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装咸鱼第73天】

    闵朝河对于这次拍摄,是非常有自信的。

    她敷好了潜水的冷蓝妆颜,粉黛饰眸,犹若雕凿的琼瑶鼻,斜入入鬓的长眉,容色是妖娆的皓白,一线窈窕衣影,俏立在庞大的水箱池边的青色浮台上,淡淡吸了一口气,转过身,面对着摄制组锚定的机位,轻眨眼睫,给了镜头一个矜持得宜的笑色。

    她所穿着的这身黑色纱裙,糅合了专业潜水衣的纤维用料,具有浮力与保暖的功能,伸缩性也极佳,但腰部的水肺装置,却是空荡荡的。

    来自巴瑶族的潜水教练,提着一只充盈的水肺气瓶,略显担忧地问她:“您不需要佩带吗?毕竟,要在水下沉浮至少十五分钟。”

    “未免也太看轻了我了吧?”闵朝河绾着纤细的胳膊,嫣红的一张唇,撮成了一张恣肆的笑弧,“早在五年前,我在freediving(自由潜)方面,就是水肺aow级别,也拥有aida自由潜四星执照,现在,我可以在水下动态闭气至少十分钟,静态的话,是动态闭气时间的双倍,五米的水压,对我而言,亦是构不成丝毫的难度——可不像某个东方人,只会口出狂言,却可能连自由潜都没听说过。”

    听到闵朝河,曝出了自己考到的两份国际潜水证书,不光是身经百战的潜水教练,就连在场剧组的导演、工作人员,也都露出了很是钦佩的神色。

    水肺达到aow级别的话,一看就是自由潜的资深玩咖,而aida是国际上最权威、最难考到的潜水证书,四星是最高的难度等级,对潜水闭气时间、水压抗压能力,都具有极为严苛的考核标准,而闵朝河年纪尚轻,就轻轻松松,将这种堪比鬼门关级别的四星证书,考了下来,她是大神级别的潜水演员,绝非浪得虚名。

    辛禹静坐在棕榈木质地的圈椅上,看着浮台处闵朝河肆傲的神色,脑海里,有一些背景剧情慢慢浮现出来。

    闵氏家族,是专供于freediving冒险事业的世家大族,寻常人只能做到水肺潜水,而闵家人,却可以做到不携带氧气瓶,通过自身调节腹式呼吸屏气,进行深潜的极限冒险运动,身为潜水演员的闵朝河,半年前,就通过一支十二分钟的水下芭蕾舞蹈,在外网上获得了超过亿的人气,被很多粉丝称誉为『海的女儿』。

    节目组提供的八位水下摄影师,也全是精谙于自由潜的专业潜水员,如果演员可以自由潜的话,那么将会对拍摄进度大有裨益,省去来回换气的时间。更关键地是,佩带水肺瓶拍摄的话,因水下的水压不一致,水压的参差,也会对演员形成『炸肺』的隐患。

    导演提起了空前的干劲儿,喝了杯伏特加,喊了一声嘹亮的『action』。

    一俯一仰之间,闵朝河戴上了『时间煮海』手表,倏然背朝着那注满淡盐海水的透明隧道,纵身一跃,身体如一尾无骨的游鱼,轻微搏动着,曲线绵软却又充满速度的力量,沿着一条完美的半圆弧线,从低空之中朝着既定的水域,精准地投落下去,那漆黑光亮的缎面白褶,潋滟成了海的裙裾,水声溅起一抔涟漪,在场,所有人的心河也随之溅了起来。

    只见那一条透明的隧道里,涌出了一股股浮动的气泡,女人的纤影在隧道里,成了一条倒挂的黑色瀑布,教大家都看迷了眼。

    这是整整四层楼的高度,闵朝河近乎俯冲而下,借助曲折蜿蜒的隧道,穿梭过遍布白鲸巨鲨与水母黑鳐的水域,她手腕上的表盘,在暗夜般的水色里,泛散着一线复古而迷离的耀目光泽,演绎了一番惊心动魄的速度与激情,外边观摩着的游客们,都溅出了一声惊叹。

