缶,相和而歌,歌声缥缈随风散向云天。

    危月眺望东方。

    今夜云天一色,上下共皎洁。星河灿烂,普照着这天下所有世人。

    此后便是太平盛世。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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