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夫唯确实挺狂的, 但是在他身上也合情合理。
蒋聪在他面前,完全就是单方面的碾压,他还没有反抗的余地。
周夫唯见他站那没动, 挑了挑眉:“天都要黑了, 还不滚呢?”
夏荷眉头皱着,去拉他的胳膊:“周夫唯!”
蒋聪挺好面子一人, 今天这事儿无疑是把他的脸撕下来扔在地上无情的踩踏。
这人简直又狂又嚣张, 压根就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偏偏自己还找不出能嘲讽回去的点。
新年都是穿新衣服, 他今天这身是特地花了小两千去准备的。结果还不够人家一双袜子来的贵。
蒋聪不太爽的看了夏荷一眼,觉得她也不过如此。
谁知道在大城市里怎么攀上这人的。
也难怪,就这家庭条件,不巴结着那些城里有钱少爷, 大学学费估计都没着落,更别说是在那站稳脚跟了。
他咬了咬牙,尽量不让自己看上去太在意。
这种时候越在意就越狼狈:“我还得去我姨妈家拜年,就先走了。”
夏荷其实挺想让他把那酒也一并拿回去的,但想了想,这样做好像实在伤人了些。
就什么也没说。
因为考虑这事考虑的太专注了些, 所以自己都没注意到, 她的眼神一直落在远去的蒋聪身上。
周夫唯看到了,眉头皱着, 懒着语气:“人都走了,还看呢?”
夏荷回过神来, 摇了摇头, 又去问他:“你怎么来了?”
周夫唯低头看了眼自己的鞋,全是泥,他也不打算要了。
人站在门外, 眼神往她家扫了一圈,没有男人生活的痕迹,估计也没准备男士的室内拖鞋。
夏荷知道他在想什么:“我们乡下没那么多讲究,直接进去就行。”
周夫唯看了眼自己脚上的泥,他自个都嫌弃。
他蹲下身子把行李箱横放着打开。
他有点洁癖,收拾东西也必须收拾的干干净净。
鞋子用收纳袋装着,他没带几双。衣服也只带了几套,估计没打算在这儿待太久。
他拿出一双换上,然后才提着行李箱进去:“家里就你一个人?”
“没,奶奶在睡觉。”夏荷给他倒了杯热水。
房子是老房子了,吊顶也低,这是他们这边修房子的习惯。
而且她家平均身高都不算高,所以住着刚好。
但周夫唯来了以后显然有些不够,他只要微微抬手甚至都能碰到刚换的灯泡。
用黑色胶带包裹着的电线吊着,风一吹就能晃动。
这屋子修建起来甚至都没用多少砖头,成分大多是黄土。
有几处甚至还开裂了。
甚至连脚上踩的地,没有大理石地砖,也没有铺上一层厚厚的羊绒地毯。
屋子角落更是没有摆放昂贵的古董花瓶。
夏荷其实对自己的出生和过去从未自卑过,她也一直不觉得穷就得低人一等。
可是现在,当周夫唯出现在这个地方的时候,她顿时有了一种抬不起头的感觉。
他知道自己是在这种地方长大,在这个简陋的环境里生活了这么多年,他还会喜欢自己吗。
他会,嫌弃她吗?
这种怪异的情感迅速在她体内升腾,她有些不知所措。
恰好屋外阵阵冷风刮过,用来当着窗户裂口的塑料布被吹开。
像是将盖住夏荷内心窘迫的那块布一起扯开了。
她还拿着热水壶,手指蜷了蜷。
递出去的那杯热水被周夫唯接过,与此同时,他侧眸看向那块被吹开的塑料布。
“这玩意儿”他皱了皱眉。
是在嫌弃吧。
夏荷低垂下头,抿着唇,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种复杂的感觉第一次涌遍她的全身。
周夫唯放下水杯走过去,续上刚才那句没说完的话:“得修一下吧。”
夏荷抬眸:“嗯?”
周夫唯检查了一下开裂的口,曲起手指轻轻敲了敲,感受了下墙面的厚度。
这房子估计是很久之前修建的,手艺有点糙,再加上时间久了,也没办法再重新巩固。
周夫唯问她:“有钉子和木板没?”
像是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自己这个问题,夏荷愣了好一会儿才点头:“有。”
她去后面的猪圈那里找来的。
之前奶奶养过两头小猪,后来都死了,这猪圈就空了下来。只不过因为长期没人打扫,有股子腻味。
连带着那块放在里面的木板也是。
周夫唯眉头微皱,显眼是那点洁癖在作祟。
夏荷犹豫:“要不我去洗洗?”
“不用。”他伸手接过。
找好漏风开裂的地方,衔接着窗户将那木板嵌进去。
夏荷站在一旁看着。
他眼神认真,手里的铁锤一下一下敲击着铁钉。
手臂肌肉线条因为用力而逐渐明显,低着头时,后颈棘突明显。
夏荷很难去形容这种感觉。
她家实在太破旧了,这里坏那里坏的,是常有的事。
这种东西她一个女孩子也修不来,只能随便用点东西补救。
甚至连换灯泡这种事情就只能等姑父有时间了过来帮忙换。
这块修好了,周夫唯看了眼已经弄脏的手,问夏荷还有什么地方需要修的。
夏荷笑着拿了包纸巾给他:“擦擦吧,先休息会。”
她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你今天怎么来了?”