    她游到了半程,拍摄场地外响起了一阵窸窣的动响,是以撒先生和孟氏集团的投资商到了。

    以撒先生穿着休闲的褐色马球松衫,松松垮垮的黑色长裤,看来极为和蔼可亲,他看到了辛禹,主动热忱地朝着她握了握手,又面向摄制组的巨屏显示器,看了一眼,眸底是不加掩饰的惊喜:“朝河女士太美了,孟先生这一回是送了一颗明珠给我呢。”

    此一刻,辛禹看到了孟迁旬。

    这一位身量修长的男人,穿着一如既往的玄黑军装制服,外头披着雪绒狐围夹袄大衣,足蹬锃亮长筒军靴,走动之时,右肩肩章处的藤黄流苏一摇一摆,于一片槖槖的军靴声间,似是长刀出鞘一般,埋伏着一丝阴鸷的弑人之气。

    孟迁旬周正肃杀的面容,拢在了军帽覆下的一角翳影里,外头的人都瞅不出他具体是什么神态,但那一份不容忽视的威慑和威压,无形之间,镇压住了所有看戏的游客,喧嚣声、躁动声、议论声,都齐齐消失殆尽,现场陷入一片诡秘的鸦雀无声,徒剩下现场仪器设备的功率放大器的粗粝噪声,还有压缩空气刺耳的高音碰撞水族箱的回响。

    孟迁旬是一个人来的,女伴白允儿不在,白狮子也不在,但辛禹看到了他别于腰间的黑色管器物,是冷冰冰的枪。

    那个梳着大背头的鹰犬,恭谨地朝他问好,附耳用阿拉伯语低声说了些什么,似乎在传达秘密消息。

    一丝毛毵毵的笑意,掠过孟迁旬的眉庭,他径直走到辛禹面前,翩翩地行了个摸心礼,戴着麂皮手套的修长手指,执起辛禹的左手,隔着几毫米的距离,落下儒雅的一吻:“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辛小姐,恕孟某不请自来,你拍摄的情况可还顺利?”

    上一回,孟迁旬说着纯正的牛津腔英文,这次却说着地地道道的国语,口音是偏近江浙一带的,恍惚一看,就像是与她是亲近的华国男子,那些戾气、诡计、戕害,都藏在这言笑晏晏的词句之下。

    辛禹自然看出对方是笑里藏刀,且明知故问,回忆起了昨日的种种,白允儿寻了孟迁旬做靠山,少不得要吹几次枕边风,现在,她的麻烦就来了。

    辛禹镇静沉寂,眸光露出了硬冷的韧意,笑得坦荡又湛明:“承蒙孟先生的照拂,你家养的斑鸠,现在就在水里游着,我到底是顺利不顺利,您心中自然有数。”

    孟迁旬谦冷一笑:“区区一只粗野的斑鸠,怎能入得了人鱼小姐的贵眼?不过,惹得人鱼小姐不悦,实在是孟某的罪过,此番前来,我是来向你赔个不是。”

    他朝随扈招了招手,呈上了一个做工精细的黄檀锦盒:“这是孟某的诚意,你是我在中亚的第一位贵客,还请辛小姐笑纳。”

    以撒先生捋须赞叹:“孟先生与辛小姐,交情真好。”

    辛禹没去接那个锦盒,孟迁旬给随扈使了个戾冷的眼色,随扈是自动将锦盒掀开了,里边是一块黑色的海绵丝绒,丝绒之上,是一个红外线袖珍遥控器。

    辛禹实实地看向这个古怪的男人:“这是什么意思?”

