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几个月,记忆世界的漂移女投入了疯狂的工作,她徘徊在整个地球上空,和绿灯侠一起巡逻,寻找犯罪的踪迹,也有可能是在寻找火星猎人。这段时期的记忆几乎完全是机械的重复,漂移女没有再参与过一次业余活动,除了睡觉和洗澡也没有再摘下过面具,她排除犯罪的手法越来越干练,但在日常生活中的反应却越来越迟钝,迟钝得简直让我怀疑她如今是怎么混迹我的交际圈的。

    ——不过,说到交际圈,我在公寓里倒是能稍微混得更开一点,至少我现在和邻里基本都认识了。在泰勒先生那里干了两年后,我逐渐能接到更多工作了。楼上的一位单亲爸爸雇我在他加班时照顾他上小学的儿子,公园里那只我很喜欢的大狗的主人与泰勒先生和我聊过几次后介绍给我一份替人遛狗的工作。尽管都是零工,但我总算能像个合格的成年人那样攒起点属于自己的积蓄了。

    我的工作时间全都排在下午,所以上午的时间被我用来干自家的家务。一到冬季,我就不想动弹,这一天,我简单收拾了厨房,瘫到沙发上,可打开电视后看到的第一个节目就让我蹦了起来。

    据新闻标题来看,这是库拉克国前总统的女儿哈贾夫提女士在大都会的公开演讲直播。我知道,比亚利亚国女王对库拉克的干预让那边的国际形势一直都很严峻,但现在我的重点不在他们那儿。

    演讲还没正式开始,摄像机镜头在拍摄台下熙熙攘攘的观众。在这片人群中,我捕捉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超级小子。将近五年的时间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他和我印象中一模一样,连身上的夹克和裤子都是他之前穿的款式。

    ——超级小子可不是会无缘无故对政治感兴趣的人,既然他在这里,肯定是有什么任务……

    我凑到屏幕前,趁着镜头还没有转开,仔细端详。不一会儿,我在他周围又找到了大概两三个我认识的人。

    ——一个长得挺像超人,可能就是超人本人的男人。以及剪了短发,让我好不容易才认出来的梅根,和漂移女。

    站在超级小子身后不远处的漂移女穿着我的风衣和我好久没穿过的牛仔裤,戴着棕色的手套,两手抱在胸前,直直地注视着演讲台。她距离镜头很远,脸不是很清晰,让我有种她在看我的错觉。

    这是这么多年来我首次再看到她,我的心脏就像对谁一见钟情了一样猛烈地跳动起来,有那么几秒钟,我的大脑一片空白,随后我顾不上换掉家居服,冲向大门口,提上鞋,奔到一楼,用力地敲了敲拐角处的那扇门。

    “干啥呀?干啥呀詹美!”

    初见时还是大学生,现在已经边在餐厅打工边找新工作的这一家住户——凯文迈尔斯叼着牙刷抱怨着打开了门。

    “我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拜托你,迈尔斯先生!”我没等他再抱怨,就深深鞠下一躬,然后直接迈步进屋。“请问你今天上午有工作吗?”

    “没,我今天是夜班,怎么了……”

    我从他的沙发上捡起遥控器,打开电视,调到刚才我在看的那个频道,说:“能不能请你帮我看一看这个节目?一旦哈贾夫提女士的演讲结束,就给我打电话,好吗?”

    “社会实践吗你这是……”

    “算是吧!可以吗,迈尔斯先生?”我打断了他的咕哝。

    “可以,可以。”凯文迈尔斯举起双手作出一副投降的姿态。“不过,明天中午要给我点披萨外卖作为报酬。”

    “谢谢,会的!还有,请借我用一下你的自行车!”

    凯文迈尔斯从鞋柜上捞起车锁钥匙扔给我,我伸手接住,又鞠了个躬,拔腿跑出了公寓,跨上自行车,沿着马路疾驰而去。

    小吃街、公园、停车场……我掠过一处处熟悉的景致,最后在五年前火星猎人带我走出的汽车处理场大门口停下,匆匆锁了车,跑向角落里的那座电话亭。

    为了能让我在遇到意外情况时有机会逃走,火星猎人把我的身份信息录入了他的权限之下,只要他还能自如使用泽塔通道,我就能不留痕迹地通过它传送自己。我拉开门,把自己关进去,用颤抖的手指输入了自己要去的目的地——波士顿。熟悉的白光遮蔽了我的视野,我时隔多年又听到了那个机械女声:“火星猎人,07。”