他用纸巾反复擦了好几遍手,耷拉着眼,那手都擦红了。
最后还是在夏荷的告知下走到后院,用压水井压出了点水,才把手上那股腻味给去掉。
“蹭饭。”他淡淡撇出两个字来。
蹭饭?
听到这两个字,连夏荷都不淡定了。
“大年初一,跑这么远来蹭饭?”
先别说一南一北之间的距离到底有多远,单是出了机场再另外坐车到镇上,还得摇摇晃晃坐两个小时的面包车上山。
而且那车还只到山腰,剩下的路程得自己走。
他们这儿的路只修到半山腰,山路本来就曲折难走,更别说这场雪化了以后全成了寸步难行的淤泥。
难怪他刚到这儿的时候那么狼狈。
夏荷甚至都想象不到他是怎么拖着个行李箱走到这儿来的。
相比夏荷的震惊,他的回应显得轻飘飘:“没地方去,只能来这儿呢。”
夏荷有点疑惑,经过之前那件事后他不和孙阿姨一起过年还能理解,那他爸爸呢,还有他奶奶?
像是看出了她的疑惑,周夫唯又漫不经心的补充一句:“那女的怕我,我就不去给他们添堵了。”
那女的。
夏荷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应该指的是他爸另外娶的那个老婆。
周夫唯像是找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这会正低头看着,还挺认真。
夏荷突然又心疼起他来了。
明明有父有母,过个年却没个团圆的地方。
她刚要过去安慰他,正好瞧见他手里那个吸引他注意力的东西。
夏荷脸一红,连忙过去就要抢:“你怎么能乱动别人家的东西呢。”
一着急,方言都飙出来了。
一股大碴子味。
周夫唯个子比她高出许多,只是轻轻抬了下手,她就够不到了。
“夏明珠,想不到啊,你还有这样一面。”他拖腔拿调,眼尾扬着,话里尽是轻散笑意。
在这种时候他突然这么称呼她,夏荷被迫想起自己之前脸不红心不跳的说自己是乡下蒙尘的明珠。
此刻的场景之下,配合上这句话,简直是将尴尬放大了无数倍。
夏荷手撑着他的胸口,拼命往上跳,伸着手要去抢:“你别看了,还给我!”
相比她的拼命挣扎,周夫唯只是将手稍微抬高了些。
他甚至还悠闲地地将那本相册翻了页。
相册应该是夏荷自己整理的,每张照片旁边都用圆珠笔写了注解。
稚嫩的字体,倒是和她现在清秀端正的字迹不太一样。
第一张是她躺在襁褓中的照片,额头上点了个红点,脖子上挂的银锁用红线拴着。
旁边的注解写的是:大美女出生啦!
还有张她穿着小裙子站在舞台上,梳了个哪吒头:今天老师夸我好看,我说哪里哪里,张小红比我更好看。偷偷说一句,张小红没我好看,我最好看。
偏偏周夫唯还把那些话故意念了出来。
配合他散漫的语调,夏荷最终还是放弃了去抢那本相册,只能捂住耳朵不让自己去听。
但哪怕她捂的再紧,那些话还是透过指缝传进她耳朵里。
周夫唯不念了,放下那本相册走到她跟前。
“怎么回事。”他眼角带着笑意,捏了捏她的脸,气音带着笑,“大美女还会脸红啊。”
夏荷此时一张脸都红透了,蹲在那,恨不得把头埋进地里。
周夫唯懒着笑:“害羞什么,照片我看了,你确实比张小红美。”
夏荷气急:“周夫唯!”
“欸~”
奶奶觉睡到一半,被外面的动静声吵醒,颤颤巍巍地扶着凳子出来。
“小荷啊,是来客人了吗?”
夏荷差点忘了奶奶还在睡觉。外面风大,她把门关上,拉上门栓:“我……”
朋友两个字还没说出来,周夫唯倒是半点不认生,主动做起了自我介绍:“我是夏荷的男朋友,奶奶好。”
他虽然脾气不行,但教养好,平时吊儿郎当也是分人。
在他那儿,人就有个三六九等——他放在眼里的,和不放在眼里的。
既然都不放在眼里了,那就没必要费那个劲去讲究所谓的礼貌和教养。
但是此刻,他温顺乖巧的过去,主动搀扶着走起路都颤颤巍巍的奶奶:“吵醒您了吗?我都让她声音小点了,她还不听。”
夏荷:“?????”
奶奶被他扶着,虽然因为他刚才自我介绍时说的那句“夏荷的男朋友”而愣了一瞬,但是眼下又眉开眼笑起来。
语气遗憾道:“之前听她姑姑夸过你,说你长得好看,可惜我眼睛瞎了,看不见。”
周夫唯拉着奶奶的手放在自己脸上:“眼睛看不见没事,还可以用手看。”
奶奶很老了,手形如枯槁,干瘦到仿佛在骨架上套了层皮。
也不知道是因为生病了还是怎么,最近总发抖。
她颤颤巍巍的放上去,沿着周夫唯的眉骨往下摸。
夏荷在旁边看着,感觉他难得有这么乖巧的时候。
奶奶笑着收回了手:“你姑姑说的没错,好看啊,好看。”
周夫唯站直了身子,看一眼夏荷,扯了扯嘴角:“那也没有我们夏明珠好看,大美女啊~”
最后四个字,他故意拖着腔调,语气意味深长。
夏荷脸上的笑容瞬间就凝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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