    “礼物,就藏在这个遥控器里,但要等合适的时间,才能开启。”孟迁旬笑笑,话辞吊人胃口,“遗憾啊,现在还不是合适的时间。”

    全场的气氛,近乎鸦雀无声,众人的心神都悬在了一根细弦上。

    以撒先生有些冒冷汗,吩咐两位场工搬了一张舒适的圈椅过来,孟迁旬搴起了素黑军装的下裾,施施然叠腿落座,对导演点了点头,导演不再作呆若木鸡之状,如提线木偶恢复了自我意志,开始从容不迫地与摄制组进行拍摄工作。

    辛禹掠了他一眼,视线在那个锦盒处驻留了一秒。

    这个男人素来阴险狡诈,她心中不是没有忌惮。

    辛禹的眼神落回水族箱里,闵朝河已经伶俐漂亮地游完了全程,从隧道另一端轻轻凫出了水面,湿漉漉的长发贴紧了腰部,在教练的搀扶之下,款款走下了浮台。

    全场响起了一片热忱的掌声,很多人都被闵朝河出色的自由潜惊艳到了,从显示屏里,可以清晰地看到,她在水下是完全自如的,她的曲线如曼妙的鱼儿一般,与海中的海洋生物配合默契,相得益彰,『时间煮海』的产品调性,被她挥发得淋漓尽致。

    以撒先生也非常满意,但脸上出现了一丝隐微的为难,毕竟,他原来邀请的代言人人选,是来自东方国度的辛禹。

    闵朝河抬起了脸,看到了孟迁旬,娇娇俏俏地笑了一笑,众目睽睽之下,坐在他腿上揪袖撒娇:“迁旬先生,人家表现得怎么样呀?导演还要谈什么公平竞争,真是麻烦死了,东方人都是旱鸭子,怎么可以跟我比呢?”

    孟迁旬任着闵朝河湿漉漉的身体,蹭湿在他身上,仿佛女人只是一个无理取闹的玩物罢了,是不足为意的,他一边浅嗅着女人的发丝,以示安抚,一边一错不错看向辛禹,不说话,但勾敛的眸底写满了邀请。

    仿佛,那个水族箱,是即将葬命的虎穴。

    很多人看完了闵朝河的表演,对辛禹原本会有的信念,也逐渐开始动摇了起来,众人的神态变得有些凝重。

    辛禹缓缓登上了水族箱的浮台之上,她是压轴出场,露台上的日头已经抵达了晌午的光景,日光透过浅水的透光层,一切浮动的水草和细小的鱼群,开始在悄无声息的进行光合作用,她穿着服装师额外准备的一身鸢蓝镂纹长裙,服侍的色系,与淡盐海水的水色,非常合衬,凸显出她肤色冷白,有一种纤细但极为硬韧的曲线美。

    众人有些悸动。

    初看上去,她的骨架纤瘦玲珑,五官连娟静美,瘦而不柴,娇而不弱,半绾着一束发丝,高高定格于后脑勺上,柔美的髻子上,悬着两根细长的绸带,如座头鲸灵动的尾鳍,当教练同样对她献上水肺之时,辛禹笑着婉拒:“不用麻烦,十五分钟的时间,已经足够了。”

    教练很是惊愕,愕然里也有担忧的成分:“我们调查到,您是没有考过自由潜执照的,您就这般深潜的话,我很担心您会时常换气。”

    “倘若我真的无法做到,像闵小姐那样的水准的话,我会很快向你提出使用水肺的请求的,请别担心。”

    少女软糯绵软的话音,天然有说服人心的通透力量,虽然对她还是有那么一丝不信任,但教练到底还是心软了,做出一寸让步:“行吧,让你暂且试一试好了,身体有任何不舒服的地方,请不要逞强才是。”