    光芒消失时,我迫不及待地推开了面前的门。除了门框有点松动,这个地方与我五年前最后一次来时别无二致。我熟练地拐上大街,沿着曾经走过无数次的道路迈向那幢我生活过一年多的房子。

    十二月的寒风吹透我的衣衫,出门时的激动逐渐被紧张和后怕所代替。我知道,跑到自己家附近无疑是等于把自己送入虎穴,但我想我很难再抓住这样的机会了——确定漂移女忙于任务,我不会在这附近遇上她的机会。

    ——如果被人发现不对劲会怎么样呢?万一任务中断,漂移女回来了该怎么办?爸爸妈妈今天到底在不在家……

    我摇摇头,把这些可怕的猜想塞到脑海角落,在距离自己家还有两幢楼远的路上停下了脚步。今天不是节假日,这个时间,可能会认识我的邻居应该都去上班了,我假装低头看手机,暗暗扫视了一圈周围的房子,才鼓起勇气,低着头走到我的房间的窗子所对着的那条小路里。

    我曾经一次次地从这条小路偷偷进出自己的房间,但现在,这个房间已经有好几年不属于我了。

    ——不过要看家里有没有人,还是要去正面看客厅,或者从后面看阳台。

    我压抑下胸中翻涌的情绪,决定绕到房子后面去,但这时,一个好像在哪儿听过的女声从街道上传来,叫出了一个我阔别已久的词语:“张!”

    ——熟人?!

    我感觉自己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条件反射地背过身,缓了几秒钟,决定假装自己没听到。

    可那个说话的人快步走过来,“啪”地拍了一下我的肩膀,断绝了我跑路的想法。

    “——别假装听不到,张!”

    ——啊,这句话,这个语气,我好像想起来这个声音了。

    我深吸一口气,转过身,正面了那张脸——白皙的皮肤、富有侵略性的眉眼、昂着下巴居高临下的看人方式,是詹美琼斯没错,真正的詹美琼斯。

    她不再像高中那样披散着头发,金灿灿的长发在脑后挽成一个高马尾,脑袋两旁一如既往地像是刚睡醒一样翘着几撮乱发,即使是在这种诡异的相遇下也让我想要发笑,但现在的我可谓是慌得要命,脑袋里一团乱麻,只能露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问道:“有什么事?”

    詹美刚要开口说话,忽然又皱了皱眉头。

    “是你的手机铃声吗?”

    直到她提醒出声,我才注意到自己口袋里的手机在响,连忙把它掏出来,掀开盖看到来电显示是凯文迈尔斯。

    “抱歉,让我接一下,这个电话很重要。”

    考虑到我拜托他的事,我不得不把詹美先晾在一边,把电话接了起来:“演讲结束了?”

    “这个,情况很复杂,演讲被打断了……算了,去他的,演讲已经不重要了。”凯文迈尔斯的声音听上去很烦躁。“哈贾夫提女士被一个小绿孩护送走了,现在大都会这整座城都出事了——快去找个电视自己看,知道圣诞水晶球不?大都会就好像被关到一个水晶球里去了!”

    ——小绿孩?是说梅根吗?

    凯文迈尔斯挂了电话,我一下子接受了太多怪异的信息,结果在詹美面前也又卡壳了。费力地思索几秒,我得出了“解决我现在的窘境比了解大都会的情况更重要”的结论,对她提出了一个建议:“我们换个地方谈。”

    詹美没有表示异议,看样子她不是只想和我打个招呼,而是真的有需要好好交流的事要告诉我。我心虚得要命,万一这让漂移女错过了什么重要消息,她肯定会怀疑的。不过我更怀疑,为什么詹美要来找漂移女?为什么她们现在还有联系?

    我们在一家人满为患的快餐店里找到了一张洒了玉米浓汤所以空出来的双人桌,就算任务跟着演讲一起中断了,漂移女应该也不会到这么拥挤的地方来,餐厅里大部分的人都把注意力放到了吧台那边的电视上,关注着大都会的奇妙情况,应该没有人注意我们。

    “总之,张,我们的毕设展示日期定下来了,到时候,你可要腾出时间……”

    ——毕设?是大学的事吧?我连你学什么专业都不知道啊!而且你口中的“我们”是指你和其他什么人,还是指包括漂移女在内的“我们”?

    为了不让自己陷入更麻烦的谜团,我硬生生地打断詹美,学着与她比较熟识的语气,改变了话题:“先不说毕设的事,有一件事我想告诉你已经很久了——能不能不要用那种语气和我说话?”