    摄制组各就各位,辛禹佩戴好了『时间煮海』,款款朝前行走了几步,立在绿松石色的栈道之上,下方五米的深水域里,是寒冷潮湿的海水,在隧道周围,是隐隐约约可见的石灰岩井,伞状的岩井之外,是从毛里求斯搬植过来的天然洞窟,几头看起来非常不驯的灰礁鲨,慵懒睡完了午觉,发现有一道人影于顶头岸畔出现,一片风澜声里,它们咧着森白獠牙,勾着上弦月形状的嘴,伺机徘徊在了隧道东西两侧,藏匿在珊瑚里的电光水母与鳐鱼群落,似乎受到了某种隐秘的招引,也逐次躁动了起来。

    数头抹香鲸,正垂直着庞大而沉重的躯体,进行难得的夏眠,刚刚一个人类,制造出了一丝聒噪的动响,刻意地从它身侧经过,它慵于睁眼,可是,现在,这位东方少女出现时,它们沉寂了百年的心脏,极为难得颤动了一下。

    摄制组的大屏幕,一个正对这辛禹,一个对着水族箱的海洋生物,不知是不是导演和摄制组的错觉,他们感觉,它们原本静好沉谧的气氛,在隐秘之数秒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海浪出现了汹涌暗流。

    辛禹纤细窈窕的身量,朝下翻身,纵入海水之中的那一刻,她倏然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鲜活,当她开始屏住呼吸,身体的记忆,回溯至了万年前,但她还是稚嫩的少女鲛时,东海孕育着万物生灵,她回到了生命最初起源之地。

    依稀的海光里,粼光半明半暗地映衬之下,少女下降到了两米之下的隧道里,她的身体看起来非常放松,曼妙地凫着水浪,一行一止灵动自如,双臂松松地游摆在腰肢两侧,平稳下潜,身影渐渐驻足在了隧道的平地上,腕间的钟表,闪烁着格外招摇的光芒。

    这是零重力的海下环境,辛禹的裙裾,随着蓝白水浪而轻轻浮动,发丝如盛大的海藻四散扶摇,她于道上,漫游缓行着,唇畔噙着温暾的笑,看起来很享受的样子。

    隧道之外,万千水母受到了牵引,悉数如婴孩似的,一翕一动,黏人地匍匐在隧道顶上,泛散着玫瑰金的亮光,好像是在讨好,鲨、海豚、鳐之流的冷血猎食者,也欲图争先恐后地迫近而来,但不一会儿,皆被一位庞大的异类,硬生生摄住去了路。

    一头神秘的鲨鲸,雪斑玄肤,拥有壮观的数层腮部与剑鳍,在几头醒觉的抹香鲸参伴之下,居然出现了镜头中央,它庞硕的躯体如大气巨舰一般,停泊在了第一截隧道之处,平寂深寒的瞳仁,穿透了由硫化氢层制作而就的海盐雾气,穿透了一层防爆玻璃,与辛禹幽然对视,鲨鲸的背后,是万千冷血的猎食者,但此一刻,它们如朝拜君王的宰执一般,显得很恭谨又温驯,只敢远观,而不敢亲近。

    不少督场的工作人员惊呼出来:“上帝!这位老大哥竟然,竟然出现了?!它在洞窟里歇了十多年,一直非常高冷,一般都不待见外人的!就连老饲养员也不待见!”

    众人纷纷引颈侧目,不知为何,不少人看到,这头鲨鲸的脸上,绽露出一丝少年人才会有的羞涩与憨态。

    辛禹眨了眨眼睛,伸出戴着钟表的一截细腕,温凉的掌心,轻轻贴在隧道处的玻璃上。

    鲨鲸很人性化的,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主动,还有一丝小心思,将略显尖细的鼻头,轻轻拱在了隧道外围的的玻璃上。

    隔着一层玻璃,温婉纤细的少女,给这一头巨硕的猎食者,一个温柔的摸鼻杀。

    只一瞬间,场内众人的呼吸,都有些不受控地歇止了,她的一颦一笑,都牵动着观者的呼吸,她的自如,从容,沉笃,是出乎了很多人的意料的,一般毫无经验的潜水新人,是绝对不可能在水深五米的环境之下,做到这般淡沉舒适,面对深海和巨兽,新人要克服很多恐惧与幽密感,这都需要长时间的练习。

    面对这些未知的深海猎食者时,通常而言,新人恐怕更难以完全保持镇定自若。

    就连潜水大神闵朝河,在单独面对灰礁鲨和黑鳐鱼时,也难免会露出一抹明显的怯畏之意,想要保持一以贯之的从容、想要演出与这些海洋生物的和谐的样子,也要做足够多的心理准备。

    但从当前的镜头来看,在毫无潜水经验、毫无与海洋生物接触经验的前提下,辛禹居然比闵朝河,更显得从容自若,甚至是,因为她的到来,很多不曾露面的神秘海洋生物,都陆陆续续从洞窟里出现了,仿佛在欢迎远方而来的贵客。

    这是闵朝河拍摄的镜头,所没有出现过的生动场景。

    以撒先生激动万分。

    少女与鲨鲸的共处,温柔的举止,天然拥有疗愈人心的力量,鲨鲸是比人类活得更加悠久的动物,它身上存在着亘古的时间感,它对人类从来只有防备,现在这种防备,在一个仅二十岁出头的少女身上,破冰了,她的温柔力量,将它的警惕轻而易举地裁开了。

    更关键地是,她的手上戴着他的新产品!

    这是在画龙点睛啊!

    导演和摄制组,脸上的不信任,还有一些其他微妙的表情,都慢慢地减淡了,开始专注地观察着屏幕。能拍到这种镜头,就是称之为千载难逢也不为过!

    闵朝河也是感到颇为不可置信,神态上,尽是匪夷所思,以猎食者身份自居的海洋生物,绝无被人为驯服的可能!

    辛禹,她,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shit,她是魔鬼吗??

    还是说,她一直在扮猪吃老虎?!

    孟迁旬稍稍蹙起眉庭,须臾,薄唇上溢出一丝古怪的笑意来,轻描淡写:“现在到了合适的送礼时刻了。”

    他袖了手,悄然摁下了微型遥控器的红色按钮。

    及至辛禹走到第三截隧道之时,只听“嘀——嘀——嘀——”一阵匆急的躁声现出,振幅类似于剧烈的次声波,她仔细倾听,发现异响是从隧道底下传来的。

    这些声音的赫兹,非常渺小,被海浪的暗流上完美掩盖住了,片场的人是完全听不到的,可她却清晰地捕捉到了,这样的噪声似乎是致命的,让周围的鲸群鲨群,感到非常的不安,倏然之间,它们开始陷入无序的失控状态,这种失控,随着分秒的流逝,而越来越强烈,尤其是鲨群,它们如窒息搁浅了一般,开始逐一疯狂地撞击隧道,仿佛隧道是头号公敌,它们要将它彻底撕咬下来!

    『砰——』一声,几头被冒犯了的灰礁鲨,用巨大的尾鳍扇打在隧道上,隧道内,浪涛滔天飞速翻腾,水流被挤压成了幽密的漩涡,整一片玻璃在剧烈地震颤,如若山崩地裂前的前兆,气氛凶险异常,辛禹受着那些猛烈的撞击力,背部被迫磕在了隧道的檐壁一隅,她觉得脊椎骨都在隐隐作疼。

    整座水族箱,都悉数失控了,这一切失控的源头,都是因为那个诡异的次声波机器装置。

    辛禹想要去将它拆掉,但现在处境特别艰难,因为周遭的鲨群都环伺在侧,被激怒的时候,它们都不会绅士地跟她讲道理。

    水族箱发生了诡谲的异动,在场绝大一部分人都勃然变色,以撒先生盯着水族馆的工作人员:“这是怎么回事?!原本安详一片的动物们,为什么会变得这个样子!”

    导演也白了脸色:“那些鲨鱼非常暴怒,如果让它们撞裂了隧道,辛小姐的性命将不堪设想!”