    “哈?”詹美应该没有觉得很奇怪,但看上去有些不满。

    ——你有什么好不满的!我颇感忿忿不平,干脆破罐子破摔地把自己的不满表达了出来。

    “就是你那种命令式的口吻!你凭什么老是用那种态度对待别人?无论是啦啦队、社团活动、还是科技大赛,我都跟你没有交集,更别提竞争或附属关系,难道就因为我的年龄和国籍,你就觉得我比你低等吗!”

    詹美微微张开嘴,竟然露出了一丝笑容,她挑起眉毛,饶有兴致地说:“记性真好啊你,还拿高中时候的事出来说。”

    她的笑容好像把我这么长时间以来的积怨点燃了,我窝在心里的恶意喷薄而出,化作了尖刻的话语。

    “那当然,你知道那个时候你对我来说简直是个噩梦吗?仅仅是复印了一下高年级的课本,就要被你说恶心!明明我已经来到了这边,在这边学习、生活,却要日常听你说不习惯就该回老家去!我已经尽量不打扰到别人了,还要被你质疑什么‘中国佬’是不是都像我这么烦人!你不知道这个称呼很侮辱人吗?我很生气!……如果我侵犯了你们的什么利益,或者搞错了你们的什么文化,为什么不直接对我说呢?为什么要这么单纯地厌恶我?难道说在你们美国人眼里,在学校低一个年级就会有这么大的尊卑差别?真是野蛮的文明啊!”

    “如果你能早点告诉我这些,我说不定还不会那么讨厌你呢。”詹美冷哼一声,单手拄脸,歪着头打量着我。“从第一次看到你抱着那堆复印纸的时候,我就感觉很讨厌。你和我们那么不一样,什么都不明白,那么愚钝,又不愿意进取,我就是讨厌你这样懦弱又不努力的人!不过,从你高二那年第一次告诉我别叫你中国佬后,你倒是变得稍微顺眼点了。”

    ——漂移女已经和她说过这种话了吗!

    我吓得挺直了腰,冷静了一点,想起自己是在顶替漂移女和詹美对话。

    詹美可能以为我坐直是因为话题严肃了起来,她也调整了坐姿,平视我的眼睛,正经地说:“今天来找你,除了告诉你毕设发表的时间,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我做好道歉的准备了。”

    ——她说道歉。这个词与我印象中詹美琼斯该有的样子相差甚远,就好像我在周旋许久的拳击赛场上用尽全力挥出一拳,对手却举起沙袋把我的力道化解了。

    “你?道歉?在你给我的高中生活留下那种阴影后,你还以为自己反省反省就可以了吗?你就去准备一辈子吧!”我不清楚漂移女曾经对詹美说了什么,但还没等我控制好情绪,话已经出口了。

    “你可以不原谅我,可以怨恨我,那是你自己的自由。”詹美忽地站了起来,冲我这边俯下身,她从耳后垂下来的头发像是帘子一样把我们与外界隔绝了。“但你别自顾自地决定了我没有反省的资格,我已经认识到自己的缺点了,凭什么我不能改变自己?我在你眼里就那么浅薄,那么无可救药吗?那你为什么还要答应我——”

    “等等,别说了!”我感觉话题开始往我一无所知的危险方向偏过去了,赶紧把自己的座位向后一移,试着把这场会面终结掉。“今天……大都会那边的事情让我有点走神,所以我今天态度不太好。我们就到这里吧,请你把毕设时间写成纸条放到我家的信箱里。然后,请你当做今天的事没有发生,我们没有在这里见过面,也没有发生过这一系列不愉快的对话。”

    詹美疑惑地皱起眉头,但她深呼吸一下,点了头:“好的,我也觉得现在继续吵下去没有意义,我会忘记今天的事情的,一切都等到你看到我的成果后再说吧。”

    ——至少暂时应付过去了。

    我暗暗松了口气,从座位上起身,尽可能让自己显得有底气地走出快餐店,确保詹美还没有出来,我已经离开她的视野后,我立刻动身跑向泽塔通道,赶在大都会事件结束前回到芝加哥去。现在没法用哈贾夫提女士的演讲来确保漂移女会呆在那里了,她随时都有可能回来。

    不过,虽然没有如愿见到爸爸妈妈,但这次与詹美超出预料的见面可以说是我以前绝对不敢想象的。如果我们能早点坦诚相对,或许就不会这么厌恶彼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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