    气氛变得剑拔弩张,大家都焦躁地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水族馆的馆长很快就被找过来了,看到水族箱的这番异动,他急忙在胸口画了一个十字,“过去的二十五年,这座水族箱一共执行过一百五十次水下拍摄,但从未发生过这样奇异的情况,会不会是水族箱里出现了一些不友好的东西,让这些海洋朋友产生了应激性的自我防卫反应?”

    馆长走到了监视屏前,观察了一会儿,面色凝肃地道:“若是让我们的救生人员下水去救人,但无法进入隧道里,辛小姐也怕是凶多吉少……”

    以撒先生强自镇定,厉声道:“辛小姐是我们很重要的代言人,她绝对不能有事,请您务必想想办法!”

    场外的游客们亦是乱成了一锅粥,甚至有人报了警,一片躁动的人声里,只有孟迁旬最为淡静,他在阖目养神,指腹错落有致地,叩击着圈椅的檀木扶手,发出清越的乐音,他忽而淡淡一笑,拿起手机,录了一段视频,给一个人发了过去——

    “知晓你要来看她,我可能会有失远迎,但见面礼,永远不会缺席。”

    当孟迁旬发完讯息的时候,重新抬眸,视线却是猝然一顿。

    岌岌可危的隧道内,辛禹忽然支起了身体,神态恢复成平素的淡沉温静,她腰肢挺动几下,潜游至他安放次声波装置的那一截隧道处,此一截隧道非常凶险,是被灰礁鲨撞击得最为激烈的地方,它们已经汇集成了一个凶悍的群落,倘若辛禹冒险游出隧道之外的话,她很可能还没来得及取到那个装置,就被鲸、鲨撕咬成碎片!

    伴随着剧烈地『砰』一阵裂响,隧道裂开了!

    无数皲裂的玻璃,就此在辛禹近前碎开,隧道形同虚设,她被汹涌惊骇的漩涡,抛掷在了水族箱的中心位置,那一头被激怒的鲨鲸悬浮在她的近前,她的身后,是躁动的鲨群,更庞大的深海猎食者,里三层外三层,将她包围了个水泄不通。

    很多水下摄影师被撤离到了安全区,目下只有一个机位,对准了她。

    他们都很忧心忡忡,给品牌商和摄制组传达紧急的话辞:“辛小姐现在一定很孤立无援,处在未知的危难和痛苦之中!请你们立刻支援她!”

    可是,在偌大的镜头里,众人看到了辛禹的面容,她眼神冷静又温柔,仅是静止在浅水层之下的光影里,薄唇忽然淡淡轻启,似乎在轻轻吟奏出一支曲子,如果是她忠实粉丝的话,一定可以听出,她此刻在低声唱着初评级舞台上的安眠曲,收音的机器里,传出来空灵而幽幻的异域曲调,所有人为之倾耳侧眸。

    ——可是,一个普通人,怎么可能会在水下唱歌呢?

    ——这是不可能实现的事情!

    众人眼睁睁地发现,暴动的鲨群在某一瞬,渐渐地温静了下来,如若被捋平了毛发的暴躁稚子,显露出了原始乖驯而依赖的一面,甚至是,辛禹轻挪着身体,游到了一头灰礁鲨近前,这头灰礁鲨是最先发出暴动的,黑霮霮地圆瞳里,黝深的戾气消失了,就连与生俱来的的警惕、凶残,也居然随之淡了几分,辛禹伸出了手,偏偏着头,低声说了一声话,大家听到一句清润温和的言辞,虽然很模糊朦胧,但收音器还是收录到了:“听到刚刚这样的声音,你一定很难过吧。”

    众人:?????

    闵朝河满脸震骇,如果不是倾耳听到,她甚至觉得辛禹是不是在逢场作戏,可是这场凶险是真实存在着的,但她竟然化险为夷,这一幕,已经完全超出了她固有的认知水平,哪怕是出身于百年世家,她潜水数十年,深深知晓,人类在海洋里是渺小的,地位贱微,鲸、鲨之流素来都不屑与人类亲近,想要安抚暴怒的它们,甚至是亲手去触碰的话,更是天方夜谭!

    以撒先生脸色也是猝然一变,他和所有呆滞于原地的剧组人员,都看到了这样的一幕,当辛禹伸出手去的时候,那头冷血的灰礁鲨,它竟是用黛黑的鼻梁,很轻很轻地凑上去,给她的掌心抚了抚,仿佛真的应了辛禹刚刚所说的那一句话,它是处于难受的状态,很需要深入鲨心的无声安慰。

    哪怕在冷血的鲨,也是会感到肉身疼痛,也更是需要蕴藉的,从来没有人类,可以这样胆大亲近它啊,还唱着好听动人的曲子,就连抚挲在它鼻梁肌肤上力度,也是那样的亲和温柔,次声波所带来的巨大阵痛,在少女每一次轻柔的抚顺之下,渐渐消失了,取而代之地是绵长久远的平和。

    灰礁鲨的内心深处,是很舒服的,是很惬意的,是很安心的,甚至是生出了一丝……近似于信任与感动的触动。

    可能是想要争宠吧,其他猎食者也跟着,把鼻子凑到了辛禹的掌心前,不甘落后,大家居然惊骇地发现,这些动物的脸上,好像浮出了一丝温驯羞涩的一面,似乎在无声撒着娇:『如果可以的话,也请摸一摸我,好想要你的安慰啊。』

    它们围绕着辛禹而周游,像是漂亮的水下龙卷矩阵,那矫壮的鲨鲸与幼鲸,发出了一阵低频率的鲸呐,是揄扬的共振,引得在场无数人都发出了强烈的惊呼。

    这样的场景,完全颠覆了所有人一切对海洋、海洋生物存在的认知,虽然,他们都懂得人在海洋里的渺小,知道人要尊敬自然,与海洋生物和谐共处,可是纸上谈兵的东西,与真实看到的景象,所带来的冲击力和感染力,完全不在量级上。

    所有人总生命的开关,似乎重新启动了一回。

    导演率先反应了过来,忙吩咐摄制组继续架设机位,继续开始录制!如果录制顺利的话,这将成为他拍摄广告上最具有里程碑的一次拍摄!

    这一切的发生,真的太让人匪夷所思了!

    让人精神绷紧的这短短几分钟,终于过了去,所有工作人员都舒了一口气,都感到亢奋与感动,纷纷继续手上的工作。

    海洋馆馆长对以撒先生说:“上帝!这个小姑娘是何方神圣?她是如何与这些动物做到和平共处的?我们的老饲养员,陪伴它们几十年,它们都一如既往的警惕,绝对是不让人碰的。”

    这是他身为海洋馆馆长五十多年以来,不曾亲自见识过的浩瀚景象。这一幕,像是漂浮在宇宙寰宇之下的星河。

    “所以说,真的是有惊无险!”

    以撒先生摘下了眼镜,拿纸巾擦了擦因为场景过度壮美而发生出来的生理性眼泪,“这个世界上,有七十亿人口,陆地上的每一寸土地都已被测绘,大部分的陆地早已被开发,只有海洋保留着最后一片净土,我一直以为,人类与海洋动物的关系,只有通过驯服与被驯服,才能勉强维持和平——可是,我现在才知道,自己的见识还是太短浅了。”

    闵朝河听到大家都在夸奖辛禹,脸色难免有些难看,刚刚那一出突如其来的变故,她悉身血液都绷紧到了极点,杀人于无形,这真的符合某人的作风,她不由地朝着那个人的方向看过去。

    孟迁旬面色晦暗冷寂,有些阴鸷,定定坐着,如一尊经年石像,海上浮光恰落在他眸底,便是一层无法稀释的霾。

    虽然眸生霾,但他却是散淡地启唇笑开,以手支颐,实实地凝视着爆裂的隧道之外,那个素衣少女,雪肤墨发,纯粹的黑瞳,漾曳着一星扶疏的嫣然笑意,静静地与鲸共游,鲨群簇拥,那些杀伐的猎食者,竟然脱离了他暗中的掌控与提线,相继皈依入她的麾下。

    白狮子到底是豢养的家宠,它到底是通人性的,它会被辛禹所驯服,这多少是有些侥幸的成分在里头。但生活在海洋馆里的这些水下生物,它们根本不通人性,也绝不为人所驯服,不出意外地话,辛禹一旦堕入隧道之外,就是四面楚歌,九死一生,纵使会被救生员救护上来,少说也会剩下一条残命。

    可是,辛禹却全然扭转了乾坤。

    这就好比一记响亮的掌雷,在挑衅他的底限。

    辛禹拍摄的过程很是顺遂,一颦一蹙,一开一阖,都让人振奋又惊艳,尤其是以撒先生,脸上笑得有些合不拢嘴,她手腕上的『时间煮海』,同她与鲸群鲨群的互动,无一不默契熨帖,无一刻,不珠联璧合,她美得不可方物。

    气氛臻至愉悦,但孟迁旬手腕轻轻隆起,腕部凸显出狰突的脉搏。

    拍摄毕,辛禹瘦削的身量自水面上一跃而出,婀娜的纤影重新从深水域里浮现,如同一尾铁道银河,冲破了浓雾,全场响起了经久不息的掌声和欢呼,导演凝神观察自己所拍摄下来的录像带,居然不知不觉录制了近一个小时,辛禹刚刚所演绎的一切,游离了唯一的纯氧补给,仅仅依靠一口吸入的空气,没有依赖任何水肺潜水设备,没有防护服,也没有使用脚蹼。

    动态闭气时长,是闵朝河的六倍。

    海洋馆馆长率先回过神,他深深拥抱了辛禹一下,“这真的是一场颠覆性质的拍摄,小姑娘,你真的很勇敢!”

    老人家马上吩咐维修员和潜水员,着手去修缮破碎的管道。

    工作人员忙给辛禹披上了棉质浴巾,她看了孟迁旬一眼,眸色冷淡,但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一听到是熟悉的声音,她的心脏马上回暖了。

    “寇泽,是你呀!”

    “拍摄得怎么样?”

    “很顺利呢!”虽然中途出现了一些小插曲,辛禹垂着眼睑,感觉怀里空空的,她低声说,“不过,我现在想找个温暖的地方,靠一靠。”

    “好,你转身。”

    辛禹眸睫一颤,刚转过身去,眼前一黑,整个人陡然被拢入一个温实暖和的环抱里。

    鼻腔间,是男人熟稔的松木气息和冷杉的香气,那空空荡荡的怀里,被一份结实的安全感填充得分外饱满。

    寇泽怀中拥持着她的实体,只觉胸前的石头落地了。

    他看到了孟迁旬发来的视频,当隧道被撞裂的时候,当鲨群环窥的时候,当遇到种种磨难,她命悬一线的时候,他的心中猝然空了一块。

    辛禹的身体,贴紧在男人怀中的时候,她感受到了浓深的依赖感,脑海里一直在绷紧的神经,缓缓地松弛开去了,继而,她感到啊、他身体的硬实,还有灼热沉沦的力度,好像要将她深深嵌入他的怀里,再不分开。

    “对不起,我来晚了。”

    寇泽的手指深入少女浓密黯漉的发梢里,不经意间,心上濡湿了一小块。

    他将带来的毛毯,深深裹在她身上,下颔抵着她的头,臂膀收了力,嘴唇亲吻她了一下,眸色凛冽黯沉,看着不远处的孟迁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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